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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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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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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箢子

大约生活在农村的人家,都有一段“借箢子”的记忆。这大概也是中国农村特定时期独有的生活习俗,抑或是贫穷附带来的生活衍生物。

前几日看书,读到作家刘玉堂先生的文章《送箢子》。刘先生是沂蒙山人,旧时他们那儿兴“送箢子”。所谓送箢子,就是在“农村里面,走亲串门儿,若要带吃的东西,一般都用它盛着,看上去很干净,很庄重。你的亲戚中,若有结婚生孩子的,需要送喜礼,也须用它盛,沂蒙山管这种活动叫‘送箢子’。”

可见,箢子这种东西在中国农村普遍存在着。什么是箢子呢?我查过字典,箢子的注释很简单,说是一种用竹篾等编成的盛东西的器具。刘先生所说的箢子,“形似元宝,两头翘,中间凹,可背可挎的。”我的想象中,类似不大不小长条筐子。我说的箢子,则不同了,形状像和尚化缘的钵,口底粗细相若,开口边沿有一提心,只能提、挎,但不能背,一般能盛5斤米面,捂结实或挂尖了大约6斤。它的做工,类似白藤条编成,但不是我们当地工艺,大抵属于“舶来”品。沂蒙山的箢子是用来“送”的,我们鲁西北的箢子却是用来“借”的,这是民间俚俗的不同。

所谓“借箢子”,是指家中过日子缺米少面了,就提着箢子到别的人家去,这个别的人家一般是族家,或左邻右舍,或往来走动比较密切的人家,借来一箢子米或面子回家,从不过秤,等自家有了之后,再用箢子盛了提着去送还。一般情况下,主家会把箢子盛的“尖”出来,借家归还时也尖尖地相还,但也有“投桃报李”的,主家给的平平的,借家还的满满的,也有“给西瓜还芝麻”的,主家给的尖尖的,借家还的平平的。这些都是“小心眼儿”的把戏,沾点小光,历来是一部分人的心理。宽宏大度的人家佯装不知,笑笑,至多背地里说说而已,一般不影响彼此的往来。

我们家是大家,母亲心底温厚,性情慷慨大度,四邻八舍断不了来家借东西。一般都差孩子说:“到前面你民娘家拿去!”时日已久,“民娘”竟成了母亲的代名词了。其实我的小名叫民,民娘指的是小民他娘。自然借东西者也往往提了箢子来接小米、大米、豆子和面粉的,也有借花生、枣子的。借了,隔个十天半月来还,也有的半年六个月的,也有一年才还借的。母亲从不迫问,更不追索。就是实在晚了,也宽厚地吟笑着说:“今儿有了呀?不急还的,自个留着吃吧!”弄得那些人既感激又惶惑,尴尴尬尬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母亲却是真心。母亲每次借箢子,总是给尖尖的给人;还别人时无论对方给尖的平的,一律尖尖的归还,从没有丝毫占便宜的心眼儿。

我们有一远房的本家,她辈分高,连母亲都喊她“清太奶奶”的,她男人死得早,家里穷,母亲很怜悯她,时常来我家东借西拿的,小到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大到桌椅板凳,差不多都借过。有一年儿媳妇来家相亲,墙上的挂钟都借去充门面用了。我记忆中的清太奶奶,总是对襟青布大褂,大甩裆黑裤,尖尖的小脚,扎着绑腿。那时都80年代了,她还来我们家借东西。有一年底,她借了我们家的什么菜,本来母亲说给她了,就不要还了,但大年初一她却来归还了,说没有同样的了,竟送来了两截带污泥的藕棒。母亲倒没说什么,照旧热情款待,倒是我那口刁的二哥,嘟嘟囔囔了老大半天,说:“什么人呀?这不是祸害人吗?大年节的,哪有送藕(“怄”)的,分明是来‘怄’人的呀!”

我有一个姨家,在5里外的坝坡下,是母亲唯一的一个姊姊,姨家盛产花生,我们家喜种大豆。每年秋后看姨,母亲看我人小,担心我提不动,都是让我提着箢子去,装满了尖尖黄豆,嘱咐我小心着不要撒了。而归来时,姨娘总是还我多半箢子花生(我们称长果),往往我走不到家门就吃得差不多没了。我埋怨说姨娘吝啬小气,母亲却说:“别怪姨娘,她不当家。”我说:“咋不当家呀?自己过了还不当家!”母亲就说姨娘为媳妇时怕婆婆,做了婆婆了又怕媳妇了。

当然,这是题外话。其实箢子用处还很多,我小时候经常提了箢子下坡拣豆棵、拾花生,也盛过桃呀杏呀什么的。

现如今,农村早已不时兴借箢子了,而这种民间俚俗,也随着生活的极大改善退匿出了历史舞台。母亲没搬城里的那一年,我问过母亲,母亲说箢子呀?早没影儿了,现在谁家还用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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