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我下班回来,三姐已经在楼下巷道口等我了。三姐家在百里外的乡下,我知道她是为外甥小蒙蒙被打之事而来,本来我在电话上说她不要来的,但三姐还是来了。
上楼开门,我忙着给姐倒水,还没有坐稳,三姐就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五千块钱,她说是给我走后门用的,说这场官司一定要打赢,否则丢不起这个脸面,今后没法在村里活了。我说:姐,官司一定要打,礼却不能送,钱却不能用。三姐却陡然跟我急了,嗷天动地的跟我吵:“又不是给你的钱,你这是嫌钱少呀,还是看你姐的热闹?你们小的时候,我背着你们这个,抱着你们那个,现在你们都大了,都行了,怎么就不管不顾你姐了呢!”
三姐瘦小的身子陷进沙发里,稀疏发黄的头发奓煞着,黑瘦的脸颊上竟然有了两道泪痕。望着眼前至诚至亲的我的三姐,我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我那在城里一家企业打工的外甥蒙蒙,不久前的一天晚上被人打伤摘除了脾,肇事人已被羁押。我前去找人咨询过,按照法律程序,犯罪确凿,10天内诉至检查机关批捕,后移至法院判决。我已经聘请了法律律师,正在履行相关程序。这些我本在电话中说给姐了,但三姐还是没有听懂。
三姐见我沉默,她着急说道:对方已经托人找家来了,说给二千块钱打发了事,否则两千块钱也捞不着!三姐说:“人家这是城里有撑劲的人呀,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没人吗?”我说:“你这是说的哪门子话呀!”可我却无法跟她解释清楚。三姐却只管说下去,说:“现在什么事情,哪有不托门子不送礼的,我们就能特别吗?”我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把姐的钱留下了。留下钱,也就等于安定了三姐那颗悬吊着的心。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喧嚣浮躁的尘世上,歪风邪气之盛,已经浸淫到了乡村这块原本洁净的土地,玷污了多少像三姐这样原本善良纯真的灵魂!我的三姐是个安分守己的庄稼人,她只知道听别人怎么说,看左右怎么办,只知道脸面重于一切,她不知道国家还有法律,世间还有正义,人心还有良知!外甥无辜被打,伤及肝脾,被打者,冤屈者还要托门子求人情送礼品?这哪里还有天理?
三姐执意要走,说是要到医院照顾儿子,我也没有强留。送姐下楼,楼梯一阶一阶在脚下踏过,遂想人生中有多少级台阶要走,又有多少个门槛需要跨越……
……
那场官司最终还是打赢了,按照有关条文和法律规定,外甥获得了如期足额的赔偿金;念及对方是家中独子,而且也是个刚刚走向社会的孩子,遂起了恻隐之心,便放弃了追究其刑事责任的权力。只是三姐还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托人走什么后门,也没有花她那五千块钱的血汗钱走门子送礼,我只是拿起法律武器,维护受害人的合法权益,一步、一步,完全依照法律程序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