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泱泱大国,地大物博,人口稠密,烟民之众,棋迷、球迷望其项背。我曾是烟民之一。
走向烟民的路途很多,我是在不自觉中成为小烟民的。那一年我读小学三年级,秋天里,母亲去了兰州照看大姐的孩子,我和大嫂在家相依度日。母亲走后,在外工作的二哥就时常回来看我,每次除了给我买来小人书外,就是有着斑斓色彩外皮的香烟盒了,他吸,也撺掇着我吸,而每当我呛得咳咳嗽嗽满眼是泪的时候,二哥就笑得在炕上打滚,或者肚子疼的弯下腰去。然后就把积攒下来的花红柳绿的烟卷盒给我,算是对我的奖励和补偿。那些图案色泽各异的烟盒,我粘贴了半个西山墙,竟然成了我苍白年月里的一笔巨大财富。后来我居然有了烟瘾,没烟吸的时候,曾偷过房后五保户烟匣中的旱烟叶子,又偷偷把蓖麻叶揉碎了掺补进去。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进入了高中,由于学业紧张,学校纪律严明,加上没有经济来源,我在高中里基本没有吸烟,谁知后来考入山城高校学习,死灰复燃,旧业重操,又开始了断断续续地吸。工作之后,尤其是娶妻生子有了家庭,便觉自己是个大人了,见人家叼了烟卷,吐了云雾说话,就羡慕的了不得;再加上办公室里一帮子穷文人,整天和文字材料打交道,就跟着云山雾罩起来。吸完了一根,有人紧接着挨个发烟一轮,又吸完一根,又有人发烟,心里就盘算着不能只吸别人的占小便宜,于是也买了档次一样的烟来,也抢着挨个发烟。那三四年中,不光吸烟成癖,衣服头发满是了烟味,而且也使本来就不宽裕的经济更加困顿,为此妻子常常埋怨数落,但一来有外迫,二来已陷深,也就由不得自己了。
说起吸烟,赞成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各有各的理由。其实吸烟也有它的好处:说烟是工具吧,武器吧,也不为过,很多时候烟能起到意料不到的效果。在山城读书的时候,夏天里一个晚上,我和一位漂亮的女同学在湖边闲坐说话,这时走过来三五个醉醺醺小伙子,口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脏话,我当时就怯了,赶紧掏出烟卷“敬”了上去,没想到其中一个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声:“够哥们,继续谈,哥走了。”一伙人竟踉跄着退走了。工作之后,我经常到部门办事,无论公事私事,都要腰里揣一包上好的烟去,见了面先掏烟后办事,往往事就办得痛快。开始那几年一颗烟就能成事,进了门去点点头,把手伸进兜里面掏出烟盒来,在人前晃晃,无非是炫耀烟的牌子,借以抬高自己的码头,然后弓着腰一一挨个递过去;接烟的人拿在手里了,也往往用手似乎不经意的捻捻,瞅瞅烟头上的牌号,才悠悠吸将开来。递烟人并不把烟盒扔到桌上,而是借机也燃着一颗又塞进怀里。后来就不一样了,办事开始往桌上成盒地拽,又成条地拽,最后发展到拽烟不管用了。于是我一发狠,就戒了!谁说戒不了烟呢?我是不信的,烟于我没用了之后,我就不再稀罕。我戒了,可我那一帮子朋友没戒成,于是朋友的夫人便以我为参照,说:“学民恁么大的烟瘾就能戒了,你们就戒不了?”我戒烟十余年了,一次成功,没有反复。戒烟后,我竟然又成了好人。
说起吸烟,我记忆犹新的有两件事情:一个是我在烟厂实习的时候,有个王姓同学,那时正谈恋爱,本来不嗜烟酒的,却在一个中午拣了一根一庹多长的没有裁截的烟卷来,横出窗外,对着一头便吸,当我傍晚外出归来,他竟然吸烟醉了,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一天一夜方才醒来,醒后说烟醉了比酒醉了更不好受。还有一件,就是我曾经偷过他旱烟吸的老家后邻五保户:我有记忆的时候他就吸烟,年纪大了爬不动了就在炕上吸,被褥经常烧得这里一块疤,那里一个洞的;有一年的夏天里,夜半时分,他又爬起来揞上一锅子烟来吸,没成想引燃了炕边的蚊帐,一时大火四起,等救出他来已经奄奄一息了,没过多久便死了。
