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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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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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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的花棉袄

那还是上个世纪70年代末,我在镇上读高中,堂姐在镇上的工业部里做工,因为都不经常回家去的缘故,无论谁回去一趟,彼此都会捎些东西给对方。

那年秋暮,一个周末里,我回家带干粮,西院的大娘便托我给堂姐捎一件碎花薄棉袄。现在说来一件棉衣也没什么稀罕的,甚或冬天里穿它的人也几乎没有了。但那个年代却是宝贝,一般家庭谁能穿的起新棉衣?大多数人家,都是上边大的穿旧了、穿小了,母亲翻拆翻拆、缝补缝补,再给下边小的穿。所以我羡慕煞了堂姐的崭新碎花薄棉袄。那件棉袄,我至今记得清晰明白,是红纹纹蔷薇色的,薄薄的一层新棉絮,用手摸摸质地柔滑,掂在手上,轻若无物,一眼就能看出一位母亲是多么疼爱她的女儿。

那天,吃过早饭,大娘一大早就送到我家,千叮万嘱我路上小心,不要给堂姐弄丢了,说天气一早一晚就凉了,你姐正用得着穿呢。我心里很是好笑,甚或有点厌烦大娘的唠叨,但嘴里还是满口答应着,却并没有多么的上心里去。就想我这么个人了,哪能会把你的东西丢了?心里还怪大娘的小肚鸡肠呢。

大娘一走,我用个小呢绒绳把花袄从当腰捆了,便系在了自行车后坐的篮筐把上。篮筐里盛的,是母亲刚刚蒸出锅的棒子饼子,还发着烫呢,因怕棉袄盖在上面不能往外透热气,所以那棉袄就在篮筐外系着、悠着。

离开家,小鸟般地唱着东一句西一句学来的歌曲,脚踏着借来的车子,行走出村,又上了黄河大坝。那大坝两侧林木郁郁葱葱,河道湾里,闯南走北的船只,青纱帐般地庄稼,远近处时隐时现村落的一角,尽收眼底。我快乐的有些忘情。下了大坝又穿行一段庄稼地羊肠小路,七弯八拐地,便来到了三姐家的必经门口,迎头碰上三姐下地归家,三姐再三挽留,便在三家吃了午饭。

暮秋时节,早、晚两头凉爽,晌午头里还是挺热,姐说歇歇晌再走吧。来到三姐家,路已走了大半,离学校大约不过5里地了。我跟姐说了回话后,便躺在炕上闭眼假眠,没想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暮色苍茫,也没顾得和姐说什么话儿,便推起车子出了家门。翻上黄河二道坝口,这才猛然想起那件碎花小薄袄来,抻手摸摸,还在那儿悠来荡去的,便宽下心来,加劲登车趱路。

又行了一段路程,远远地,透过稀疏的林木,坝下校园里明亮的灯火便摄入了眼底,学校里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该要下坝口了,我又一次回手去摸小棉袄:摸一下,没摸着,再摸一下,还是摸不着,心里不觉“咯噔”一惊,赶忙下车回头去瞧,我当场就吓傻了——那捆系花袄的小呢绒绳尚在,小袄却不翼而飞!

大概那绳扣系的不牢,新衣布滑,一来二去竟从中间脱落掉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霎时回想起大娘再三嘱咐要当心的话语,不觉羞愧难当,又怕又愧,眼里瞬间就有泪水流了出来。我赶忙返回头来往回找,逢人便问,一直又回到了三姐的村头,哪里还有花棉袄的一点影子?

再次走进三姐的大门,两条腿已经发软的差不多迈不动步了。三姐见了,并没多么惊慌,倒是宽慰我说,先不要着急,今晚上邻村有放电影的,四里八乡的人都赶来看,到那时让放映员广播广播,说不定就能找到哩。

那晚,我们都没心思吃饭,一回工夫,我和三姐就出门去了西边的邻村,黑影里,脚高步低地被三姐牵了手走,三绕两转,就来到了一个较宽敞的街面,电影灯下,黑压压一片人声。三姐说你在一旁等着,一个人便挨挨挤挤进了人群,一会儿就听到一个男中音在大喇叭上“喂喂”了二三下,接着就喊道:“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现在广播寻物启事,有捡到一件碎花小棉袄的群众,请把棉袄送到放映处来,有人在等。”放映员接二连三广播了多遍。三姐才在那里走过来,在黑影里说:“我们等会吧,人还没到齐呢,中间还给广播几次的,说不定就有人捡到的。”

那天晚上,放映的什么片子,我一眼也没看进去,本来我是个电影迷,在家里的时候看电影,来本村的,去外村的,三里五里、十里八里,也招呼伙伴跑着去看。可是那天晚上,我哪里提得起来兴头子呢?

结果,可想而知,一直等到映尽人散,空了场子,黑暗中三姐才又执了我的手回走,说:“走吧,别想了,明早让你姐夫送你去学校。棉袄的事情,你也甭管了,我明儿就去镇上赶集买布,赶做出来给她送去就是了。”

以后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事儿到了那年的寒假回家,也没有人提起过,这个秘密一直保存到今天。大概是三姐听了我对花棉袄样式、色泽详细地描绘,又做了一模一样的一件也未尝可知?也或许是堂姐和大娘碍于我的脸面,不好意思再提起这件事情哩。

只是,自此之后,大娘再没让我捎过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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