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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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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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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液记

“立冬”这天我查出了病症,至“小雪”时已经输水15天。节令真的很奇妙的,“小雪”这天开始变天,气温骤然下降,翌日更是阴郁郁,刮东北风。早饭后我照样提着暖水袋下楼,拐过深深的巷子,走到马路斜对面的“万春堂”门诊病房去输液。治疗半个月来,我基本上是第一个至,又是最后一个离去。

跨进门槛,厅堂里静静悄悄,只有朔风吹拂着门帘鼓鼓打打。其时病房里已经有了一位中年偏老的妇人躺在床上等待输液了,这次我落了个第二。我摸起一角的水瓶给暖水袋注满水,到东墙山下,从落地玻璃窗往北数第二张病床前,铺开被子缓缓躺下,闭合眼睛等待扎针。我是差不多一直就在这张床上输液的,从这里可以望见窗外的树,还有宽绰的马路、行人车辆,以及西南侧小河的一角,河岸的花草树木,小树林旁那条发白光的小路。尤其是在晴日的黄昏,那条路上白光光的,曲弯着,静默着,三五只鸟儿在飞,很像小时候家乡的那些羊肠小道。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触。

“你叫李学民? ”我倏地睁开眼睛,自感嘴角的恬淡笑意还没了去。我说:“我就是。 ”这才看清站在我面前的是副陌生的面孔:一身白大褂,中等偏瘦的个子,脸很白很圆,鼻梁上侧有少许雀斑;头发不长,上部黑黑的,而辫梢部位却呈淡淡的橘黄色。女孩给人一副时尚又恬静的样子。我扭头看了一下,发现厅堂里只有她和那位熟识的中年护士当班,此时中年护士正给对面床铺上的胖妇人输水,再看圆脸女孩,她翘着脚正把药瓶往吊圈上挂,然后就整理一次性的塑料导管。我遂问了一句,说你是新来的吧?女孩乜斜了我一眼,说是,脸却微微有些发红。我再看她的手,竟轻轻地打着颤。我自然地伸出胳膊来,一边跟她扯些别的话题,问她先前在哪里供职,什么学校毕业,老家是哪里人?目的是分散女孩的紧张,也是为了自己少受点疼痛。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一边瑟瑟地握了我的手指,稍作犹豫了,还是扎了下去。鲜艳的血汁迅即浸洇了出来,我不自觉皱起眉头,轻“哦”了一声。女孩一脸惶恐的样子,额头刹那渗出细密密汗珠。我没有责怪她,只是说没关系,不疼的。她感激地望了我一眼,瞬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为分散她的紧张和窘态,我扯开话题,可女孩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深呼一口气,又一次扎下去,迅疾贴上胶布,好似干完一项沉重的体力活那么劳累。

躺在床上,我输液的右手一直丝丝地疼,这种疼痛陪伴了我四个半小时,直到我输完了最后一瓶,滴尽最后一滴液,我没有喊别的护士来,也没有再说疼。我知道女孩扎针后,针尖靠近了我的血管壁。我没喊叫的原因不是我高尚,也不是我多么勇敢,我是想给这位刚出道的女孩一种鼓励,一种信心,一种安托。

输完液后,她走来起针,赧然地望着我,说“不疼吗? ”我笑了笑说不疼,一点也不疼。女孩天笑了笑,她笑得很灿烂,很妩媚。我决定明天点名她输液。

走上对面的马路,才觉风大。北风在阴郁的天气里肆虐着,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马路面上,湿漉漉一片片水渍。我忽然想起前几天朋友来看望我,看护士给我扎针,讲起了一则真实的故事,他说,那一年去某县级市看望姐姐,其间两岁的外甥发烧咳嗽不止,遂到市医院诊治,大夫开了药后就在门诊部输液。可是,一连四五个护士都没能利落的扎进针去,疼得孩子连哭带叫。极疼爱孩子的姐夫见状急了,大声呵责她们是怎样做护士的,说,说不定是假护士,走后门来的吧!这下可惹着了,有一位天使竟然歪了鼻子拧了脸,大声吵嚷说:“走后门怎么着,你管得着吗?有本事你也去走?”还有一位矮个子护士说:“爱输就输,不输走人。 ”朋友说这下把姐夫气的,说话都说不成句了,一个劲的只说:“你,你,你们……”朋友说姐姐怕姐夫再气出病来,赶紧拿起针药,拉扯着姐夫出门而去,找到一家私人诊所,一针,就一针,干净利落。

想到这里,我不觉回头瞧了一下已经远离的门诊部,却忽然发现那个圆脸的年轻的女孩,竟然立在摇摆着门帘的厅堂门前,凝望着我,似乎还向我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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