冷风一天紧似一天,冬日一日日迫近。于是,打眼手压井便排上了生活日程。
旧杂院的水道前些年刚重修了一次,原来的铁管全部更新成了PC管子。不知是偷工减料抑或是图施工方便,还是修缮费给不及时,新改造的水道不是埋在地下的,而是沿着胡同和院子里的下水道爬行,管子紧贴着污水皮逶迤而来,成了名副其实的“豆腐渣”工程,不仅不卫生,而且每年隆冬腊月,住平房的人家基本上家家水管冻住,天寒地坼的,用几壶热水都烫不开;住户怨声载道,却都又没什么办法,空发一顿牢骚后,就想起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于是大家“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在每家当院都打上了一眼手压水井。
开始的几年里,每到入冬,父母便来楼房过冬,一直住到来年的春暖花开,才“搬师回朝”,因而也没想起要打眼手压井的事来。前些日子说闲话,父母透露出在平院过冬的意思,谁劝也没用,只是说年纪大了住楼房不方便。我和二哥再三斟酌商讨,就给父母安装了一套土暖气,解决了过冬取暖问题。又想到冬天用水困难,便筹划着打眼手压井。
小城不大,但“五脏俱全”,看宅子打井也算一个行当,而且活路还挺忙的,先前找了几家,不是挨不上号,就是机器进不来胡同院子,家伙施展不开,人家不给干,最后没办法了,就骑车找遍了整个县城,好歹找了个用“土法”打井的。
那天,我挺忙的,母亲打来电话说“打井的”到了,我请了假,邀了两个年轻帮手。其时,打井的男人也就是30出头,白胖子,不高。打井用的东西也很简单,手腕粗的铁管子末端有个锃亮钻头,铁管壁周遭有一米多长的铜钱大小的圆孔,上端用丝套在一个特制的类似小车轱辘的东西,两手把着轱辘,合着水一圈圈往地下钻探,等铁管子上端没入地平面了,再接续下一根铁管,来回交替、延伸;车轱辘中间有一圆形开口,连接在一台压水机上,一面向井眼里注入清水,一面用压水机往外抽出泥水。
压水,就是我们要做的工作。别看就这么点小活儿,可真累人,压上来的稠乎乎泥汤水,很沉很沉,而且压水用力要讲“火候”,用力小了泥水上不来,用力猛了泥巴汤子就会溅人一身。开始我们三个不得要领,累了一身大汗,还弄了满身泥巴。偏巧,大院子里就有修管道的,偏偏在我们打井用水的关键期间停水了,井口往复循环的水快成了稀泥巴,钻探的进度非常迟缓,压三两分钟泥水,就要停下来抠出压水机中的泥巴块,10分钟不到就要换个人倒替压水。那个打井的白脸汉子一个劲地嘟囔着、埋怨着,说,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打完?要加工钱的。我就说,师傅你不要着急,我们权当休息不成?我给你讲个笑话来听听,消乏消乏。
大家一下来了情绪,于是,我把前天刚从闲书上看到的一则吹牛的笑话,顺口讲了出来:话说有两个不同大城市的人出差,在火车上相遇了,两个人都是爱说会道的那种,一时三刻就厮熟了,说着说着,他们扯起了现在城市建设的高楼多高多高。瘦子就说还是他们那城市的高楼高!胖子问怎么高法?那瘦子眨巴眨巴眼皮,神气十足地说道,他那城里的高楼啊,可高了,你都无处猜去。说,楼顶上住着一窝小鸟,有一天老鸟不在家,小鸟饿极了,就从鸟窝里爬出来,一不小心却从楼顶上掉下来了!“你说这下怎么着?”瘦子睒睒眼问胖子,胖子不紧不慢地说:“怎么着?摔死了呗!”“此言差异,”瘦子自豪地说:“不对!那小鸟还没等落地,就长出翅膀飞走了。”
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打井的也不打了,压水的也不压了,都大眼瞪小眼的冲着我笑。打井地说:“这下胖子没话说了?”我说:“嗯,开始还真把胖子给吹住了,不过胖子是什么人?也是行家里手,哪能被瘦子吓住。”他略一思考,煞有其事地说:“好,还算可以,不过还是不如我们那城市的楼高!”瘦子正得意洋洋,就喜滋滋地问:“你说说看!”胖子不慌不忙地说,俺那城里的高楼啊,中层住着一户人家,有一天这家人家的小女儿趴在窗台看楼底下的山,看得忘乎所以了,便从窗口跳了下来,“你说怎么了?”瘦子说:“怎么了?”胖子说:“没怎么,小女孩刚刚两腿落地,就长成老太婆了!”
哗啦一声!压水的一使劲,把个压水杆翘了起来,那溅飞的泥水兜头盖脸浇了打井的一头一脸,大家还在不住嘴地笑......恰巧这时,水管里“哗刺”一下,水来了……
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上午11点半了,大家笑过一阵之后,各自洗把手脸,又紧忙活起来。又是一个小时之后,管子下到24米处,压水的也来了劲头,猛压一阵,浑浊的泥水开始变成细沙水,慢慢又变为清亮色泽。这个时候打井的就抽出井眼的铁管子,改换成PC管,先在PC管子末端凿出几十个圆孔,然后用细纱布系牢捆实,缓缓沿井眼下伸到地深层去,又把手压机换接为电动机,一排子往外抽水,一股股清凉的碧流喷薄而出。等我们酒菜用膳完毕,水完全成为碧碧绿绿的了,打井工作终于告成。
井打好了,父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我这做儿子的,不觉间也放下一条子心事:过冬的用水问题解决了。然而,望着耄耋之年日渐衰微的双亲,我总觉得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我脑袋里真的就能放得下心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