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征扭亮房间荧光灯的那刻,几案上方墙壁上的万年历表,已经指向深夜11点钟了。他甩掉手里的黑色公文包,沉重地陷入了沙发之中。
夜,异常的静谧,整栋办公大楼里,除了走廊门厅中还亮着灯外,其它一片黑黢黢,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刚才不久,他召集公安刑警、交警,劳动、监察,安监,工会,等部门一起研究案子,他与劳动部门就韩琪死亡的性质问题,产生严重分歧,闹哄哄一大晚上,也没统一起一致的意见。萧征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和薄弱。走出会议室后,人都散去了,萧征打发走司机回家,一个人走向办公室,看来今夜他又要在套间的木板床上辗转一宵了。萧征不经常这样,也不喜欢这样,但每当睡在这里的时候,那不就是他遇到棘手问题,就是要考虑并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刻。
他双手上下来回揉搓着脸,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从茶几上摸过烟盒,噙了支香烟。那烟是硬壳“大鸡”烟,他喜欢这种牌子的香烟,才参加工作那阵子“大鸡”烟只有三毛五,后来逐渐涨到五毛,一块,一块五,现在全变成硬壳的了,钱也涨到五块钱。萧征吸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他读高中的年代,算起来已快35年,但他并没有形成烟瘾,平时吸也行,不用也罢,而每当他主动摸烟来吸的时候,不是心里考虑重要事情,就是窝了一肚子心火,吸烟只是他排揎自己的一种方式。但人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的蛛丝马迹,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极好脾气的人,不温不火,生活按部就班,但为人处事不粗俗也不活泛,做事执著认真,可有一条,决不趋炎附势,人云亦云。因此,他从这座权力大楼里工作近30年了,还只弄了个单位二把手,力没少下,汗没少流;尽管大家公认他有才、有德、有力,但这些又管什么用呢?多亏他不是官迷,把权力看得很淡,素日有人说起这些,他总是哈哈一笑,萧征信奉“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得不来”的信条,有了这种处世哲学,平日里倒也过得快活自在。但是,这段时间,他却碰上了韩琪死亡这件棘手案子!
萧征摁死了烟头,走进套间洗了把脸。暖水瓶里的水还冒着腾腾热气,他嘴角露出了轻微的一丝笑意。这一点他对单位公务员非常满意,不管他开会,还是外出归来,暖水瓶的水总是热的,热度总可以泡茶,但他却不善饮茶,生活中他也没有多少爱好,闲暇时逛逛书市,读读书,有时也写点零碎的东西,只有一样他有些偏爱,那就是爱喝点酒,常喝不多喝,多喝就醉,那是他极度兴奋或者异常愤懑的时候,喝醉酒也是他宣泄情绪最佳的方式,这一点秘密只有他的结发妻子知道。但今晚,萧征虽然感到极度的愤懑,可他并不想喝酒,甚至连一丁点要喝酒的意思也不曾产生,尽管床铺下就放着一箱子白酒。
洗了手,又浸泡了毛巾,热津津的毛巾缓缓地抹在脸上,他感到了舒适和惬意,这是他消除疲劳的一种方式,每次回来,他都这样擦拭一次。对面的镜子里,有一张棱角分明的红脸膛,一双微微上挑的剑眉,一对大而幽深的眼睛,一张略显宽厚的嘴巴,以及挺直的鼻梁。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不像张好脾气人的脸,倒像一个很有性格、刚毅果断的人的脸面。同事开他玩笑的时候,有时就说起他这张脸来,说他这脸面女人倒挺喜欢,但萧征却并没有感到除了妻子之外,还有哪个女人对自己多情过,献媚过。想起自己这张脸,他马上就想到了死者韩琪身上来,他弄不明白,一个一米七八的小伙子,怎么就叫了这样一个带有女人味的名字。想到韩琪,他便陷入了思索,萧征干脆连脚也一块烫了,倒在床上盖过薄被,旋即揿灭了台灯。
月光从前窗泄进来,明晶晶无声无息一片。还有几天吧,就是国庆节了,今年的国庆节和中秋节脚挨脚赶到一块儿过了,这是多年所不遇的。马上就要放长假了,萧征不觉“嗯”了一声,他决定就这几天里要拿下这个案子,他不是那种让别人也陪着自己受罪受屈的人,也是不喜欢加班忙碌的那种人。工作中,他能预料到的事情,都能够很好地,有条理地安排妥当,悠然间就能办妥,他讨厌加班。但是,这些天来,他却一直都在加班。
萧征把双手反扣在脑后,睁了大眼睛望窗外的月色。他又把前前后后头绪清理了一个遍来,半个时辰后,一个方案在他头脑里渐渐定下型来,最终他发出了无声的微笑……
星期日那天,萧征正在平房那边给老娘洗脚。他老娘今年82高龄了,前几年得了脑血栓,后又查出糖尿病,从此来城里居住已经6个整年了。一有闲暇,萧征就过来给娘洗脚,陪老娘说些家长里短,陈茄子烂芝麻琐事,惹老娘高兴。这天他正跟娘说笑间,腰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萧征还是不紧不慢地给老娘洗好了脚,又穿上老妈妈小脚尖头鞋,这才擦洗了手接听电话。对方显然有些火了,说:“死了,在哪里你?为何不接电话?”电话是单位一把手打来的,要萧征立马回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萧征回过头来给老娘说,不能陪她吃中午饭了,要去开会。老娘说:儿子呀,你忙你的去吧,可别耽误了正事,吃公家饭就要服公家管啊!
