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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秀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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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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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二十四节气纪事·小寒

“东风吹雨小寒生。”

家乡人所说的“小寒大寒雪水成团”节气来临了。

进入冬至节气后,虽然阳气逐日回升,但强冷空气频繁来袭。在小寒节气到来时,家乡不再阳光洒金、碧空如洗,寒风瑟瑟、冷雨飘飘开启了家乡新一轮的湿冷模式。

在我少时,家乡的常年平均气温要比现如今低好些度,其中小寒节气的气温通常只有几度,有时甚至在零度以下。因此,下雪结冰是当年家乡小寒节气的气候常态。山岭最高处狗头壳山顶,还因为海拔越高气温越低的缘故,成了小村子最先出现冰雪的地方,有时候即使没有下雨,夜间山顶上的湿露也会在低温影响下,结成白皑皑的冰雪。隆冬时节的每天清晨,乡亲们从居屋走出门外时,都习惯往狗头壳山体眺望,以此判断当天天气的冰冷程度。“好冷啊,狗头壳有雪!”那时,我经常听见早起的母亲念叨这句话。随着气温日益寒冷,通常一场冷雨过后,田园山野、居家屋檐,到处都是冰挂,煞是好看。然而,当降雨持续时间过长或降雨量较大时,在竹木表面所凝结的冰挂,就成了砍杀竹木的刀斧。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一年小寒节气末端,家乡在连夜的寒风冷雨中,被层层冰雪包围,山上许多松树不胜冰挂重负,一棵接着一棵腰斩断裂。那些冰挂虽然没有将竹子折断,但也一根根地将竹子折弯,一些竹子甚至被折成竹片,让我真切感受了“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的情景。

在这冰冷的天气下,家乡人非常注重防寒保暖,一些长辈还把毛主席说过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挂在嘴边,并念念有词说只有搞好身体,才能更好劳作。

老年长者们土法上马,全都以火桶取暖。火桶,是家乡传统取暖器,内胆是用土坯烧制的瓦盆,外筐和提手则用竹篾编就,从外形看,就像一个小竹篮。当年,家乡每户人家都用柴火灶生火做饭,当灶膛在生火做饭时积累有炭火后,就可以将炭火收集到火桶的内胆里,待内胆即将装满炭火时,便在炭火表层覆盖一些炭灰,以缓慢炭火燃烧速度,延长火桶耐热时间。早上在老人家起床前,家里的晚辈都会将火桶准备好,让老人家起床之后就能以火桶御寒;晚上老人家将要上床入睡时,晚辈们也会帮忙把热烘烘的火桶放到老人家的被窝里热床。精致轻巧的火桶,非常方便提着行走,这也就成了老人家们全天候的取暖器。

母亲们在霜降节气摘棉后,断断续续用手工为家里小孩缝制的棉帽子,也在小寒节气到来时派上了用场。家乡虽不是产棉区,但在生产队集体耕作年代,受毛主席曾提出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口号的鼓励,家家户户每年都会在菜园里间种一些棉花树,所收获的棉花便作为絮料,用来给小孩子做棉帽子,有时还专门做来棉帽子拿去作“探月”(探望坐月子的亲戚)时的手信。

户外寒气袭人,平日参加田地劳作的中年以上妇女普遍用“冬头帕”裹住头部挡风御寒。家乡人说的“冬头帕”,其实就是冬天裹在头上的帕子。出门劳作的女性们用“冬头帕”裹头,起到的不光是御寒作用,还能有效保护头发头皮。入冬之后,北风加大,许多草木也干枯落叶,在户外劳作尤其在山岭劳作时,滚滚泥尘、各种落叶和树干上的木屑随风飘扬,用帕子裹住头部,就能避免泥尘和落叶碎屑弄脏头发头皮。由此,在还不算很冷的小雪大雪节气间,一些阿姆阿婶就在打山边草和劈山开荒等劳作中裹上了“冬头帕”。上了年纪不再参加田地劳作的老年妇女虽然不裹“冬头帕”,但除了大热天外,其余时段她们都在用“额头帕”护额保暖。家乡女性们的“冬头帕”尽管没有什么特色,只是从街市买回的一块较为厚实的棉质大方巾而已,却也五彩缤纷、非常艳丽。蓝紫相间格子、红黄相间格子或其他颜色的“冬头帕”,与老年长者的火桶、还有小孩子们五颜六色的童帽,构成了山乡深冬的温暖色调。

耕牛是当年家乡耕作不可缺少的役力,在用乡亲们的话说“冷得赶狗都吾(不)出门”的日子中,乡亲们还非常注重保护耕牛安全越冬。从进入严寒天气开始,直至大地回暖的整个时间段里,每户领养了生产队耕牛,或者分田到户后饲养了耕牛的人家,都坚持每天早晚各投放一次禾秆到牛栏喂牛以及铺垫牛栏表层,其中在傍晚投放禾秆前还专门煮来潲水挑到牛栏给牛喝。牛只喝过那热气腾腾的潲水后,既能补充水分和营养,又能提升体温,安然抵挡夜间严寒。

