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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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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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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有味是儿时

童年时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切和美好;就连儿时做过的土里吧唧的游戏,也同样毫不逊色。

我小时候,生长在一个临河的村落里。土街、土巷、土宅子、土门,睁开眼睛满堆黄土。小儿出生就穿“土布袋子”,往往六七岁了,晚上睡觉还穿,辰时醒来脱掉,自个儿拎到圈坑旁倒掉。白天村落里跑的是鸡鸭鹅、狗、羊、牛,晚上却是黑咕隆咚、长夜慢慢。

田畴的乡间小路曲曲弯弯,出门徒步或牛车轱轮“吱吱呀呀”。我常常伫立彼端,眺望羊肠小路的未知的尽头,做无缘无故的海阔天空般的幻想,猜测着外面世界的精彩。人稍大了点后,我知道了十几里外有个叫“野雀(读qiao)窝”的村子,还以为那村的人全都如喜鹊似的生活在树杈上,曾使我企羡憧憬了那么多年,而当我听说了外面还有“楼房”这个字眼后,天真地想象那楼房全是檩木搭而成,臆想生活在楼房中的人们是怎样的幸福。

虽然孩提时生活的地域如此狭窄,仅有方圆几公里的空间,但这并不能遏制我们作为孩子童年的天真与快乐。我小时候尽管缺吃少穿,生活苦焦,没有电影、电视,更不知电脑为何方神圣,但我们有我们那个时代的独特的娱乐方式,譬如说,做各种各样的欢快而愉悦的孩提游戏。

我童年时光里,经常玩的游戏颇多:拾石子、嘎房、挟沙兜、踢毽子、黄鼬拉鸡、滚铁环、抽转尜(陀螺)、打猫(绷,一种线球)、打瞎驴、骑马打仗、蹿马、开光馏馍馍、藏马虎虎……名目繁多,天然成趣,玩起来身心投入,忘掉一切。都是疲惫之极了,抑或是母亲或长姐当门或沿街喊我的小名多次,这才怏怏不舍满脸泥汗地回家去吃饭或睡觉,睡梦里,依然还是游戏场景的继续,嘎嘎笑;抑或是什么梦也没有,死狗似的沉沉到天明。

“拾石子”,游戏很简单。道具是几颗打磨得光滑溜圆的小石子,一般五七颗,拇指头大小,人坐在地上,双腿岔开,用大拇指、食指、中指夹住其中的一颗,其余的全部握在手心,转动几下,把夹着的那颗石子抛向空中,齐眉高,手心的石子全部撒在地上,再翻手去接从空中落下的那颗石子,一抛一撒,一抓一翻,石子由空中落到手心,又由地上抓起翻到手背上去,一反一正,来来回回多次,一个动作比一个动作复杂,一连串地做下去,直到全部的石子从地上一个一个挨着抛完拾完,才告结束,倘若中间掉子,视为输,或从头再来,抑或别人开始。这种游戏劳动强度不大,男孩女孩都可以玩,但女孩儿手指纤细、灵巧,玩得更加适宜,男孩子一般不屑玩。

“嘎房”,道具是一块薄薄方方的小木板,香烟盒大小,事先在地上空场处画出“井”型的“房”格,类似象棋棋盘,人伫立“格”外,手握薄木板往“格”子里一撇,倘若木板落脚点正好在“格”内,戏者单脚咯噔——即蹦着一格一格跳到木板落地处,然后还是咯噔着单腿去踢木板,一路踢下去——是谓“嘎房”。嘎房一般从第一格开头,倘若落脚点压线或“格”外,就算违规。这种游戏和后面介绍的“挟沙兜”、“踢毽子”一样,多属于女娃子的游戏,不过男孩子少的时候,别的游戏玩不起来,有时也参与进去。

“挟沙兜”,也是“画地为牢”,不过道具变成了沙兜,拳头大小,用布头碎布缝制,类似布球,里面装上多半兜沙砾——因而得名“沙兜”。戏者也是用脚,但是双脚并用,不是踢,而是挟,一般都是用脚后跟挟住沙兜,然后后腿翻,却用前脚面去接,玩法不尽相同。

