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是一只鸟。准确一点说,点点是一只绿桃鹦鹉。
母鸟生她的时候,是“孪生”,双胞胎。正值残冬春红。我观母鸟玩性野劣,就顾念着它们(或兄妹或姊妹或兄弟)受冷抑或是挨饿,遂将其们拿出窝来,人工哺育。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我从网上购买了恒温箱子,可恨赶上假货抑或次品,结果恒温不是恒温,10分钟不到,点点的一母同胞便一命“呜呼哀哉”。甚幸点点孵化早出来几天,身体相对强健一些,它独自爬入靠线路孔隙一角,这才躲避过生死一劫。当我发现情况有异的之时,点点亦命悬一线:赤裸着幼小的躯体,圆睁双眼,短短的尖喙,全部洞开,一呼一吸,像个“倒气”老人。
都言“大祸之后,必有大福。”可是,点点,我亲爱的点点,你不是神鸟,你还做不到预卜你命运的将来。
同胞走了之后,点点略显孤单,每日里我把它居住的小箱子,置于床头案前。一觉醒来,抑或读书累了,启开箱门,“点点!点点”喊它数声,彼时的点点半睁着惺忪的双目,轻抖绒毛翅膀,望望主人,然后“呷呷”小嘴,与我交流,一副小鸟依人态。都说鸟儿与小鸡小鸭小鹅秉性无异,幼龄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什物,就认作为自己的母亲。果真,点点它也并不例外,每次望见我近前唤它,它高兴的就像个见到母亲的孩子。
点点,你进我们家门之初,我俩并未有多深的感情(起码我当时未有),我开始饲你,还多少有点厌烦和嫌弃:一是讨厌你“赤裸”着没个鸟样;二是嫌弃你不到两个时辰就得吃喝一次;三是不满意你随处拉屎;四是怪罪你出飞后活泼但并不可爱,常常卧伏在我的肩头,啮噬我脖颈后的“小猴子”(痦子)和耳垂,还经常跳跃到我的颏下把尖尖的喙嘴伸向我的口唇嘴角;五是不耐烦你的粘人,几乎形影不离,弄得我寝食难安(饭辰叨我碗筷,午休啄我耳眼),我生气不得不把你关进笼去。
点点,我是这样的厌烦你唾弃你,但你傻傻的一点也不在意或者毫无觉察,似乎是我对牛弹琴,又好像你恁么的宽宏大度。
我清楚记得,你第一次跳出窝门,却是悠悠忽忽战战兢兢的,我唤你,你却“望而却步”。你呷呷嘴,在巢穴的横杆上反复摩擦数度,东瞅西撒,最终怯怯地跳上我的手掌。
我把你轻轻又紧紧地“缚”在我的左掌里,带你一同下楼小区内外去漫步,你也由最初的惊惧,进而转变为“习以为常”。我把你置于花坛地面,你惊得抖抖羽毛,颠步向我扑来。那时刻你还羽毛未丰,和旱鸭子无二,那呆头呆脑惊慌失措的“丑笨”相,招人围观和大笑。
渐渐地,点点,你披上了一身新装,绒毛由浅灰变嫩黄变青葱及至深绿。彼时里,你依然伴我外出,你似乎忘记自己是一个小鸟而长成一个人了,却还是“一日三餐”缠我喂养。每次听得厅门一响,你扑棱棱鸣叫个不停。我打开你的舍门,你兴奋地头也频首翅亦抖动,先是跳上我的手,继而纵上我的肩,璇儿飞抵我的书案,抖抖着羽毛,等待我的喂食。吃饱喝足的你,还是喜欢偎依我的手、我的肩、我的脖颈、我的裤腿,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带你下楼去玩,当15楼的电梯门缓缓启开,你似乎又变换成一个听话的孩子,无论电梯内有人无人人多人少,你都会旁若无人的静卧于我的左掌,你似乎把人看做了你的同类。而每当你“凯旋”归来,行至底楼,还没进电梯,你就乖乖地主动由我肩头跃入我伸展开的左掌,一动不动。你瞪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瞅瞅我,再瞅瞅我,水汪汪清澈见底,似乎说,我们回家,我们回家。而当我掏钥匙开房门的时候,你又似乎知道我一只手托着你一只手提物什不方便,立马改跳我的肩头。