萧征出了大门,马不停蹄赶过去,爬上三楼,气喘吁吁推开市长办公会议室玻璃门的时候,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已经坐满了人:市长,市委专职副书记,分管工业副市长,以及公安、交警、监察、劳动、工会等部门的主要负责人都来了,当然还有他单位的一把手在座。萧征还意外地发现,有一家制造集团公司的一名副总也来参加会议。市长瞟了大家一眼后宣布现在开会,萧征从有些严肃的气氛中,预感到了点什么。果然,市长首先简要通报了情况,说:今天紧急召集大家来,是为了制造集团公司职工韩琪死亡事故一案,目前事件引发矛盾激化,死者家属亲戚朋友百十口子人围攻企业,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企业的正常生产,给广大职工带来很坏的影响,在社会上也影响很坏。接着,市长严肃地说道:“韩琪死亡事故已经过去一周时间,有关部门是如何开展的工作?怎么就会弄成今天这种被动局面?嗯,大家分头说说!”一时,在座的所有人员都陷入紧张的沉默之中,萧征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短暂的沉寂之后,专职副书记首先发言介绍事情的经过,他说:一周前办公室转来制造集团公司职工韩琪,夜间醉酒死亡于该厂南段国道线路的情况,他立即召集有关部门开会,并安排公安、交警、监察、安检、劳动以及工会等部门分组前往调查,迅速取得真实证据材料,合法、合理、合情、公正解决问题。各部门积极进行了调查取证,可能事情头绪复杂,案情线索尚未理清,各部门还没有来得及把调查进展情况及时进行汇报汇总。市长听到这里,唬着脸没有立即出声,隔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就点名让公安、交警、劳动等部门依次汇报。
萧征单位一把手说,事发前及事发后一直没接到通知,也没介入。所以只有听其他部门介绍情况。公安部门领导介绍说:经过现场勘探,现场没有发现他杀的迹象,根据深入走访死者亲属及企业、车间人员,以及对死者生前朋友,死者事发当晚最后接触人调查取证,也没有找到他杀的线索和动机,可以基本排除刑事犯罪案件的可能,但最终的结果,还要等待法医验尸结果鉴定最后确定。交警部门汇报说:17日晚间21时许值班交警接到电话报案,立即调集干警出示现场,并根据死者身上穿着的工作服装,认定是制造集团公司职工,随即通知该企业前来认定,认定确凿。经过现场勘察鉴定,死者死亡时间大约在当晚19时20分左右。初步分析认定这是一起交通肇事事故,但现场又非那么明显,死者电动车完好无损,只是在其腰部有一道汽车轮痕,但肇事车辆逃匿,目前很难找到。交警调查了大量的人员,由于死者死亡部位靠近西侧大桥路段,那段路程由于路段改造,拆迁了两旁的店铺,夜间行人稀少,很难找到直接证人,唯一报案的一个老头,说那地方路灯昏暗,也没看那么清楚,再找他核实情况,他却回东北老家去了。目前交警部门正调集警力外出加紧排查.并对彼时路过的车辆逐一追访,这些尚需时日。而且死者亲属没有接受尸检签字,案子一直陷入胶着状态。劳动部门汇报说:根据他们的职责范围,以及调查的结果看,这基本是一起“非工亡”事故,初步调查结果如下:韩琪,男,27岁,生前为制造集团公司二车间安全生产监管员。本月17日晚5时下班后,与该车间副主任汪成亮,同事小侯一块到城里“朋再来”大酒店喝婚宴喜酒,因当晚韩琪不当班就多喝了几杯,汪也贪喝不少,唯有小侯年少滴酒未沾。那晚韩琪虽不当班,公司也严禁上班期间饮酒,但韩琪作为车间安检人员,时常在不当班的晚上到车间督察安全生产情况。据小侯提供情况说,那晚上大约6时30分散席后,他们三人出店门骑车一块往北行,来到汽车站丁字路口,分手之时,韩琪对前面的汪主任说,他今晚喝多点了就不去车间了,当时汪主任大概也因为喝酒喝得没有听清,也没有搭话就骑车向东拐了,韩琪因家在车站西边居住,也就往西去了,小侯见他没事走了,就赶紧登上车子尾追汪主任而去。但半个多小时后,韩琪却死在了制造集团公司南,国道西侧的路段上,偏过公司东路154米距离。从测量的情况及认证情况看,韩琪不是去工厂上班的路上而死亡的,所以理应不能定为“工亡”事故。当然,理由还有很多,第一:当晚韩琪不当班;第二:小侯证明韩琪已经告诉汪主任说今晚不去集团公司了;第三:小侯证明,事发当晚亲眼看到韩琪骑上自行车向西家的方向而去。第四:死亡路段在公司东路西154米处,素日上班都是走东路,进东门。假若去上班,方向也不对头……
