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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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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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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笔记(五)

5、同事之间

早饭后去上班,潘老师照旧先到了。我说,潘老师你离厂那么远又来这么早,你得起多早做饭吃。潘老师抹着桌子,扭头说:

“周大姐她们都拖家带口的,我光棍啷当的一个人,都好说。”

我接着他的话茬问,“潘老师还没找对象啊?”

他看着我发笑,神秘兮兮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打扫完卫生,去锅炉房提水,潘老师问我:

“李,你会打羽毛球吗?”我说:“可以”。

潘老师走至橱具跟前取出球拍,两人来到门前砖地面空场上,拉开架势,我来你往跑动打球,一会功夫,大汗淋漓。潘老师揩着汗就说,不锻炼真不行啊,跑跑颠颠就喘粗气,他已经好久没摸过球拍子了。

坐回办公室,见董老师进来。每次见她,我就想发笑,因为你不笑不行啊,她那张花儿般的脸,看你,总是冲着你先笑。

董老师精明和善,来事快,为人处事黑白分明。有两件事足以说明:近段时间,财务人员大都要参加职称考试,班上班下都忙于看书学习。那位时来时不来上班的冷傲张姓女会计(这些天只见过她两次面,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看到她我就会想到冷艳的张爱玲),这天来班上复习,她坐周大姐对桌,忽然就问:

“小周,会计核算的任务是什么?”

周大姐还没来得及回答,董老师马上接过话茬:

“在本上写着哩,你翻开看看不就行了。”董老师说完这话,还忘不了斜脸望望我和许合。

周大姐憨厚,脑子转得慢,她揉揉两只大眼想了想,开始一条一条往下背。姓张的会计忽然截住她的话头,从第2条一口气背到第5条。周大姐遽然回过神来,她一语双关地说:

“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而我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啊!”她说完这话,还抬头瞅瞅我,我们都会意地笑了。

接下来,室内陷入长时间的沉寂,再也没人说话。又过一会张会计隐忍不住,立起身来走了出去,顿时室内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大家又开始无拘无束热热闹闹的说话。

董老师首先冲着田福来说:“小田,你背书背了好长时间了,你说说什么是经济核算?”

田福来老师艮艮扯扯背起来,董老师和周大姐就笑。

“你怎么就老是记不住呢?”董老师说。

周大姐借着话音,开起了玩笑:

“像他这般年纪的小伙子,正分散精力呢。”

她抬头看一眼潘老师,接着说:“你不看小潘现在就有点不行了?”她又望一眼我和许和,说:“你们这年龄正好记东西!”

田老师更坦率:“25岁啊,正谈恋爱嘛!”

我们都大笑起来。

另一件事情,就是前几日潘老师对账目,支出“原始单据”少了287块4毛9分钱,实质上就等于短了这些钱。潘老师很着急,我更是忧心如焚,票据和现金是我和潘老师两个人经手的(他在的时候他收,他外出我接管,共用一个抽屉)。我作为一个协助他工作的实习生,作为一个就要正式参加工作的专业学校毕业生,更是羞愧难当。我的脸“腾”地红了,觉得没有勇气见人。一直到中晌吃饭,我还老是想着这件事。

下午上班后,董老师要过“支出凭证”查了一会附属原始单据,我有些期望又有些失落地望着她。

董老师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的好心我领了,就别来安慰我了,我心里此时特别的难受。

她依然冲着我笑着,我低下了头。虽然不知缘由何处,但我心很是忐忑。

就听董老师说话了,我见她张开好看的嘴唇,心里想,安慰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吧!

“潘,查出来了!”她笑着说。

我猛地离开座椅,只一跳,人就跃到她的桌前,我亲眼看到“原始单据”上的那笔钱无声地卧在那里,我因喜出望外而不能自持,脱口说道:

“潘老师,还不谢谢董老师!”我不自觉有些失声。

……

晚饭后,太阳还很高。我和许合沿着厂后面的东西马路下西散步,一直溜达到火车轨道边坐了下来。从这里往西北不远就是火车站了,铁道轨互相交错着,一列列火车吐着浓浓的烟雾,鸣着刺耳的笛声,往来穿梭。

这是我来烟厂后第二次坐在这里了,那次是祥民来看我时,我俩就坐在这个地方。

铁路旁到处皆是一些不知名儿的草儿和野花,不时有野蜂嗡嗡着飞来踅去。望天边缓缓西下的太阳和淡淡的丝缕红霞,我思绪又回到了泰安。

在泰安学校的时候,每次离别,无论是这次毕业实习,抑或每年放寒暑假,我都要在离校前一天晚上,偕几个好友登上泰安火车站天桥,凝望铁道铁轨远近闪烁的红灯绿灯,仰视夜色中黑黢黢泰山模糊糊的轮廓,诉说平息这即将离别时的心境,排解无来由的心绪。

还记得离校实习的前天下午,5月22日,学校召开毕业生实习动员会议,会议结束天近5点。辛延河同学叫住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点头示意。他推出自行车,带着我环泰安市旅行。我不知道延河此时是怎样的一种心绪?但我知道他的情感震动与我同一个波段频率。当自相车行至城南郊区一菜地,遂停车与一正在给黄瓜秧子抹叉的老农交谈。老人面目清癯,衣袂沾满泥土,人很健谈。他不吝向我们传授稼穑技术,如何培植黄瓜育苗和适时栽植。老人告诫说:黄瓜秧最怕香香气,开花授粉期,必须禁止女人靠近。老人介绍说自家是徐家楼村的,就在这附近,并用手指了指方向。当他得知我们马上毕业就要离开这里的时候,竟表现得有些惋惜,说:

“以后再来到这里的时候去家里玩。”

“去家里玩?”回走的路上,我耳边依然回响着老人的这句话。但是,还会有下一次到家去玩吗?哪个下次又会在哪里呢?

延河只顾猛劲蹬车,我俩一路默不作声。

我忽然就想起《红楼梦》第七十二回上说过一句话,“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见面时。”只是,只是这位老人并不知道,对于我们和他来说,这绝对就是最后一缘了。

而今,我已离开学校,置身这数百里之外的烟厂了。一股无以言状的滋味,塞满了心头,瞬息间双眼潮乎乎模糊了视线,而远远近近的灯光,亦蜕变成了五彩斑斓的光环。

一列由北向南,却不知开往哪儿去的列车,呼啸而过。

在学校期间,课外活动我大部分是在书的海洋里度过的。我写过《阅览室及其主人》,咏过辛勤的园丁;赞叹过《汗水与成果》;回悟过《尖端与基座》;曾在《夏天的窗户与冬天的窗户》旁信步登上《楼梯与人梯》;也曾长时间的伫立在教学楼前的小草旁,从心里油然生出《咏小草有感》;我也曾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回首《实事求是》;我还激动地为刘玲诠释过《幸福新释》;也回忆过童年时光,做过绿色童年梦:“在我童年的时候,我踏着乡间静僻的小路,用脚印编织过理想,编织过未来。故乡的小路上留下我多少欢乐,多少惆怅啊!”

我不自觉停止了脚步。如今,来到了烟厂这个地方,新生活的路又展现在我的面前,我怎样去走呢?我有些茫然。

我并非“写下人生的格言”,也并非“著下不朽的名篇”。我就是我,茫然一片中的我……

我又开始走步了,从这条铁路轨道边,也不知要走到哪里去,也许我那儿也走不出去,也许,就是烟厂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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