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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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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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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可亲(二)

1、温情拥抱

母亲节到了,也到了母亲生日的那一天。每年的母亲节,大哥、二哥和我们三家依然放下手头的一切,麇聚于母亲居住的平房小院吃顿团圆饭。苦旧社会走过来的老母亲是从没有自己过“生日”念头,更没有“节日”的概念,但她极喜欢孙男嫡女一大帮亲亲热热和睦团聚。以往的时候,我们都是给母亲买些礼物,她总是唠唠叨叨,嫌花钱、嫌贵,说自己命没那么金贵,穿戴不起,也受用不完,弄得我们心里咯咯噔噔的。那天大哥在电话上一早就说,这次给母亲过生日、过节,要变换形式和内容。于是,我们便思索着给母亲大人一个怎样的祝福和惊喜。

一家人围坐着吃饭的时候,年迈的父母欢天喜地端坐在圆桌里手,我们几家呢,按次序鱼贯入座。在酒至半酣之时,大哥忽然站起身来,我看到已过知天命之年的大哥两腮发红,显得有些窘态,大哥喊了一声“娘!”在大家的注目中轻轻放下杯箸,人却转到了母亲的背后,在母亲尚未反映过来之时,轻轻揽了母亲孱弱瘦削的肩背,亲昵地拥抱了一下,然后伏下头去,亲吻了我们的母亲瘦弱的脸颊……母亲着实有些惊诧,人也扭捏起来,但很快就明白了发生的一切。那一刻里,我看到老态龙钟的母亲,眸子里蓦然闪现出一道亮光,刹时竟有了少女般的神采与羞涩。接下来,是二哥;接下来,是我……母亲呢,一直红着脸欣然接受。每一次轻拥和亲吻,我们都用尽了全部的感情和爱,我们心里都怀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与颤栗,相信母亲也一定同我们一样的心境,母与子在那同一时刻里又回到了似乎遥远从前:母亲回到了切实拥有儿女的充实与富有中来,我们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宽大而温暖的怀抱和唇齿相依之中。做这一切的时候,大家都微笑着,母亲却幸福的眼睛发酸,坐在一旁的老父亲双手一直在抹眼泪。我们的孩子们以及孩子的孩子们却在另一张餐桌上欢呼、拍掌、祝福、敬酒,把一顿普普通通的“全家乐”一次次推向高潮。最后媳妇和孩子们依次为母亲敬献了美好的生日和节日祝福歌曲。

给看似凡俗的生活制造浪漫,不仅丰富了平庸,更重要的是创造了融融的和谐亲情和氛围,使母亲时刻感到她仍然对于她的子女是那么的重要和不可缺少,即使她的孩子远在天涯海角!事后我问大哥何以想出如此妙招,大哥说在一本书上学来的。我却骤然对年过半百的大哥肃然起敬,大哥的智慧与不俗的行动,不仅温暖了我们的母亲,也深深震撼了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心魂,使我们回到了久远而温馨的从前。

那天从母亲处回来,我看闲书,妻子看电视,妻子破天荒为我嗑了一抔瓜子仁;入夜,妻子紧紧拥抱了我。对于结婚生子二十余载的夫妻,我依然对妻子的此举大为动情。“真好,”妻子说,“娘今天幸福的像个孩子。”妻子的话,使我想起了古罗马诗人马提亚尔的一句话来:“回忆过去的生活,无异于再活一次。”母亲显然回到了扯儿育女的过去,母亲的生命无疑从头再来。

我热烈地回应着妻子的拥抱。其实,对于爱你的人以及你爱的人之间,有谁何尝不需要这样的温情与浪漫呢?!

2、病中谒母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立冬”那天,我病倒了。在经过了20天的输液,数十次的针灸理疗之后,我的左手左脚和左嘴角小部分,依然处于麻木状态。我去询医生,医生说没有什么根治的好办法了,血栓这种病,治疗到一定程度上,就靠吃药长效恢复,况且你还有糖尿病呢。医生嘱咐我回家后要长期服药,平时多活动,散散步,拉拉单杠,玩玩健身球之类的,慢慢调养吧。