萧征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继续听其下文。接下来是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负责人汇报,安监局十分把握地肯定了这起事故为“非安全生产事故”。故此,安监部门准予不再参与涉案。制造集团公司介绍了韩琪平时在工厂的表现,事发当天的一切活动。介绍说韩琪平时工作积极,经常在不当班的情况下来车间巡查安全生产,是个很好的同志。往下,又有几个部门蜻蜓点水似的说了几句,有关市领导也谈了简单的意见、看法。最后,市长进行了总结讲话,市长说:现在确定是什么性质的事故还为时过早,问题是一定要有过硬的证据才能定性下结论!
接下来,市长就下一步做好事故方方面面的工作,作了三点指示:一、当即成立韩琪事故处理工作小组,确立总负责人为市委专职副书记、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具体工作小组长由企业主管部门的萧征担任,成员有在座的公安、交警、工会、劳动、等有关部门组成。事故处理小组迅速赶赴制造集团公司开展工作,正面和其家人亲属接触,把市委、市政府的关怀和慰问传达给死者亲属,并深入细致做好思想说服工作,立即疏散围攻闹事人员,确保企业正常生产的进行,维持好正常工作秩序。二、公安、交警继续扩大视野范围,搜寻肇事车辆,多方调查取证,进一步寻找重要线索。三、劳动部门加快调查取证进度,对企业车间进行细致走访调查,特别是对当事人调查核实,并深入电讯部门调取死者事发前所有的通话号码记录,顺藤摸瓜,寻找知情人员调查取证,尽快处理结案。市长要求工作组细化成若干小队,分头开展工作,本周末要拿出调查的真实结果,一并提出处理意见。最后市长深情地对大家说:“市委、市政府把如此重任交给在座的各位,相信大家一定能够妥善而又尽快处理好的。处理问题所把握的原则,只有八个字,那就是‘合法、合理、合情、公正’,拜托大家了!散会。”
散了大会,萧征又留下小组成员单位开小会,他简单地进行了具体安排后,立即赶到企业和受害人亲属代表面谈,其余分小队按照市长的指示精神和职责分工分头开展工作,约定每天晚上召开碰头会议,以便协调好下一步工作开展。
走出会议室门口,萧征就皱了皱眉头,自他踏进这间会议室,他就意识到有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当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也就同时明白过来,这件差事一定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他虽极不情愿,但又不能推辞,也没推辞的理由,也不敢推辞!既然不敢推辞,接受了此项任务,萧征就义无反顾地上了前线,因为他就是这样一种性格,就是这样一种人,否则,也就不是他萧征了。
