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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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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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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张九龄这首诉说亲人间倍感思念的《望月怀远》,我借此来说说过年。

人年龄段的不同,大抵过年的心境、感触也各异的吧。

小时候盼年,多为三件事:吃、穿、玩。因为日子过的紧巴,唯有过年吃点好的,穿件新衣,什么事不做、闲玩。我小的时候亦如此。过年了,在外的父亲归家,母亲的欢喜是亲人的团聚,我的欢喜是父亲带来的爆仗、糖果和糕点。这三样东西,平时里很稀罕,只有炕头长年坐着的盲眼奶奶的梁头吊挂的竹篮中才有。父亲带来的爆仗,多是牛皮纸卷的一拃长硬邦邦的“二起脚”,药芯子在末端一点点,用香火引,“嗤嗤”三五下,“嘭”地一声爆响,爆仗窜上了天,另一响迟迟地在漫天空“啪”地炸开,硝烟四散,碎皮屑雪片般纷纷飘落。但父亲带来的并不多,故极珍贵,我拿在手里多为炫耀,一整天舍不得燃几根。印记里,爆竹是我们小孩子过节最贵的奢侈品,至于穿,大人在乎,小孩子不在乎。年节临近,母亲早就筹划着添新衣。我们家孩子多,平日里都是姐的褂给妹穿,兄的帽给弟戴,只有过年了,才有可能得到一件新衣穿。那个时期的衣料,很廉价,但由于贫,便格外昂贵,大人做衣服往大里做,一件新衣,往往过多个年,也总是初一穿上,磕完头,走亲戚,过了十五就脱下。我都念高中了,蓝黑相接的棉袄外面,仍然没有一件罩衣,偏偏老师让我“爬黑板”,极难为情,多亏我从小就“不要脸”。

说到玩,平时在家也玩,但那种玩是偷玩,玩得不彻底,亦不舒心,因为心里牵挂着念书、作业,给猪刈草,下坡打柴。只有到了年限,大人放松管制,我们才会无所顾忌地玩耍。过年了,乡下的孩子玩什么呢?抽转嘎(陀螺)、滚铁环、燃爆竹、打猫(线绷)、藏马虎虎(捉迷藏)、踩腿子、满村子瞎跑,找小孩子闲吹。一个人的时候,就在街头胡溜达,想不起干啥,就是玩。有一年三十,中晌街上几无一人,我很感没趣,独自走到南面的坑塘,湾里的水干了,爆裂着一丛丛的胶泥片,我就用手抠,揭下一片扔掉,再去揭另一片。鬼知道我哪是干么呢?真奇怪,我居然玩的有滋有味。家人已经吃过饭了,我才回家,母亲说里屋炕头上有炸货,我走进西里间,在白瓷盆里摸炸货,偏巧了,盆边搁着炸剩了的油,早上刚穿身的新棉袄(没外套),袖口、衣襟浸满了油,我吓得炸货一个也没敢吃,趁母亲没注意,又溜到村南,光了膀子往棉衣上涂沙土。现在想来,大概我以为油如水,没想到涂上沙土后怎么也弄不掉,最后还是被母亲给发现了。

中年之后,上有老下有小,过年的感觉只剩下了一个字:累。老的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需人侍奉;小的置身远外,在南国边陲一处丘陵施工,已连续两年没回家过节,人亦到了提亲成家的年龄。老、小都是我的至亲,都是我的牵挂,哪得来半点的心思“吃”、“穿”、“闲玩”?自然,当今吃、穿、用早已不成话下,但操持日子,心中的牵挂却不断地加码,也愈来愈体会到做大人的不易。我长大了,父母也长老了,我的父母跟随我居小城多年,“家有老母是福”,但家有老母同时也是一种牵念,过年过节,我最担心的就是父母的安详,最累的却是人来人去的接待。城里有大集,人山人海。我却早已失却了赶集的兴致,尽管大超市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但哪有赶大集挤人缝的那种情调?小时候过年为赶集,要跑20余里到小镇去,街北街南、东西逛遍,南街是菜市、北街是苇市,不买不卖,日头偏西,空空两手再回来,饿的是肚囊,饱的是眼福,那才叫赶闲集、闲赶集,情趣使然。人回家后,还给母亲显摆,说今儿俺赶了两个大集,母亲问怎么赶的两个大集呢?我说赶了南街赶北街呀!母亲听后,拍手大笑,口里却说:“我的傻儿唉!”遂笑出泪来。如今赶集没了兴致,并不在于商场什么东西都能买到、吃到,过节与平日并无二致,就是偶尔赶集一次半次也是直奔“主题”,买了就走,我以为主要是心境的改变与差异。人大了,世故多了,失却的是童真。有时静下来认真想想,人有一个并保持着那个天真烂漫的童真真得很宝贵、真难得。

上了岁数的人过节,又是怎样的一番心境呢?我人未老,没切肤体会。但我父母却老早就数着日头,这叫“童心未泯”、抑或“返老还童”?我说不清楚,但我却知道,年龄每长一岁,人离归去的日子就增添一年。尤其是老年人,盼过年绝对不是期盼长年纪,他们是渴望平时聚拢不到一起的孙男嫡女一块团圆。中国人所独居的,就是此种强烈的向心力与归属感。过年了,在外的游子大包小裹地往家赶,老人思天伦,儿女盼团圆,哪怕一家人只是吃上一顿团圆的饺子,仅仅在一个屋檐下住上一宿两宿。有一首歌里唱得好: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父母不图儿女有多大贡献,只图个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生逢盛世,春深似海,国泰民安。还是过年好啊!还是过年好!不管是闲,不管是累,亦不管是短暂的团聚,还是短聚后的又一长别,都让我们用愉快的心境去拥抱新年吧——点亮红红彤彤的大灯笼——燃响喜庆的七色爆竹——互道一声新春的祝福吧——祖国万岁!新年快乐!平安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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