我惊呆了!我马上意识到,从今之后,我竟然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病人了。我有病吗?我真的有病了?是吗?在此之前,就是在我入院之前、输液之前,治疗结束询问医生之前,我的思想,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没有告诉我,我从此之后就是一个病人了。我只是以为身体的麻木,就像平日里患了感冒一样的,吃上几次药或打上几天针,休养几日就过去了,谁会想到这次却不同了,我从此之后就加入到常年吃药,常年预防,常年体育锻炼,常年战战兢兢的病人之列了呢!?天呀,这是真的?刹那,我想了大街上一瘸一拐一步挪不了四指的那些瘦老男人和胖老女人;想起了一桌子药的年迈的父亲和母亲;想起了隔三岔五就倒床输上十天半月药液的,至今说话吐字都不清晰的大姐。而今,从此之后,我就要象他们一样了?真的一样了呀?!可是,可是他们年岁都大了啊,长了啊!我呢,我才40多岁呀,怎么就会一样了呢?我的工作,我的事业,才走上轨道!我的家庭,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正在需要我:家庭需要我的支撑,妻子需要我的庇护,儿子需要我来供养和安置,他还大学没有毕业呀!还有,还有我的耄耋之年的父母,他们更需要我来安度晚年,我病了,我成了病人,又有谁来为二老夏日里修葺那漏雨的房屋,冬日里点热那温暖的炉火?他们病了,又有谁人为他们看病拿药,谁人来守候在那冰冷的病床前?

我病了,母亲终于知道了消息,那是在我输液已经第8天上了。母亲打来了电话,她说她很是想我,说我好好的时候早就过去看他们好几趟了。母亲说要我好好治病,不要挂着他们,不要着急,也不要累着,病好了,再去陪他们说话。我在电话这端笑笑地说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不几天就会好的。母亲在那端声音却颤抖了,母亲说不要怕花钱的,没钱了,她还存着一点钱够我用的。

我的母亲6年前也是得了脑血栓来城里治病,从此我没有让双亲再回乡下去,住在了我的平房院落中。父亲前年有病接连住院三次,最后一次误诊为肺癌,但父亲没有丝毫的惊慌和胆怯,一声不吭地同疾病作顽强地斗争。后来转院省城,经过正确的诊断得以康复,但也衰弱的不成样子了。二老常年用药陪着,但他们感到很幸福快乐。父母常说,现在的日子多好啊,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虽然有病吃不上了,但看着孙男嫡女一大帮生活的都好,他们就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四姐来看我的时候,说母亲也要随她一块过来,但被四姐坚决的阻止住了。四姐说母亲早晨饭都没有吃,呆呆地坐着就要落泪的样子。姐姐说,兄弟,你要好好治病呀,轻省了的时候打个的到母亲那里去一趟,咱娘真的害怕你病了,老人挂念你,离不开你啊。

我是在一个输液后的黄昏去见母亲的。踽踽独行在熟悉的街面上,昔日的繁华喧嚣,曾经给我带来的激情和兴奋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我病后的忧悒和烦闷。一个多小时后,我走进了商业街北侧一条深巷里,来到母亲居住的平房院落前。朦胧的天光里,我推开那扇铁门进了院子,在那棵差不多落尽了叶子的石榴树下,水龙头旁边,赫然站着拄着黑漆拐杖的瘦弱的母亲——我的80岁的老娘。母亲早已老眼昏花了,没有想到早已昏花双眼的老娘,却在第一时间里喊出了我的小名,说了声:“小民,是小民吗?小民你来了?”霎时。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是病中的委屈,还是见了娘的自娇,抑或什么也不是,就是为了老娘的那声“小民”?!

母亲说她知道我要来的,她就在树下等着我来。说父亲催她几次了,要她进屋去吃饭,说小民正在医院里输水,今天不会来了。但母亲执拗着不信,说“小民一定会来的。”

离开母亲的时候,夜还不是太深。母亲一个劲地催我回去,先是给钱,我不要,后又让我带吃的,我还是拒绝,最后母亲生气了,硬让我提走一兜花生仁,说我自小就喜欢吃花生仁的。出大门的时候,母亲说我,路上走累了就蹲下歇歇脚再走,回去要好好治病,什么也不要考虑的……

我步履沉沉地往回走,走出长长巷口的东端了,回过头来,昏黄的门灯下,母亲依然拄着那根已经斑驳了的拐杖,有风吹来,巷道里枯叶沙沙作响,我仿佛又看到母亲那飞舞的花白了的头发,还有那双浑浊了的双眼,那里面有两颗温热的泪花正盛放开来……

哦,生我养我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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