等我进门了,你却飞落我的客桌,扇动着羽翼,翘翘着尾巴,半翕半合着喙嘴,喉咙发出“吱吱”的叫声,等待我的“哺育”。断奶的那几日(鹦鹉特制奶粉),你馋的在笼子里乱窜,开始我热水浸泡小米,半米半奶掺和着喂你,你吃着吃着,似有觉察,停下吃食的嘴巴,看看我,再看看我,但最终还是耐不住饿得诱惑,把肚子(嗉囊)填饱了。傍晚宿窝的时候,你在笼子里蹿上跳下,别的箱笼的鸟儿,譬如大黑、皮皮、美美们都“偃旗息鼓”了,你个“臭臭”的点点,还做着最后的顽皮执着,非等我把你“抱”出来,卧在我内衣的胸口一袋烟的功夫,方可心满意足回笼子里睡觉。
点点,你熟悉了我的气息,就像我熟悉了楼门和楼门外的空气。每天早上,我房门一开,尽管轻轻地,你都准时鸣叫几声,翅膀发出“啪啦啪啦”有力的拍击声。我走过去瞧你,你欢快地蹦来跳去,嘴里还说着我听不懂的鸟语,似乎是恋人的暧昧呢喃,又像孩子在撒欢。我不得不带着你去广场散步,去石子小径“硌脚”,去街道上买早餐,去老院除草栽苗,去张贴出租平房信息,去舞蹈班接送我的小孙女,去快递站领取包裹,去商场选购货物,去集市买菜觌面。
立夏的黄昏,有着十几栋大楼的小区,放学归家的学童、咿咿呀呀学话的的幼儿,走步的老者,谈笑洗涤的妇人,进进出出小区的电动车、三轮车、汽车,吆喝卖菜的、爆米花的、收废纸箱子破烂铁的,你却完全不惧,小孩子好奇地抚摸你一下头颅,你也乖乖低首顺从。点点,谁给你的这种胆量,竟然毫无设防?是你的主人的过分溺爱?抑或是你的懵怔无知,抑或是心底善良!也许根本原因就是我太娇纵你放任你了吧!我总以你为骄傲,总觉得你的一切所作所为给我添彩(小区居住这么多年,认识我的人很少,点点随我散步十数天后,认识我的人骤然多了一大片),总觉得别人对你的赞誉就是表明我的成功,总觉得你不会违逆我的意志,随心所欲。
点点,可是你毕竟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呀!有几次还是给我带来了麻烦和惊吓:有一天刮西南风,风力很大,人走路就感到飘浮,我带你去楼下的商店买东西,进门的时候,我忽略了悬挂门框上的条状门帘,我顺手一拨,人进去了,但肩头的你却不见了,我大吃一惊,你毕竟那是我们出门以来第一次离开我的视线啊,我急促促跑出来,喊你、叫你,你没有应答 。我顺着风向追至西大门口,问卖瓜的,说没看到你,问门岗保安,说也没见到你。我扯开嗓子大呼小叫,但呼呼的大南风中喊声苍白。正当我焦虑和无计可施之际,一缕犹若游丝的鸟鸣仿佛天际边传来,我游目四顾,仍然目视不到你,我喊一声“点点!”,那声音紧接着回答一声,再叫一声,再回答一声,喊到第三声,你忽地飘飘悠悠似天降的仙子,须臾落于我的肩头。
还有一次,是去马路对面的快递站取快件(其实,你不是一次两次随我取件了),对你来说这也是轻车熟路。那天,正值邻侧的幼儿园放学,也是取件高峰,还有小贩们叫卖食品、玩具,可以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这些对你倒没什么,偏巧的是一位美妇扯着小儿近身走过,目视你翘立我的左肩感到惊奇,遂发奇想,要求抚摸你一下,我同意了。可这次你却不同意,手伸过来,我弯了一下身子,你须臾绕过脖颈,跳上我的右肩。我笑笑说着走进拥挤的快递站里面,本以为你随着我进房间了,没成想取件出门,却发现你不见了,我委实吃了一惊。四处寻你不见,喊你没有回音。我回家又返回,正值中午放学和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辆“嘀嘀”,人声喁喁,却不见了你的踪影。无奈,我只有回楼做饭。妻子归家,看我闷闷不乐,追问何故,我说了原委,妻子并未吃惊,她说饭后再去找找,说,你不是经常带点点在院子里玩嘛,说不定过一会就从外面飞回小区。可是,饭后我绕小区大院一周,连喊带叫夹杂口哨,点点你并没回来。午后的太阳强烈直射大地,我只好恹恹回家。午睡是不可能的了,翻来覆去猜想你会在什么地方。两个小时过后,我爬起来匆匆下楼,沿小区南侧改东又转北兜圈子再一次寻你,走几步,喊几声,一直绕过“1+1购物店”,绕过绿地,绕过我经常和你坐玩的六角凉亭,一直往西走,越走心越沉重,脚步踉跄,喊出的声音已经嘶哑。