说起吸烟,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呢。我念初中的时候,有一瘦削驼背的马姓老师,教我们数学。他课教得很棒,但烟吸得也很出彩,我是从他开始知道怎样才叫真会吸烟。以往见到的烟者,都是吸烟后从嘴巴里吐出来,抑或是再加上鼻孔里冒烟,而马老师则不然。那是个冬天,教室里没有火炉,窗门透风撒气,人一说活口里鼻里都是热气。我们是背对着太阳面向西边的黑板的,马老师就站在黑板下,迎着朝阳为我们讲题。那课讲的是代数,很有趣,但我还是被他的独到的吸烟方式给吸引了:马老师白净瘦削的长方脸,干瘪的口唇,他边讲课边用瘦长的手指不为人知的从深蓝下衣口袋了抠出一颗烟来,顺手在课桌上戳戳一头,慢慢衔到口边去,有时左口角,有时右口角,烟就粘贴在口唇上了,说话讲课也掉不下来;然后他嘴唇一撮,狠吸一口,那烟头就吱吱冒了火星,吸过了后,紧接着他又深深沉沉地吸口空气,我就看到马老师那凸起的喉节汩汩叫着上下滑动了几下,那烟和着空气全都咽下肚里去了。马老师做这些驾轻就熟,一点儿也不误说话讲课,说老长一串话了,那烟雾才由肠里、肚里回旋升腾,悠悠地,荡荡地,从口里、鼻里释放出来,在朝阳强烈的光线里,开始是淡淡地一抹、一缕,渐渐就浓烈起来,和着吸进去的空气,一齐冒了出来,一阵工夫之后,缓缓淡了下去,弱了下去,直到完全没了,马老师才去再吸下一口。那个舒服怡然劲儿就别提了。我都看痴了,一瞬不瞬地观看着马老师吸烟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口鼻张弛的力度,烟下到肚里肠里又返回来,一直到完全冒散尽的周期,体会着马老师的惬意。忽然,我听到了马老师喊我名字的声音,原来他见我眉头时蹙时弛,眼珠一错不错,脸上的表情忽紧忽乐,以为我对他讲的课有什么地方不懂得呢。
从此以后,马老师就水彩画般地印记在我的脑海里了,我也没再见过有第二个人象他那样子的会吸烟。有时我就想,烟对于马老师来说,那可能已经不是吸了,而叫吃了吧?我曾经效仿他那样的吸烟,但总是不行,一次次咽下去,一次次呛得鼻里眼里都是泪,最后就无奈地放弃了。不过,我也真正地吸了十多年。工作之后我到大姐那儿去,姐姐总是把家里的上等烟一颗一颗拿给我吸,而我一旦要离开,大姐又不愿我走的时候,也总是以烟要挟我,说我今天只要不回去,就给我一盒好烟吸,我也因此总是放弃自己的立场,果真就住下不走了。因而落下了个话把儿——一颗香烟的立场。一直多年后的今天,家人团聚的时候,偶尔还会有人提及出来戏谑我的。
其实,电视电影对人吸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你看影面上,公安局一破案就吸烟,作家一写文章就吸烟,小伙子失恋了就吸烟……烟成了解决问题的万能钥匙了。还有,时尚女人瘦长指头夹了烟卷,和了胭脂红,翘了二郎腿,悠悠然袅袅地那副样子,也蛮招惹人的。但大多数人吸烟是盲目吸着玩的;也不乏长期以往而为癖者,为癖就成了一种病态。我先前工作的单位有一位老同志,姓徐,从早上上班燃着第一颗烟起到下班,烟火就一直不灭,这颗没吸完就头对尾接上另一颗接着吸,一直到后来下决心不吸了,却脸红心跳,脸也虚胀,头也晕眩,不得已旧业重操,一切反应竟恶性循环般地好了。还有一些小伙子吸烟者,以烟赌博,看谁一气吸得烟多而惹出祸端,那纯粹是放荡不羁所为,更不值得效仿和提倡了。
社会上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小伙子去医院瞧病,大夫问他怎么了?他说难受。大夫又问他说你平时喝酒吗?答,不喝。又问,吸烟吗?说是不会吸。问,爱长头发吗?答曰不爱。大夫眉毛一拧,把笔一扔,病历一合,生气地说:你一不喝酒,二不会吸烟,三不爱色,你这样的人还看什么病?看好了也没什么用处。当然,这是一段为嗜烟好酒贪色之徒杜撰的谬论笑话。现实社会中穿衣戴帽各有所好,无可厚非。只是说吸烟对于人体有害而无一益;吸上烟的人要尽量少吸些,最好戒了,没染上的,就不要依照葫芦再画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