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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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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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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亲岳母

母亲和岳母都是娘亲,母亲年长些,爱说;岳母小两岁,喜静;一个姓周,一个董姓,名都曰:桂珍。这是缘分所至,且脾气互补暗合;母亲是亲生,说我话就多,没咸道淡地说,说过了也就忘了,岳母隔半层皮,跟我说话就稍做讲究,但对我都是疼爱有加。更有趣的是,两位老娘虽身居异地,性格迥异,但都对我叮嘱了一句相同的话,且一字不差:“少喝点酒,少熬夜看书。”这当然是在我罹病之后。

这不,黄昏里,岳母娘又从隔河省城打来电话,说,昨天家里怎么没人呢?没什么事情吧?在询问了我的病情之后,末了又说:“以后千万记住不要再喝酒了,千万不要半夜三更的看书了!”那口气似乎我是泡入了酒缸里,栽进了书篓里。她老在电话那端唠叨说,我在这边就偷喜,世上哪有比这对你知热知冷知爱知疼知牵知挂而贵重的呢?一种巨大的祥和温馨又一次严严实实包裹了我的身心,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上,完完全全沉浸在无比欢欣的幸福中。虽然我知道,她老人家是因为疼爱女儿而牵爱于我的,我却甘愿做这个零头,我不但没有一丝的妒意,反而对妻子更加增添了一层仰慕和爱意,这表明妻子在她的母亲眼里心里,是一个贴心的人儿。俗语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妻子是小棉袄了,我自然就是袄襟上那几颗纽扣了吧。

娘疼儿女这一点也不假,岳母对儿女的疼爱,事无巨细。丈母娘相女婿,自古传之。我与妻谈恋爱那阵儿,也没能逃过这一“劫”,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秋天,妻拎了我战战兢兢回家见岳母,路上早就把我教调好了,说:甭管老娘什么脸色子,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喊娘。我虽然熟记了,但心底还是惶惶打小鼓。迈进大门去,院子里有几只猪崽唔儿唔儿地跑出来,我慌得一脚踩在了猪身上,刚喊出嘴的“娘”,半截里就给噎了回去,笑得妻子前仰后合的肚子疼。岳母事后对妻说,人还算老实,就是有些呆,毛手毛脚的,小家子气!这还不主要,关键是家在黄河滩湾,十年五淹,风沙连天。岳母没相中!妻就跟娘拧,说:找女婿是看人,不是相宅子!再说都在外面工作,又不回家住一辈子!为此娘俩还闹了别扭。虽然倚仗妻撑腰,但我也不敢造次。妻说强攻不行就来智取,让我想主意。我心焦把滚地睡不着觉,娘知道了就哈哈笑了说:傻儿子哎,大闺女还不有的是,哪能一棵树上就吊死呢?赶明儿我托你大姨说个城里的。我就说死说活只摇头。娘看我真的死心眼了,就又反过来帮我出主意,说:眼看就要晌麦了,她家不是男儿不在家嘛,你就过去忙活忙活吧,说不定就有活泛呢。果真,那天我在单位请了假,和妻一起回她家割麦子,白天干一整天,晚间再回我家来安歇。这样开始岳母还是爱答不理的,可是饭菜却慢慢丰盛起来。妻子就偷偷跟我说:有门儿,沉住些气,你就干你的。我就傻乎乎只是每日干活不说话。第五天黄昏里,天陡然下起了大雨来,等我盖严了麦场,人也淋成了落汤鸡,晚间忽冷忽热病猪似的抖,妻子见状汪汪着眼泪就要哭。岳母娘走上来瞅瞅炕铺上的我,又瞧瞧她女儿,唉叹了一声说:“你呀,我的好闺女!”一手指杵在了妻子的脑门上。然后就冒雨请了村医来,先量温度后打针,等管大夫吃罢了饭,问病人怎么样呀?大夫说没大碍,年轻力壮的,明日就会退烧的。医生问:大嫂子,小伙子是哪方的亲戚呀?岳母娘撅撅嘴,又努努嘴,说:“你侄女,小芳家”。听了这句话,妻娇羞地叫了声娘,我却乐得差点从炕上蹦起来!