“踢毽子”,一般不用多大的场地,随时随地都可以玩,道具最好是用铜钱(一般是两牧)缀上花布和羽毛,从铜钱方孔里穿过去,羽毛翘立,戏者用脚前脚后脚脚跟脚面正正反反拧身转背变着花样地踢铜钱,谁踢得多且不落地者为赢家。这种毽子可以华贵,也可以“廉价”,我们小时候玩过的毽子一般都是鸡毛做羽毛,大清晨里起床到鸡窝去撒鸡,瞅准羽毛漂亮公鸡拔下几根,而铜钱大都用废旧电池上的塑料圈替代,因为其轻,多缀上几个就是了。

“黄鼬拉鸡”,男女皆宜。一群孩子面背而立站成纵队,后者扯住前者衣襟,当头者为人,身后者皆为“鸡”,人护卫着“鸡”,对立面是一个“黄鼬”,当然也是人来充当。游戏的玩法是做黄鼬的一次一次寻机扑上去去抓鸡,人就大呼小叫得嗷嗷阻挡,小鸡们在人的后面前后左右来后摆动,倘若稍有马虎者,即被黄鼬一口叼住,拉出队列吃掉——是谓“黄鼬拉鸡”。

“打猫”,“猫”者,绷也,它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线绷,一般用废弃的棉线头、外面罩上几圈毛线缠绕而成,线绷核一般用杏核,击打起来发出轻微的“哗啦”声。这种游戏一般男孩子玩,女孩子很少参与,就是参加进来,大多也只是作为点缀或处于辅助位置。游戏的玩法规则:划分两伙,一般是在大街上,当地划开一条线,开局者选出一人站在划线的一端准备“打猫”,另一伙全部站到划线的对面去,预备接“猫”,队形稀稀拉拉前前后后但错落有致。“猫”被打出后,对方如若接住了——接者为胜,掉在地上——接者为败。胜者开打,败者站队来接。打“猫”者一手拿“猫”,一般为左手,用另一手来击,“猫”在手里,藏藏掖掖的,有点像乒乓场上藏匿着发球,但用力过大,常常把手心拍得肿胀发疼。这种游戏为什么叫“打猫”而不叫打绷,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上高中了方才憬悟过来,打绷的人为了不使对方窥破线绷发出的线路,迷惑敌人,时常把线绷藏匿于袖口或转过身去发绷,“猫”者——“藏”的意思,故谓之“打猫”。

“抽转尜”,即抽陀螺,“转尜”是土话。陀螺,电视电影上有过介绍,字典辞海中也有注释,不再多述。只说一点,小时候我们抽“转嘎”一般在冬天,因为冬天里河道、坑塘结冰,冰上抽“转尜”平滑,不容易“瞎”。

“滚铁环”,一年四季皆宜。“环”者,圈也。我们小时候滚动的铁环,大都是在自家的木筲上卸下来铁箍当玩具的。用自制的柳条粗细的铁丝握成推勾,样子呈“7”字形,推把长长的,一手执环一手执勾,发动起来,一圈一圈往前滚动,可跑可走可快可慢可疾可徐,时间可短可长。可以单推——即一个人推着满街满巷满场院跑,也可以两个人或几个人同时推铁环,确定目标、路程做比赛。我小时候为了增加铁环的动感和美感,常常在铁环圈上再箍三五个小铁链,这样滚推起来就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韵,更显情趣,远近可闻。

“打瞎驴”,游戏很简单但很有趣。随便几个人、一处什么场地都可以,首先限定一个范围——一般划定一个不大圆圈,就如孙悟空金箍棒划圈,大家站在圈里,一人用布巾蒙住眼睛做“瞎驴”,其余人围着打“瞎驴”,“瞎”者不能偷窥,只能依靠感觉和声音辨别来扑逮他人,这种游戏有点像猪八戒蒙了头巾摸媳妇,不过“瞎”者眼睛被捆绑的严严实实。逮住谁,谁接替着来做“瞎驴”,逮捕住,本人继续做。

“开光馏馍馍”,和“打瞎驴”大同小异,只不过不蒙脸,活动的区域宽阔,两个人,一人站定了当“馍馍”,另一个人做守护人,其他众人趋前趋后围着“馍馍”打,边打边说:“开光馏馍馍,馏不透,找你舅,你舅带着个皮笼头,给我一个吃,行吗?不行!”往往这些话刚刚出口,就被护卫“馍馍”着赶来撵跑,所以人也只有就了就跑的份,这段话总是说不完的。

