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惠

我与舒惠不相见又一个5年了。上次她开车来，是策划一则劳务输出广告，没时间深谈，便风风火火去了另一座城市。引以为憾。

我与舒惠结识于29年前。泰安上学那会儿，她也只有十八、九岁，高高个儿，翘翘的嘴唇，说话做事一剁一斧子的，美丽、大方、热情、开朗，有一种男子汉的刚毅。我钦佩的不只是她这一点，尤其为她的文采折服，她的文字功底不差，具有一种诱人的魅力，而且朴实、流畅又引人思索。记得1981年5月25日星期一中午，我从阅览室看书回教室，黑板上写着一首诗：“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异客，时运不济，光华少年落魄，命途多舛，历尽人间坎坷，抱负不确，难寻今世伯乐，无可奈何，每每对月静坐。”这首诗，就是她根据王勃《滕王阁序》改写的，可见其文学功底之一斑。

记得我曾经多次劝她业余时间专心攻读一下，这样也许她的造诣将更深。当然个人有自己的意愿，她却偏偏热爱她的“财务”。在事业上，她虽不是出类拔萃的女性，却也算得上有志向女子，很少计较个人的什么，表现在生活中鸡毛蒜皮之事的容忍和迁让。她事业心很强，最有争强好胜之长，为此，常常为许多世俗的眼光所不容，那种认为女性生来就的温顺、贤惠的人，自然对她另眼看待了：什么“假小子”，什么“没女人味”等等。对此，我却抱有不同的见解，那时却没有替她正名。这就是我怯懦的一面，另一方面就是真的这样做了，我自己一张嘴堵不住多张口，于是，就把话咽回肚里，自己知道，也就不同于别人对待她了。当然，作为一个地区的老乡，又是邻县，我接触她也不是太多，也许这些只是片面地了解而已，也许她与我的想法完全相反，也许她的内心更加丰富。

毕业实习的日子里，我在德州烟厂，她在电机厂。那时见面的机会虽不如在校时多，却正面谈话接触不少，我们一起谈过对人生的看法，谈过理想未来，我发现她竟有那么多不同于他人的见解，她的坦率，使我喜欢，也令我惊讶。也许就是她的这一点，使我至今依然记忆犹新，而且写进日记里，以作永久的纪念。这一些，也许她永生不能知道，当然也无需知道，只有流水似的年华，来淡漠这断断续续的思念了。

毕业分别在即，她送我一册日记本、一支钢笔，扉页赠言写道：“愿您在这本日记上写下人生的格言，愿您用这支笔著下不朽的名篇。祝你成功！ 1982年5月20日于泰安”。也许，舒惠用这种方式激励我不懈奋斗。作为一件纪念品，当时我也有送她一件礼物的心愿，却因心愿不太坚定而搁置了。在毕业分配的最后那天晚上，我们住在 市“东方红旅社”，男生住201房间，那晚已是十点多了，大家都没心情入睡，几个同学逛街去了，只有我半躺在床上抽烟想心事，就见舒惠和秀玲推门进来，舒惠径直走到床前，眼凝视着我，伸出一只手来。我彼时没去握她的手，她就静静坐在我的床前，五分钟后，她站起来说：“我今晚就回老家了，我们告个别吧！”舒惠又一次伸出手来，我也把手送上去，她的手似乎比我手还大、还有劲，彼此都没说话，一分钟后，她走出了房门，我没有送她。现在想来我好后悔，也真的对不住她。

1983年暮，她突然发来一张明信片：“祝你生活如旭日之东升，彩霞之绚丽。新年愉快！”这张连标点符号在内的30个字不到的明信片，是一张泰山日出图，画面上旭日东升、彩霞绚丽，正是人生的大好时机。我知道她一定做了精心的选择，也知道我会仔细揣摩那怕每一个细节或出处，的确，它换取了我整整一个冬夜所写，长达2200余字的文字。后来她没有回信，我忙工作也忙结婚，慢慢地就失去了联系。

5年前，她突然打电话说来看我，我才知道她早已辞职开办了自家公司，那次见面她依然热情、大方、风姿绰约，只是我发现多了一丝不易觉察到的成熟和世故。

今年国庆前夕，舒惠发来短信向我祝贺，我立即回复电话，她说她挺忙的，但并不会忘记老友的，那次我们说话不多，都只是笑。前几天她又来电话，和我讨论物质和精神的关系，忽然问我写多少文章了？出几本书了？说她认识一位作家的，写作大半辈子，穷得连出书的钱都掏不出，人和瘪三似的，金钱社会了嘛，还写那东西干嘛！

那天夜里，我怅怅惘惘了一个晚上，这还是我心目中的同学舒惠么？我百思不得其解。电话上舒惠说就要再来看我，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就在我为难当儿，朦朦胧胧中她却来到了我的眼前，还是学校的那般样子：明媚的眸子，翘翘的嘴唇，灿烂的笑容，说话走路也一模一样……

我竟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