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被子
我这里是指生活在城市、和我年龄相仿的人。比我们还要小的就更不用说了，我敢肯定没几个人会。商场里各种各样的被子多如牛毛，鸭绒被、鹅绒被、蚕丝被、羊毛被、驼毛被、丝绵被、毛巾被、珊瑚绒被等等……90年代结婚的人都知道，女方的陪嫁一定会有几床缎面棉花被子，4床或者6床，一定是双数。缎面的图案多是大红大绿大黄，所谓的铺红盖绿吧，红色代表喜庆大吉大利，绿色代表新生命早生贵子，黄色代表着财富。结婚以前我盖的一直都是棉花被子，被面是花色图案的纯棉布，被里是白色纯棉布，被芯一定是棉花。那时候只管盖，不知道背面脏了后怎么清洗的，棉花盖久后又是怎么再次变蓬松的，注意力不在这里，我只管盖，没操过被子的心。结婚后，我开始盖母亲给我陪嫁的缎面被子。除了被面是缎面，其它的都没变，白色被里，棉花被芯，一如既往的温暖舒适。盖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虽然有被套，可被子仍然会脏，棉花慢慢也塌下去不蓬松了，问母亲咋办，母亲说没事，我给你拆洗。从那时候起，每年夏天换上毛巾被的时候，就是母亲给我拆洗被子的时候，20多年过去了，一直如此。头些年我还是没有参与，上班一天回来后，脏被子、塌被子就跟变魔术一样，又成了清清爽爽、蓬蓬松松的香香被。后来兴起了鸭绒被、鹅绒被、蚕丝被等，我都买过，很多被子还可以直接水洗，我想这下方便了，不用再麻烦母亲给拆洗被子了。可盖了几天后又都默默的收起来了，不是棉花被子的被子，感觉都不是被子，与身体似乎有隔阂。只要盖上棉花被子，那种踏实、舒适的睡眠感觉就会回来。没有办法，还得麻烦母亲每年给拆洗被子。近些年随着母亲慢慢衰老，我把缝被子的时间都放到周末，这样我就可以全程参与了。每次我都是从拆被子开始，莫说一针一针缝了，单是拆，就很费功夫。母亲教我拆被子都是整根线拆下来，因为可以重复使用这些线。于是我就一针一针的挑出线头，越扯越长，每次用手指拽线头拽到最后都会感觉到手疼。拽出来的线缠好放着备用。人身体分泌的油脂都会渗透到被里被面，所以拆下来的被里被面先是用肥皂手洗一遍，然后才用洗衣机再机洗一遍。这是提前要做好的工作。就比如今天。一大早我跟母亲带着拆下来的被芯，来到一家弹棉花的店铺，将棉花全部重新再弹一遍，不丰满的棉花立刻改颜换面，蓬松如新。再用细线网上一层网套固定好棉花，这就可以缝被子了。母亲根据棉花的情况，用几年后就会淘汰掉全部换新棉花。接下来就是缝被子了。缝被子一定要在光线好的地方，阳面卧室的床铺收拾干净，去掉一切杂物，平平整整的铺好被里，再放上棉花被芯，最后把被面盖住被芯，将被里的四个角包上来，其中一面折叠45度角，这样每个背角不会因为重叠两层变得臃肿，而且还美观很多。这一过程并不简单，要几遍的来回拉扯，保证被芯在被里的正中间，保证四个角包上来的部分长宽一致。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缝被子了，被里包上来的部分全部缝线，一床单人被1.5米*2.0米，周长7米，我看过母亲的针脚，大概每隔2厘米一针，总共要缝300多个针脚。四周缝好后，中间还要引线2-3行，又是300多个针脚。一床被子从铺好到缝下来大概需要3个多小时。母亲勾着头，弯着腰，戴着顶针，一针一针随着被子的方向不停走动在那里缝的时候，我说，老妈，再过几年估计你眼睛花的都看不清针线了，腰也弯不下去了，再也缝不了被子了。母亲笑笑说，那一天是迟早的，到时候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被子缝好后，母亲总会满意的看了又看，然后说，跟新棉花一样，盖上一定会很舒服的。这几年其实我每次都告诉母亲不用再给我拆洗被子了，可以让弹棉花铺子的人，用机器把被面缝上去，但母亲总说那样缝出来的被子不好，用手感受棉花后的针脚比机器缝出来的针脚能让棉花更为蓬松。她说只要她还能缝被子就不要用机器缝被子。我能做的就是，每年把缝被子这一天当做节日来过。今天母亲在等待弹棉花的时候，我去市场大肆采购一番，回家后母亲缝被子，我蒸鱼烧虾炖肉煮汤，给母亲做好一桌可口的饭菜。做饭间隙，看母亲穿针引线，二十多年的时光如丝丝光线，一束束照进来，温暖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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