在驱车前往制造集团公司的路上,他还在想象着如何下手,怎样突破思想工作这道关口,使对方冷静下来。他甚至想象到了多种复杂的场面,比如说:对方亲属因为过分悲痛变得不冷静、不理智,发生谩骂、攻击甚或动手打人现象;或者群起围攻、无理要求,阻挠工作人员办案的现象等等。这种情况先前经常发生,不是没有先例。然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对方就出了3名亲属代表,而且一起坐在集团公司大会议室里,对方显得格外冷静!在他传达了市委、市政府对死者及其亲属的同情和慰问之后,传达了市领导同志对此事故的高度重视和关切之后,他发现韩琪这个农村出身的娃娃的家人乡亲,并没有想象的那样蛮不讲理。对于围攻企业也并没有做出任何违法过激行动。当然,他们也给了比较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人已死去一周时间了,没人给予死者亲属接触和解释,问什么也没有回答对象,迫不得已,只好采取了这种过激行动。对方表示,既然市里成立了工作组,有正主来过问此事,他们表示相信政府,相信工作组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答复,以告慰韩琪的在天之灵。
萧征代表市工作组讲明了处理事故的原则,及下一步开展工作的安排,同时对死者亲属也提出了一些配合调查和遵纪守法的原则要求。并把办公电话、手机号码留给对方,说可以随时进行联系,但不允许聚众吵闹的现象发生,那样做不仅把事情越闹越糟,而且影响到事故处理的进度。死者亲属表示理解同意,也留下联系电话后,很信任地招呼着人散去了。
接下来就是各小队重新深入调查取证,白天搜寻线索和走访有关人员,晚上碰头,研究讨论,分析案情。这期间死亡亲属同意进行了尸体检验,经法医认定及交警再三现场勘察,死者亲属对这是一起交通事故的认定没有异议。但搜寻肇事车辆无异于大海捞针,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这样,事故自然又深入了一层,焦点集中在“工亡”还是“非工亡”上来。对此,萧征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愈感肩上的担子份量的沉重。在几次的协调碰头会上,他感觉到劳动部门已经把韩琪的死因铁定为“非工亡”上面来,本来他们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划出了条条框框去套,而制造集团公司也有意回避着“工亡”这个字眼,明显向“非工亡”倾斜,当然这里面的深奥的东西不是谁来支付这笔钱的问题,确定“工亡”,钱有劳动部门从劳动保险费用中支付,假若认定“非工亡”性质,钱应该完全由企业支付,而且是带有人性化照顾性质的很少的一部分,这些规定,国家都有明确的法律条文。集团公司的意思是说,韩琪当晚不当班,死亡是在路上,假若认定是“工亡”,那么,今后出现交通事故的职工如何处理!都来要求“工亡”怎么办!?到底如何定性,法律讲究的是以事实为依据,最终的结论还是由劳动部门提出来。
可是,萧征却发现了一些劳动部门无法解释的问题。死者亲属提供了汪主任妻子的口证,说韩琪出事那天晚上大约7时许,她丈夫醉酒回家,曾接听过一个电话,是韩琪打来的,谈论的话大概是车间工作上的事情,她听到丈夫说,你就别过来了,又喝多了酒,什么的话。同时,死者亲属又提供了一位韩琪生前熟人马氏的书面证词,证明那天晚上7时左右他走出小吃部,提着铁桶倒垃圾,正迎上韩琪骑着车子晃悠着路过,他还问了韩琪一句话,当时韩琪说去厂里看看。
萧正得到这些情况后,要求死者亲属将情况实事求是地向劳动部门作了反映。在碰头会上,萧征又进一步进行了说明,并把证言证物转交给了有关部门,同时要求劳动部门前去核实。调查显示:死者手机调出来的通话号码确是汪主任的,时间在当晚6点53分,通话时间长约2分钟,但通话内容不知道。询问汪主任妻子,证明那段事件两个人是通过电话,但说了一些什么话,汪主任说喝酒多了,根本就记不得了。至于开小吃部马姓提供的书面证言,劳动部门前去调查,但门厅落锁,邻居说回老家去了。不知道是当事人真的事出有因,还是根本就是一个假的“托”!另外,死者亲属又提供说,韩琪生前上班也有过走公司西门的情况,说东门是正门,进出管理很严,平时晚点的职工都要记录,并处以相应的罚款等惩罚,尤其是喝酒之后的职工,根本就进不了公司大门;而西门相对松懈一些,韩琪有走西门的纪录。对此,调查小组又对公司保卫制度和西门值班人员进行了调查,结论是,没有人发现韩琪走过西门,西门是平时公司进出货物的通道,一般闲杂人员不允许进入。