突然,绿影一闪,“嗖——”地一下,点点,你径直在我没看清楚的角落,飞临我眼前的一株大柳树梢,随着我的一声惊呼,欻地一下扑落下来。
有了这次“失而复得”,我对点点有些许了放心,对它的看管也逐步松懈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点点随我一同散步渐渐成为常态,散步的范围也不再囿于住宅小区院内和周围,范围逐步拓展几公里外。每次外出,点点都对一切感到新鲜,瞪圆两只乌黑闪亮的大眼,或翘立我的肩头,或站立我的手掌指头,往来车辆人群都不惧,小狗小猫不变色。有时走着走着,绿影一闪,点点顽皮地飞扑十数米的地下,在街边花园或人行道彩砖石缝隙中啮噬尖尖小草;抑或是唰地一下,展开双翼,窜入不远处的树丛,待我临近招呼一声,旋即飘入我早就伸展开来的指头。
还有一次是大清早,我带点点下楼出西门,拐北又折西再转北下东,辗转5里地,到齐晏大街西首南侧去买油条和大蒸包。买油条很顺利,点点照样让人侧目;去买蒸包的时候,人多它倒是不惧,但那家店门前尚未蒸熟的高山似的圆圆的大蒸笼,在鼓风机嗡嗡送风气中,腾腾冒着丈八高的白气,却把点点你惊吓的飞逃出五六米远,径直立于正在修建公路的隔板上,等我买完包子,倏尔扑入我的肩头,引来众人啧啧称奇。有一次外出跑步归来,在东大门,点点俏皮,也是小孩子玩性好奇,被一群野鸟裹挟着飞上一棵大树,叽叽喳喳一番过后,紧接着展翅飞远了。我喊叫半天,不见踪影,因有前几次情况,也没太多的挂心。果然,在傍晚时分,我出来寻找点点,点点没让我失望,就在走失的东院门里侧的一株树木上等我呢,听到我的呼唤,对准我飘飘而来。
有了这一次加上前几次,我对点点的信心和放心程度又增进了一步。就这样,季节不觉进入了6月,清晨天明的也逐渐早起来,点点随我清晨户外活动也逐步多起来。
6月4日,也是个星期天,南风徐徐,天空蔚蓝,有几朵白云悠闲飘浮。一大早,我照例带点点你到广场南侧的石子小路上硌脚,正直世纪路整修,人车喁喁。德百广场上打羽毛球的,甩响鞭的,玩彩带的,打太极拳的,跑步的,练嗓的,德百商场工作人员演练彩排的,走走停停捡拾垃圾的……一切都彰显的祥和静谧。照例,我换掉皮鞋在石子路上硌脚,点点或在我手上、肩上,或跳下地面啃食草籽花梗,时不时拿汪汪圆眼睛瞅瞅我,继而飞跃灌木小树,继而跳跃上我的肩背一番嬉戏。忽然,在我低头看手机的一刻,点点脱离开我的肩头,拔地而起,忽地一下飞出十几米远,眼看看就要到南面大马路中间了,却又“拨马而回”,眨眼返回我的肩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点点又一次起身,这次它没再回头,箭一般穿过车辆往来的宽阔马路,一头扎进路南侧的茂密树林。
我当时并未十分吃惊也并不过分担心,我只是对着它飞失的方向喊了几声,也没过马路前去寻找。我以为点点就像前几次一样,玩闹够了,定会回来找我的。
可是,这次我赌输了,我竟忘了,点点毕竟是不到2个月龄的一只小鸟。
……
点点走失30天后,7月3日晨,有消息传来,名仕华庭一业主在窗台捡到一只小鸟。当即前往追寻,最终在众位热心人的帮助下,得见。非常遗憾的是,并非我的点点。7月7日晨,再次接到好心人电话,惋惜的是,仍然不是走失的点点。
记于2023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