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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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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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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住院

父亲病了,开始眼皮浮肿,到医院化验检查没发现问题,不几天却整个脸浮肿起来,接着便喘息困难,遂住进医院。

但医生却不能确诊,说可能是呼吸系统有炎症。很快,几天吊针之后,父亲就病好出院了,可是不久故态重演,又一次住进医院3号病区,这次住的时间长。

当时我刚购买的楼房装修,就把乡下的姐姐们叫来白天伺候着,晚上由我就到医院陪床,一直到父亲又一次出院。父亲出院后我开始去看过几次,后来几天因为忙碌,也没打电话过去。那天黎明时分,电话骤然响起,在寂静的清晨是那样的急促紧张,我心里马上有了不祥的预感,慌手慌脚拿起电话,是和父亲住在一起的侄子打来的,说是父亲又病了。

我接父亲到医院的时候,他脸膛虚胖紫黑,眼睛虚肿的成了一条线,喘息急促,腹部疼痛。我预感到事态的严重,给城里住的二哥打了电话,给父亲做了详细的全面检查,最后做全身CT,等父亲住进3号病区天已大晌。我和二哥拿着片子去找主治大夫,那个白白宽脸膛的主任医师细细看了半晌,说:“从CT结果看,怀疑肺癌,已经严重浮水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啊。”一刹那,我惊呆了,张了嘴傻子一般,我和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呆在了那里。大夫又说,赶快拿着片子到省城医院制订一套治疗方案,他建议保守疗法。

我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样走出那间办公室的,又是怎样跌跌撞撞爬上三楼。看看诊断书上的结论Ca,我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我看着二哥把片子藏进厨子底下,我明白他是生怕识文断字的父亲看到,再看看倒在床上正在输氧的父亲,那个白净脸面的护士就走过来把一个写有“忌油烟震火”的塑料牌子挂在了父亲的床头,我虽然不懂的医院的行规,但我猜得出,那字里间神秘的暗示,冥冥之中似有天数了。

扭头跑出病房,跑出楼门,院口一角是一棵葳蕤高大的榕花树,那细碎齿状的叶子,弥漫了半边庭落。我怎么也控制不住了自己,热泪长流唏嘘出声,一切往事涌上心头。

我的父亲是诚厚本分之人,一生都在外乡从事税务工作,一直到晚年退休才回到家中。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一直没有他的影子,我只记得几件零碎的事情,那还是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从外地回家来,我便缠着他要一毛钱买小刀,父亲说,你不是有小刀吗?我还是不依不饶的纠缠,父亲突然就扇了我一耳光,又踢了我一脚,我咬着牙就大哭起来。最后还是大伯从后院赶来,把我哄着背到他的家中。那件事情发生后,我对父亲更加疏远了,似乎没了那种父子情份,心中对他添进了幽幽仇恨,很长一段时期,我不理他,甚或连一声父亲都不喊他,及至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那年我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秋假里母亲带我搭了车,转了好几个弯,走了多半天终于来到父亲工作的那偏僻乡镇。我似乎还记得那时父亲住在一个大杂院里,每日里出出进进好多人,那时,我对父亲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只知道忙,白天外出,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回到家里不是忙着记东西,就是算盘打得噼噼啪啪响,对我很冷漠。我最厌烦的是父亲晚上让我打算盘,他教我怎样拨珠,怎样算加减乘除法,口里还念念有词:“三一三剩一,二一添作五,逢二进一”什么的,我厌烦得要死,可我不敢不学,因为我清楚记得父亲踢我的两脚。我不知道在父亲眼里,算盘竟是那般重要,他是想把他的生活技能传授给他的儿子吗?还是想在他的儿子身上留下某种寄托?

我记得也是一个秋夜里,外面街道上有很多孩子在吵吵闹闹地做游戏,那晚的月,真明,在刮一种没定向的风,父亲仍然要我桌子对面坐了,检查我算盘的长进,我就拿了手去随意拨拉着算盘上的黑黑的珠子,耳朵里却充斥了窗外街面上孩子的欢笑声响,心里想揣测那些游戏儿的有趣。父亲就呵责起来,严厉地说道:“怎么没见长进,不许走神!”他就要我背着口诀重新打。这时,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一位土哩巴叽的中年汉子扑通一下,就跪在了父亲面前,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见父亲扶起他来,也不知说了一些什么话,就从一个兜里拿出一沓钱急急忙忙地一块走了。我问娘,娘说那人家的老娘犯病了。我就想,人家犯病,与父亲有什么关系?还拿走大把的钱!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买把小刀,就不给一分一毫?想归想,我可顾不得这些,父亲走了,我就高兴起来,也不顾娘的反对,一溜烟的跑道街面上玩去了。

这个街上,隔三差五就是集,我们家也三三两两地来些人,都是些衣衫不整的乡下人,带来些花生、白菜、红枣、瓜果什么的,对我也特亲热,父亲就招呼了娘去做饭来吃,那些人饭饱后说很长时间的话才走,我不明白父亲对他们有说有笑的,对我却没有笑脸。有一天趁父亲不在家,我跑出去,一个人沿着一条小路漫无目的地行走,也不知走出了多远,只知道过了一个村子又一个村子,就到了看不到头的花生地里了。那花生碧绿的叶子,茎叶上点缀着细碎的黄花,有花的、粉白的、黄的、红的翅膀的蝴蝶飞来,我便跳着扑捉,天就黑下来了。我就往回跑,却不知道了路,微风吹拂的夜色里,远远传来汪汪的几声狗吠,我便寻声走去,却是一村,几个老者光了脊梁,扇着扇子,抽着烟,一明一灭地坐在街口乘凉,听了我的学说,其中一人就说:“我认得你父亲,你是李会计的儿子?!”他们就让我到家里去吃饭,我不去,后来就推来一辆自行车,让我坐在前大梁上,把我送回家来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也是个秋天里,父亲退休回家来了,那年我也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有一天,父亲工作过的那个镇子来了好些人,带着大包小包的小米呀、花生呀、栗子呀什么的到我家来看父亲,中午喝酒,又说起往事,就有一人说挨饿那年多亏我父亲那一小袋米糠,救了他一家人命哩,说着说着竟痛哭流涕起来,别人劝说了很久。就听娘说:“甄大哥,不要这么说,人在外面谁能不帮谁哩,他爹那年得了肺结核不是多亏了你们那些乡里乡亲的么,要不是你们,死在外面家里也不知道哩!”就听有人说:“那是李大哥的造化,他这样的好人命大福大哩,好人长寿哩!”

“好人长寿哩!”父亲!

我站在院落里,耳边又响起了这句话,斜视天角的一片浮云,望那片云朵缓缓地漂移,它是在找寻自己生命的归宿吗?倏地,我抹了把眼泪,不,我不甘心,我掏出手机给乡镇的大哥打了电话,大哥翌日一早赶来,带上病例和片子,直奔省城而去……

现在我的父亲身体很健康,我搬楼后父母来住进了我的三间平房里。父亲根本不是那种病症,是在济南解放军总医院确诊治愈的。父亲这次有病之后,我陡然看开了很多,人的生命有时真的很脆弱,也真的很坚强!但无论怎样,都不能随便对生命放手,哪怕是到了最后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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