“骑马打仗”,好理解,顾名思义。只是没有真正的战马。这种游戏可以说是男孩子的专利,一伙人分成两拨,每拨五七人不等,可多可少,但少不下五人,多不超十人,以一点为“家”,一般选定街道的树木或场院的柴草垛为大本营——即“家”,双方都遴选出三个身体比较强壮的孩子,两个一前一后面背而立双手搭肩做马,剩下那个跨上去做“将”,其余人分成两侧紧紧护围着战马战将向敌阵冲锋,双方遭遇,马对马,将对将,兵对兵,刀光剑影,一阵阵厮杀,但见星月下旌旗摇动,喊声阵阵,只杀的鬼哭狼嚎、血流成河,败者落荒而逃,胜者乘胜追击。

“蹿马”,相对于“骑马打仗”,这种游戏单纯而少气势。三个人以上即可玩。一般也是选定当街一棵树为“马桩”,一个人或两个弯下腰以肩抵树,另一个人弯腰抱住前者后跨作马身,其余人退后去助跑疾步跨“马”,轮番交替。此种玩法没大意思,我小时候不喜欢它。后来我长大考入山城读书,第一年上体育课,有“跳箱”项目,也是人退后助跑,然后疾步趋前双手按住跳箱一边双腿倏然跨越。我就想起小时候的“蹿马”来,我竟怀疑“跳箱”就是由“蹿马”演变而来,只不过一个是按住人的后胯,一个是按住箱边,一个是跨上去骑上,一个是跨过去落地。

孩提时代的游戏项目很多,还有“打尜尜”、“泥巴哨”、“丢手绢”、“跳皮筋”、“打宝等等,等等。在众多的游戏中,我最喜爱的就数“藏马虎虎”了。

“藏马虎虎”——即“捉迷藏”,这种游戏有月没月的晚上都能玩。也是五七人一伙分两组,先选一个物体为“家”,一般都是选街面上的一棵树,一组是守家的,另一组就先去外面藏身,然后再来宿家;守家的这一组只能是一个人在家里守,其余的人必须四处去找,不能离家近了。看到藏的那组人影,便拼命地追,追上逮住了,就用手拍打身上某一部位三下,嘴里同时喊着“一二三”,就算赢了,被逮住的人就不会再藏,也不能宿家了。如果没被逮住,他就可以趁那守家人不注意,偷偷摸近前去,靠近那棵树,攒足了劲,猛地冲过去,守家人还没回过神来,那人就用手摸到树了,也就是宿家了,就算赢了。如果守家人灵活,没等你近前就发现了,他会一边大喊同伴赶来护家,一面立刻扑过去搂住你,同时击拍你的身体,嘴里气喘吁吁喊着“一二三”,你也就败了。不过,这个时候倘若外出寻找的那些人赶回不及时,藏者大可一起来宿家,牺牲一个人把守家的引开,其余的就可以不费多大力气摸到那棵树了,只要一半以上的人摸到“家”,这局就算赢了。这种游戏很古老,也特别令孩子们兴奋,给那缺衣少穿、没有娱乐的日子带来温暖和快乐。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冷热也不知害怕,藏的人有时单溜,有时二三个一团,而藏身处大都选择最隐秘的角落,有的藏在牛棚草料里,吃食的石槽里,那牛热哄哄的鼻息,和着牛粪恬习习气味,充斥鼻孔;有的藏在蓖麻子湾里,猪圈里,草堆禾垛里,人家放家什木料的敞棚里,废弃的黑土屋里,还有的躺进人家为老人预备送终的棺材里。那些藏的人都屏气敛声,静听外面的动静,判断是否对方找来;那找的人更是用足了脑袋瓜子,去猜想对方的藏身之所,脚步更是悄抬轻放,有时疑为对方藏所,就缓缓靠近在一旁把着,大气不吭,时间久了见仍没动静,便开始使诈,口里大声喊道:“我看到你了,快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抓你了!”如此三番,就有人憋不住了,出来投降;有时喊也没用,便进去摸黑找,找不到,赶快撤走,时间不大,那间屋子一个角落里,就闪出一个或几个人影来,蹑手蹑脚到门口瞅了,然后撒丫子跑人。有时候就有困了的孩子睡在了里面,有时候那屋里确也没人。当然,这种藏法不是满村子都可以去藏,那样也没地方去找,在玩这种游戏时,自然事先也要划好范围了,超过范围和宿家时间,就视为输家。

……

青灯有味是儿时。岁月屈指弹丸间,四十余年已去,而孩提时生发的一切却宛若眼前。它们将伴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愈加珍贵和清晰,成为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幸福与美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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