娶妻之后,我们在城里有了个窝,不久又添了个五斤二两的乳臭儿子,虽然家境尚不富裕,但两口儿妻恩夫爱,小日子过得滋滋味味快快乐乐。岳母娘每年都来我们小家住些日子,我待她视为亲母,想着法儿让她吃好,惹她高兴。不觉间我竟然成了她们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好女婿了。当然,岳母视我也为己出,夏秋从乡下不断地捎来小米红枣,冬天给我赶做棉衣。多少年后,岳母跟随儿子到省城居住了,竟把她最小的女儿打发到我这里来读书,对我无比依赖和信任。

逢年过节,岳母过生日,我不到场不成席。岳母总是在好几天里就打电话来叮嘱我们必须到,如果我缺席,虽然事先电话请了安,她也总是念叨说:小李子怎么没来呀,是真忙了,还是病了呀?妻子就讪笑她偏偏了个心眼子,可岳母却依然。岳母娘来我家小住的日子,我外出应酬,也少不了喝酒,她就晚间陪妻子客厅坐了,一直到我归来。常常是看着看着电视在沙发上打盹了,妻喊她先去歇息,岳母此时却又来的精神,掂掂这个暖瓶,又看看那个盆子,是否备足了热水,等我来洗脸喝水。我脱下的带酒气烟味的衣服,一转眼就给洗出来了,吓得我和妻来不及洗了就藏到旮旯里去。我在家的时候,就陪了岳母娘说话拉家常,听她说些她们村里街坊邻里的故事。妻就窃笑,私下里问我:母亲说的这些你都知道吗?我说一点也不知道!妻就疑惑的瞪着我,说:“不知道呀,那你还听得津津有味哩?我以为你比我都能呢!”我涎了脸说,老人了嘛,我这不是为你好嘛。夜里我常常彻夜的看书写字,时常是岳母睡醒一觉,推门看看我还坐在书房里,有时就给我倒杯水,说,快睡吧,哪有那么多的字要写呀!不是还有明儿里吗?

岳母疼孩子,死活里的疼。孩他舅那年大学毕业分配到胶东,整年家没空回来,岳母便牵挂的整夜整夜坐在被窝里不睡觉。有一年的寒冬,竟然吵着一个人偷偷搭车又转车下了胶东;还有一次,她挂念儿子一个人吃不好穿不暖,一个冬天里下来,竟然胃吐血三次,住进医院输了血才抢救过来。为此,做儿子十分担惊受怕,费了好几年的劲才调到省城来,赶快把老人接进了城。但岳母清闲不住,洗衣做饭,赶集上店,任你谁说也不行。我儿子小那阵儿,她来看外孙,也是那种撕心裂肺地疼,许多事根本不让我们两口子插手。有一次她推小铁车带孩子街口玩耍,顽劣小儿趁其不备猛地从车子上蹿跌下来,小脸戗破一层皮,岳母娘匍匐在地抱了外孙,儿子哭,她也哭,儿子哭得满头大汗,她也紧张的满头大汗。我赶来的时候,岳母娘正把着儿子小腿要撒尿,说摔着的小孩尿尿了就不会吓走了魂。我们劝说了很久,她还是坚持她的,最终等到孩子尿了尿才行。

如今,我的岳母娘大把年纪了,眼睛因白内障不能视清物什,腿脚也不再利落,早已不能像昔日那样往来走动。但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些,从没当着我们的面说起过自己的身体的不适,而疼爱牵挂我们这些已经早已不是当年了的孩子却依然如故。这不,我病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三番五次地打电话来询问我的病情,一再催促我到省城 看看,尽管我病没什么大恙。妻子时常说:天下母亲的心眼是针鼻做的!我却体会到了一颗伟大、无私、博爱的心!这份天下至诚至爱至纯至厚的爱心,温暖着我们的生活,绚烂着我们生活的天空,是我们做子女的一辈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珍贵财富!我想起了一句古话:“母仪天下!”这句话,母亲啊,您们是当之无愧的!

这就是我的岳母,她是我妻子的生母,也是我的娘亲!她一生没进过学堂,是中国土地上最普通平凡的一个,然而又是最光辉伟大的一位母亲!

壬寅年除月初三日,因新冠病毒,岳母不幸染疴去世,享年90岁;是为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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