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说

人说：四十了，四十岁了就成熟了，成熟了就不会再说那没边没沿的话，不做那花花绿绿的梦。可我不行，我四十岁了，却经常做梦，不仅夜半做梦，大白日子里也常常进入梦境，悠哉荡哉就不是了自己，我恨我自己，却总是不行。

很多人是自己封闭了自己的，说些自己不愿说的却也不得不说的话。而只有到了黑黑的夜里，有月，有星，倒在床上望清风明月，才敞开自己的心扉。我却是白里做梦，大白天里，我在大街上走，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想入非非，猜测着是谁家的娘子，何种的职业。尽管只是一次擦肩，也让我激动不已，感慨万分。其实，世上的大美不是山川河流，不是风花秋月，大美的是女人，女人才是真正的大美。

很早年前的初夏，我在大明湖畔住了一夜，那晚的月朗照在碧波叶荷上，我写完日记依然没有睡意，就轻轻在湖畔漫步。月色里，柳丝拂扬，有一红一白两个裙装女子，绾了发髻，立于湖畔，指点深处观月赏荷。月如水，荷像波，人似莲花，水天成一色。我看痴了，疑是花仙。那倩倩丽影，至今萦系心头挥之不去，愣使我难以释怀，瞎想了这么多年。还有那个大学校园每天傍晚都来捡拾馒头的刘教授的小儿小三，他那孱弱的影子陪伴了我至今二十多年，每当我伫立窗口，楼下便满地他的影子，让我满腹的酸涩又寝食难安。我有时就想自己是不是有病了，常去回忆那些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且不知自己在找寻着什么，又唏嘘不已。

人说，在这个纷纭的世上，人分两种：一种人没有往事，一种人有往事，有往事的人年轻，有往事的人快乐幸福。我就属于那后一种有往事的人，但我不快乐，也不再年轻，平日里常常没来由地生出些许烦恼和忧愁来。对着明月，我就想起家乡那条发光的小河，想起小时候娘牵了我的手，去小河洗衣浆裳的那些贫穷又富有的日子；就想起小时候抱了磨棍，闭了眼，一圈一圈推磨子的情景；就会想起娘去兰州后大嫂和我相依为命的岁月；想起现在已经不在人世的，把睡在胡同口的我抱回家的董爷爷……

四十了，我想得很多，我不是个好儿子。离开家，我整年整年的也梦不到娘，想娘了，那不是我生病了，就是工作遇到磕磕绊绊了。我读过贾平凹先生的《我不是个好儿子》，读得我心碎，读得我泪流满面，读的我只想重新从头再活。我不是个好丈夫，生活中执拗、任性、狂傲，常常不可理喻，让妻子也掉泪。我没本事，没钱路，又不会巴结人，也不爱求人，唯一会的就是看书，还是看书，常常是坐在桌前捧了书本，妻就在灯影里绣花制作，去挣那可怜巴巴的小钱。二十多年来，风里，雨里，妻从一个如花似玉变成了残荷败柳，岁月消蚀了妻的青春和美丽，我却不能给她钱帛，不能给她富有，不能给她别的女人拥有的地位、荣誉、自豪和炫耀。我不是个好父亲，自小淅儿就饱尝了我的打骂，没有享受到父爱的温暖和真情。由于我的严厉和苛刻，孩子早早就失却了那应有的烂漫，天真不再，那美好的青春心灵，过早地负上了世事的负荷，尝到了那个年龄不应知道的日子的艰辛。我不是个好男人，散漫自我，随心所欲，不高兴了就发脾气，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对事又不甘心，生活里时时烦烦地淡淡地愁绪绕了心头，平添了许多无谓的苦楚。

宇宙分天地，天地分阴阳，阴阳分男女。人都说男刚女柔，男人性如烈火，刚如磐石；女人态似花月，情柔似水。岂不知，男人阳刚的背后依然裹紧了一颗孤独脆弱的心，男人不仅需要春风得意当儿的鲜花与赞誉，更需要仕途不顺壮志未酬时的关爱和慰藉。天地轮回，人生无常，反反复复，延延续续，演绎了古今多少人间大喜大悲，有人扬名立万千古流芳，有人灰沓沓一生黯然。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这就是真实的世事人生。

四十的我，人不能立，事不能成，家不能就，人不人鬼不鬼的在这个世上苟且偷生。人说：四十岁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是家庭的顶梁柱，可我什么也不是，我是什么呢，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