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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秀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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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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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动听吆牛声

过年前回到家乡走到大姑子家探访她时,大姑爷的哥哥正好在屋里闲聊。我们互相打过招呼后,他便好奇地问我:“你们狗子脑村是否有人吆喝时,那声音连邻村都能听见?”

“哪有这种可能?” 我愣了一下,感觉没有一位乡亲有这种气场能量后,便否定说。

接着,大姑爷的哥哥有板有眼地说:“听说以前你们邻村一位男子有次赶着牛牯犁田时,本来应该直行的牛牯在你们村有位男子吆牛转角的声音传来后,便掉头转身,然后犁田这位男子就骂他的牛牯耳朵乱听事。”

我听后,悟出了个中缘由,由此解释说应该是双方都在村子田地的交界处劳作。

家乡有三个地段的稻田与邻村的稻田交界,其中地名为半径的稻田,西南面与同一行政村的例径自然村的稻田相邻,中间只隔一脉无遮无挡的山溪;北面则与同一行政村南门山自然村的稻田相交接,而交界点并没有任何标记,只是上一块田与下一块田的区别,家乡稻田的田塍就是南门山自然村稻田的田壁。地名为大块麻的稻田,同样与别的自然村相邻,交界处也是上一块田与下一块田的区别。

家乡的田地全是梯田,并且田块极不规整,使得家乡无法实行机械耕作,无论是生产队集体耕作时期,还是后来分田到户承包经营,都只好采用人工加牛力的方式进行犁田耙地。家乡人所饲养的耕牛均是适应山区耕作的水牛。水牛体魄较好、性情温顺、容易调教、比较耐劳,也比其他品种的牛更能听从主人的吆喝使唤。

利用牛力犁田或耙地,都离不开对耕牛发出指令。家乡人在犁田耙田时,采用三种方式对耕牛发出指令。第一种方式是通过一端拴在牛鼻子,一端由使役者牵着的绳索发出。比如要牛只前行,便抖动一下绳索;要牛只拐左弯或向左掉头,便拉一下绳索。家乡人在对每一头牛犊进行犁田耙地训练时,都统一采用左手牵执牛绳、右手扶犁掌耙,以及朝左边转身进行掉头或转弯的方式,以既让耕农无论使役哪头耕牛,也让耕牛无论被哪位耕农使役,都能相互适应、配合默契。第二种方式是用细小的竹枝鞭牛。这种比较直接和粗暴的方式在要牛只加快脚步中使用,当然使役耕牛的乡亲不会过于用力鞭牛。第三种方式是通过吆喝向耕牛发出相应指令,这也是最常用到的指令方式。比如要耕牛加快脚步或鼓起劲头爬坡上坎,就吆喝“咳”;要耕牛转弯或掉头,便吆喝“转角”;要耕牛放慢脚步落坡下坎,则用悠长的腔调唤着“唔”;假如耕牛踩住了绳索,或是绳索绊住了牛腿,则吆喝一声“脚”。

牛通人性。“咳”“转角”““唔”“脚”,这些吆牛声虽然单调,但简洁直白,家乡所有参与劳作的耕牛仍在牛犊学耕期中,便在耕农的调教下熟知和适从了犁田耙地的各种指令。

我是听着吆牛声长大的。早造农忙或是“双夏”时节犁田耙地插秧,中午收工时都让耕牛留在田里吃草和休息补充能量。而将牛只留在田里,就得有人到田间看管,以防止牛只偷吃秧苗和损害其他农作物。在生产队时期,我家承担了一头母牛的饲养任务,并主要由父亲使役。我是家中长女,只有五六岁时,就要在农忙时节的中午到田里看牛,并且要在大人们收工前就得赶到田间,以让父亲或者使役了我家母牛的伯伯叔叔在收工后就能回家。而每每走到田间看牛,就能听到父辈们在犁田耙地中的各种吆牛声。

除了看牛时能听到长辈们犁田耙地的吆牛声,在挖田角和插秧等劳作中,也能近距离聆听长辈们吆喝耕牛的天籁之声。挖田角,是家乡的农耕技艺之一。就是用小锄头将稻田弯角处的泥土挖出来,以方便耙田。通常是一个人耙田搭配一名挖田角的杂工,这份不重的农活杂工自然由小孩子们承担,我少时在参加生产队集体劳作中,挖过一段时间田角,就读高中后还成了插秧莳田的战将。

家乡地处粤北深山,远离闹市、远离喧嚣。当年,无论是看牛,还是挖田角和插秧,父亲和细伯、阿新伯、阿养叔、阿鲁叔等等几位犁田耙地好手的吆牛声,连同人牛踩踏水田时“哗啦哗啦”的溅水声、耙子经过田缺口溢出田水时“淙淙淙淙”的流水声,清晰而动听,宛如美妙的乐音,而这乐音就是丰收之歌的前奏曲。

其实,不光是犁田耙地要吆牛,从牛栏里将耕牛牵出来赶往田地的途中就得吆牛。一声接一声的“咳、咳、咳”,耕牛就会“嘀嗒嘀嗒”地扬脚奋蹄,加快步伐朝应犁耙耕耖的田地走去。

看牛和放牛也得吆牛,只是所用到的指令要少很多。看牛和放牛的目的,都是让牛只吃草,让它们在有青草的田间小道或没有农作物的田地里慢慢走,它们才能专心致志吃草,因此看牛和放牛基本用不到加快脚步的吆喝指令,用得最多的恐怕要数“脚”字。我少时放牛,都习惯让牛只走在前面,以方便它自由自在吃草,自己则牵着拴在它鼻子的绳索跟在后面。每当牛只踩住了绳索,我吆一声“脚”,它就会把脚抬高,让我再将绳索牵好。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由于家乡全是梯田无法进行机械耕作,犁田耙地均应采用人力加牛力进行,而每户家庭耕种了水稻就需要饲养耕牛,饲养了耕牛又得花人力看管。同时,农民种粮虽能得到政府补贴,但化肥农药价格不断上涨,稻谷价格又过于偏低,因而七八年前乡亲们已不再耕种水稻,而改为种植不用犁田耙地的其他作物,一头头壮硕的耕牛便随之在家乡田野消失。家乡的耕牛已经远去,但它们任劳任怨、默默奉献的精神还在;家乡传承千古的农耕场景已经远去,但父辈们吆喝耕牛那粗犷响亮的声音依然在家乡的田园山谷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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