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休闲黄昏
烟厂招待所,是两纵两进的院子。初始,我们被安排住进靠近院门的第一栋楼房的底层第五个门。
我们居住的房间与在学校里的差不多,两张同样的上下层的铁床,只是相较学校的床铺稍许窄些,房间的面积也小一丁点儿。
下午6点下了班,6点半就吃完饭了。夏日的天,这时太阳还很高。许合外出去走走。于是,宿舍里就剩下了我自个。
我燃着一支烟,慢慢吸着,躺在床铺上,一只手垫于脑后,望着敞开的带有细密密苹果绿的后纱窗。
窗外,是一堵两人高的红砖墙,离楼窗口约有4米远,在这4米远的距离中间,栽有一溜树:白杨树和青柳树。我的后窗口是一株碗口粗的小白杨,个头窜过了那堵红砖墙。
墙外是一条沟,沟里“流淌”着不是浊水,更不是清水,而是“死寂”一般的半米深的青不青、绿不绿的深褐色臭水。水沟里面,翘立着繁杂无章的野芦苇,看样子倒是很健壮,秸秆高高跃出了水面。沟两涯是一丛不知名的杂草儿,倘若走过去用脚趟一趟,就会蹦跳出许多小臭虫儿来,有飞的、有爬的、有蹦的、有跳的。沟沿边子上,有两行小叶子状的普通杨树,有的已经枯死了,只剩下干瘪瘪的树身和树杈儿。沟的北沿,紧贴着一条东西马路,行人寥落,但时常有汽车鸣笛声和拖拉机的轰鸣声传来。白天这条马路是不安静的,但到了夜里,倒是静寂得很。
这所说大不小的二进院落,东西各置有一堵红砖高墙,墙头顶仄插着一层细碎玻璃片,阳光下反射着点点白光。院落里,稀稀拉拉栽植着几株树,大多是杨树。在院子南侧是一座对称的同样式楼房,由两个圆形拱门通连着,具体都居住了些什么人,我不清楚,只是看见,进进出出的,都是些是年轻的姑娘或媳妇。穿过拱门去,是一处相似的院子,院子的南断,也有一堵高墙,没有出口。前院子的人,就得踏出拱门绕过来,进入后院子,再转东门出去。
后院落里有一方不大的水池,共装有3个水管,但一个有用,另外两个已坏损掉了,不知为何也没人修理,昼夜间“哗哗刺刺”向外喷水。
那些穿戴色泽、式样迥异的女子,便成群结队来这里洗刷,嬉戏闹闹快活得像群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小鸟。但这充满活力的时刻并不是太多,大多状况下还算幽静,只是傍晚或黎明时刻,院子里开始沸腾起来,给幽静的庭院,徒添出无限生机。
这大概是那些上下夜班的姑娘,仿佛她们永远不知啥是疲乏劳累。我们刚来乍到,她们总以一种好奇探询的目光,上下左右审视着我们,好像要从我们的脸上身上,发现一点什么,抑或是窥探出些啥与她们不同。
这些女子大都身材窈窕,皮肤有些许黛黑。她们来洗刷的时候,盆子、缸子、碗子“叮当”乱响。“哗-刺---”一声,一位女子将一盆子水从二楼泼倒了楼下,下面就有人起哄笑骂一阵。有时就几个人对泼起来,水声、笑声、骂声、闹声响成一片,很久方才散去。但大多时间里,只能闻见院子中树叶的“哗啦”摇动声,以及水池漏水水嘴的“刺刺”响声,更加衬托出了院落的寂静。
我仰面躺在床上,慢悠悠吸着香烟,眼望窗外,静静享受这天籁之声。整个人,似乎陷入了一种混沌状态,又似乎深深思索着什么……
不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就像因高考仅有8分之差而滞留于乡下老家的我的堂哥在月下吹笛,那笛声时而像轻轻浸入茵茵草坪上的小溪,时而像流泻大地的月光,时近时远、时疾时缓,如泣如诉,使远在他乡异地的羁人,倍感想家。
“叮铃铃……”
一阵自行车的铃声,自后窗口飘进,听声音可以断定,两辆自行车子并行,从低微喁喁的话声中,猜测出是一对青年男女,又不知是一对谁人走过去了。
我忽然就想起了因病半路休学的女同学王秀莲来。原本我们是一届同班共读的有缘人,她却因故留校又多读一年。一个人的命运造化,竟飘忽无常到如此难以掌控与无所适从的地步,我不禁感慨唏嘘。其实,静心想想,我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样子的呢?
生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状态呢?有书上说,生活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总之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但我却坚信,凡是有希望的地方,就有磨炼。
我在床上静静地躺着,而且姿势一动未动。身体的静止并不等同于思维的窒息,只是这一刻里,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仿佛是罩在茫茫苍穹下的一粒微尘。
手中的香烟早已经燃尽了,惟剩下一抔灰土。有几只恶毒的蚊子,正“嘤嘤哼哼”死死地盯着我飞旋。
楼层并未安装电视,楼上听收音机的住户就颇多起来。远处传来清晰的8声笛鸣,晚上8点整了,如果这个时候在学校里,学子们正在上晚自习课,。
不知什么时候,整个院子陷入了死寂,而那远处的笛声也戛然消失。
……繁华落尽,终成空;曲终人散,皆是梦。
廊房过道上,传来布鞋底与水泥板块摩擦发出的“嚓拉嚓拉”声,尽管有些轻微。一定是许合散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