受寒风冷雨和冰雪天气影响,小大寒节气是当年家乡劳动力们较为休闲的一段时日,但只要没有大的冷雨,乡亲们就不会放下田地劳作。在生产队时期,小寒节气的农务主要是锄山,用锄头对之前已劈除荆棘藤蔓并已焚烧干净,准备用于种植木薯的山地进行开垦。锄山是一项比较辛苦,持续时间也较长的劳作活。剔除寒风冷雨出不了工的时间,以及一些临时性的劳作要落实,通常要持续到大寒节气甚至立春节气才能完成这项农务。

在被开垦的山地上,芒草根茎、菝葜茎块盘旋交错,尤其是菝葜茎块一簇连一簇,非常坚硬难锄。由于劳作量大,不论哪一个年份开垦山地,都是男女劳力齐齐出动,大家从要锄的山地底端开始,一字排开,你追我赶挥舞银锄。家乡人称作马甲头的菝葜茎块虽然难锄,但锄到它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它是一种具有祛风除痹、解毒散瘀等功效的中药材。锄山时,谁锄的菝葜茎块便归谁所有。满山遍野的菝葜,让大家在每天的锄山劳作中都能收获到一担一担的菝葜茎块。因此,大家去锄山时,都会挑上畚箕出门,收工回来时就能挑回满满一担菝葜茎块。在锄山的整个阶段,乡亲们无惧辛劳、无惧寒冷,几乎是白天锄山,晚上便将菝葜茎块斩成一片一片,然后将其晒干并在去赶集时挑到药材站售卖。

在要开垦山地并且又进行了冬种的年份里,乡亲们除了要锄山外,还要对小麦、油菜籽等冬种农作物进行田间管理,为它们除草、浇水、施肥。有的年份,好些壮劳力还被抽去参加其他生产队的炼山劳作。炼山,就是在林木采伐后的山地或适宜林木生长的山地,劈下杂草藤蔓等植物晒干后,人工控制用火烧山以清理林地的做法,目的是植树造林。参与其他生产队炼山造林,应自带干粮,工分则由所在生产队登记。

每逢下雨滴水成冰,干不了农活时,生产队也会以人为本暂停农事劳作,而安排开会学习,商议生产队事务。每逢生产队开会学习时,女劳力们便手耳并用,一边听会一边缝补一家人的衣衫,在该发言的时候也毫不含糊表达自己的意见。

分田到户后,在非常寒冷,而又正在下着冷雨干不了农活时,家家户户会拿来一个破旧的小铁锅,在锅里烧上一小堆柴火或者炭火以供取暖。偶然间,左邻右里也会相互串门取暖,聊农事、话家常、谈愿景。那场景,热闹而温馨。也有的乡亲不喜欢以火取暖,他们说烤火取暖会形成依赖,并且会浪费柴草。其实,正如乡亲们所说,烤火心头暖,风吹背又寒。隆冬时节,寒风无孔不入,围在火堆里烤火时,背脊依然是凉飕飕的。

不论是生产队时期,还是后来分田到户独立耕作,女劳力们闲不下来在大白天里烤火,她们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即使下着冰冷的雨,她们也会带上斗笠、披上雨衣,出去菜园或田地忙这忙那。在种植有糖蔗的年份里,家家户户的女劳力们还把下冷雨,干不了其他农活的时间利用起来,到蔗地里斩蔗回来煎糖。在生产队时期和分田到户之后的前期,各家各户利用自留地种植了少量糖蔗。生产队的糖蔗种得较多,每年大雪节气至冬至节气前期,会将糖蔗砍下来,一捆一捆挑到公社糖厂换糖。农户家庭由于种得不多,大多是自己在家里用土办法煎糖。土法煎糖,流程并不复杂,但要消耗一定时间和气力,将甘蔗砍下来并削干净蔗叶和外皮的污垢后,还要将甘蔗斩成一片一片,接着用大铁锅将蔗片和清水一起煮糖水。煮上半个小时后,用水桶将糖水装起来,接着又往锅里添加清水再煮。如此反复将蔗片煮上几遍,将蔗片的糖分煮出来后,则将蔗渣捞走,同时把之前装起来的蔗糖水合在一起熬煮,待糖水煮到很粘糊时,便将糖浆装到器皿里存放备用。

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而且玩耍起来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当年滴水成冰的日子里,田头里的枯草各式各样,在枯草上结成的冰挂也就各式各样,有的像镰刀、有的像铁耙,倒成了小孩子们用来娱乐观赏的“玩具”。我少时,就与同伴们去拾过这些“玩具”,并且还与同伴们一起将田沟里凝结的,家乡人称作硬扣的薄冰一块块捞起来,再用力向附近的石头掷去,美其名曰掷冰比赛。在掷冰中,一阵阵冰块碎裂时噼里啪啦的响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大家比拼着看谁的冰块掷得响一些。当然,这掷冰比赛并没有什么标准,也没有人评判谁赢谁输,只是你一下我一下轮番向石头掷冰块而已。

“小寒吹起花信风。” 小寒时节对于家乡来说,尽管已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但山野和果园有两种花从来不会迟到,它们傲霜斗雪,顽强与冰冷天气抗衡,那便是蝉梨树花和青梅花。在寒凝大地之时,这两种先开花后长叶的果树却焕发勃勃生机,最早向山里人报告春天就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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