案情进展到这个节骨眼上,似乎“工亡”就进入了死胡同,“非工亡”稳稳占据了上风,也应该有个结局了。但是,萧征心中隐隐觉得还欠缺点什么,这种感觉使他并不急于匆忙下结论,也不轻易表态赞同劳动部门的调查结果,萧征感到很有必要深入下去。于是,他在分析会议上提出来让大家发表看法,说:既然韩琪不是去公司上班,那么,他去公司南面的国道,到底是什么动机呢?这一下大家都为之一怔!公安部门的同志说,在调查排除他杀的过程中,有人反映说韩琪性情谦和、善良,和大家都很相处得来,就是夫妻关系有点不很和睦,韩琪也有不回家到朋友家借宿的前例。但该同志补充说,他已经核查过了,这样的事情只有一两次,而且都是在夫妻吵架后发生的,事发当天他们夫妻并没有产生矛盾,所以不能肯定韩琪找朋友借宿的可能。调查中公安部门的同志还发现,韩琪夫妇闹矛盾的主要原因是妻子嫌他整天整月的泡在车间里,对家庭和女儿照顾不够。
对此大家纷纷发表了看法,劳动部门负责人认为,是否存在着韩琪有情人的可能,事发当晚前去幽会。还有的同志说,也有可能是韩琪心里想着去公司车间看看,但因喝酒了,怕在东门进去遭到盘查,引发不必要的争议,而采取走西门。也不排除饮酒过量,路上风一吹,酒劲涌上来,两眼一模糊就走过了路段!持这种态度的人马上得到劳动部门的反驳,他们说这不过是推测、臆造,法律是注重真凭实据的。会议因此不欢而散。
自从接手这个事故案子,萧征就没有露过笑脸,特别是现在有很多悬而未决的疑点没有答案,几天来他一直心事重重。昨天下午死者亲属又提供了韩琪生前的日记,这是一册带血的日记本,死者生前就带在贴身的口袋里。上面大半已经被血渍浸湿,捧在手上,上面的血腥味还清晰可闻!送走了来者,他关闭房门认真仔细得翻看了一遍,日记上面记载着死者每一天的主要工作,检查中发现的事故隐患,整改的情况,以及第二天应该做到的那些工作。日记一直记到韩琪死亡的那个下午!萧征特地按照月日对照了一下,发现韩琪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来车间巡视,对工作极端的负责任。看着看着,他竟然犯了办案人员的大忌,不觉抚本长叹,泪水潸然而下。他从参加第一天的会议开始,就注意到了制造集团公司那位负责人的介绍,说韩琪工作积极,做事认真负责,经常在自己不当班的情况下来单位巡视安全生产情况。这和韩琪日记上记载的不谋而合!看着热血染红了的日记本,萧征想着韩琪这个人,一个爱岗敬业、以厂为家的满腔热血青年的形象,瞬间矗立在眼前,他不觉又一次为之唏嘘!就在今天晚上刚刚结束的碰头会议上,萧征把带血渍的日记本摆在大家面前,劳动部门的一个负责人竟然有些不屑一顾地说:“这样的日记本企业职工人人都有,并不足为怪,这只说明其爱岗敬业,并不能证明他事发当晚就是去公司车间上班!”
夜已丑时,月落西山,窗外留下一片朦胧色的空白……走廊东头的洗手间里的流水声哗刺刺响着动静,更增添了这夜的许多未知数……萧征敏锐的知道,国家新颁布不久的法律修正条文规定,职工在上下班的路上发生意外人身事故的,应视为“工伤”或“工亡”处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里,谁能来证明韩琪事发当晚是去上班,又不是去上班呢?但他萧征第六感官已经确认,韩琪,这样一位事业心极强的好青年,他一定是记挂着岗位还有未处理完的工作,他是把自己的生命和他的岗位维系在一起的啊!
萧征不觉热血沸腾起来,他一骨碌爬起,披衣起床,展开信笺给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详细叙说了事故调查经过,存在的疑点问题,以及自己对此事故定性的看法和建议。萧征要赶在市领导明晚集体听取汇报之前采取行动,他担心到那时恐怕为时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