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秀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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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地球公转，转眼进入清明节气。
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五个节气，也是干支历辰月的起始。据百度介绍，《历书》说春分后十五日为清明，这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气温上升，中国南部雾气少，北部风沙消失，空气通透性好，因此得名。
家乡清明节气的天气表象，跟《历书》的介绍非常吻合。自雨水节气开始，家乡常常被大面积浓雾笼罩，直到清明节气到来，气温迅速回升后，田园山野才明净清朗起来，只是在清晨时分或者阴雨天气时，半山腰仍缠绕着如淡淡白纱的层层薄雾。
在我国，清明既是节气又是节日，是缅怀先人、寄托哀思的日子。由于家乡人把祭祖安排在春分节气间，因此我儿时对清明节气的认知，并没有跟祭祖联系在一起，后来到墟镇中心小学就读五年级时，才在清明节参加学校组织的拜祭赖苍天革命烈士中，知晓祭祖是清明节的一大礼俗。
少时，自进入清明节气后，家乡稻田里的秧苗一日比一日长高，三片四片五片，秧苗很快从清明节气前的一两片叶子多长出几片来，而且秧苗从黄到青、从青到墨绿，非常招人喜爱。有道是，秧好半年粮，在秧苗的茁壮生长中，乡亲们看到了并不遥远的希望。怀着对夏粮丰收的憧憬，家乡人一边加紧铲田壁草、种植莲藕和培育红薯苗的步伐，一边密锣紧鼓地忙着插秧前的准备工作，找秧铲、备秧盆，以及进行春耕两犁两耙中的第二次犁田等等，所有农活都在忙而不乱地进行。
家乡种植的莲藕，是不受地形环境制约的浅水藕。生产队时期，队里专门利用一块面积较大、土质松软、排灌便利的大田种植莲藕，以便过年时挖来分给社员加菜。分田到户承包经营后，至农户弃耕水稻前，各家各户也种有莲藕，虽然种得不多，但也能自给自足。无论是队里种植，还是家庭自身种植，都能精心翻田，并且在翻田前便施放适量有机肥涵养土壤，帮助藕田增加肥力。
培育红薯苗，家乡人称作藏薯藤，是为芒种节气割完黄豆，种植早熟红薯做准备。当年培育红薯苗，无论生产队还是家庭，都会先为红薯种醮上一些草木灰后再下地藏苗，把薯种藏好后，还会在地垄表层洒上一些草木灰，并会拿来事先准备的干茅草絮在地垄表层。长辈们说，用草木灰藏薯苗，能够杀灭薯种的病菌；在地垄表层絮上不易腐烂的干茅草，既可以预防雨水过多侵蚀薯种现象，又可以抑制杂草生长以及避免薯苗长出后扎到地里生根。清明节气是种植许多杂粮的好时段，在我少时，家乡人还会在自留地里及时种植芋头、大薯、高粱粟、鸭爪粟，以及生姜等农作物。
古诗云，春江水暖鸭先知。自惊蛰节气回暖后，家乡人养来生鸭蛋的老鸭子便开始到田里戏水觅食，而清明节气气温明显上升时，家家户户就会到集市买上一些小鸭子回来饲养。家乡当年以耕种水稻为主业时，乡亲们饲养鸭子更加便利，可以利用稻田养鸭，节约饲养成本。将鸭子赶到或用笼子挑到稻田放养，能够达到鸭稻双赢目的，这是家乡人的实践总结。鸭子在稻田觅食，不单纯吃田里的水生物，还吃禾苗里的害虫，从而可以减少禾苗病虫害的发生。同时，鸭子在稻田里游动和排便，对清除田间杂草、为稻田松土和增加稻田肥力也大有益处。因此，不论是生产队时期，还是分田到户之后，乡亲们都利用稻田养殖。当然，家乡人利用稻田放养鸭子，也有时段限制。比如在插下秧后至禾苗生稳之前，以及在禾苗孕穗之后至收割之前，绝不容许将鸭子放到田里去。为预防鸭子在田里混在一起时难于辨认，各户人家还给自己的小鸭子做上记号，有的在鸭头或鸭背上涂颜料，有的在鸭子的脚丫穿个洞或剪个口。待鸭子长到一定程度时，大家的鸭子即使放在同一块田里，它们也会很快群分开来，各自跟各自的队伍觅食。
当年，进入清明节气后，家乡山地连成一片的丛丛茶树，经过整个冬天的休眠，在春雨暖阳的滋润下，开始吐出新芽。茶树只要萌出新芽，很快就会抽出嫩叶。在家乡人的眼里，两叶一芽的茶叶为最佳采摘期。两叶一芽是指茶柄的左右两边各有一片叶子，中间为嫩芽的新茶。家乡的茶树是各家各户在新中国成立前种植的，新中国成立后，生产队并没有将这些茶树收回充公，还是归各户人家管理和享有。其实，每户人家所种的茶树也不多，只能自给自足。在我少时，劳动力要出田干集体的农活，管理茶树的活儿大多由一老一少在做，大堂姐比我和二堂姐要大好几岁，我和二堂姐仍年幼时，祖母带着大堂姐铲茶草、摘茶叶，我和二堂姐会干这些活儿后，大堂姐则要在读书之余参加生产队的劳作了。摘茶叶，虽不是什么技术活，但也不能随便乱摘。我和二堂姐最初跟着祖母去摘茶叶时，祖母会耐心地教给我们摘茶方法。比如不能捋采，要分朵采；不能带蒂采，也不能把茶芽弄碎；不能用指甲掐采，要用食指和母指夹着茶芽细心提采等等，祖母都会教我们。家乡人采来的茶叶都是用来制作绿茶，因此通常是白天把茶叶采回来后，当晚就得通过杀青、揉捻、烘干等工序把茶叶制作好。杀青、揉捻、烘干这些茶叶制作工序也得讲究技巧，比如杀青要用旺火，而且要待铁锅加热到一定程度后再将茶叶下锅，并用锅铲快速均匀地翻动茶叶；揉捻要双手合力，而且揉茶时要向同一个方向转动，以促使茶叶成条形状；用铁锅烘烤茶叶时则要采用温火，并不停地用手掌按揉茶时的方向揉搓翻动茶叶，以避免烤焦茶叶，以及为茶叶提毫，待锅里的茶条显露出白毫后便可出锅，家乡人还把白毫显露的茶条称为“毫白茶”。
清明节气间，家乡的油茶树也在蓬蓬勃勃地抽着芽叶。随之，“奇珍异果”还会悄悄挂上油茶树的枝头。家乡人称这种神奇“果实”为茶苞、茶耳，其中称桃子状的“果实”为茶苞，称肥厚叶片状的“果实”为茶耳。十几年前我通过百度查询得知，茶苞是结实时的变异果，而茶耳的出现是由于油茶树枝干吸收的养分无法输送到每一片叶里，而集中堆积在一些新芽叶的缘故。除了油茶树枝会结出“奇珍异果”，小枫树也会在清明节气抽发新叶时结出这种“果实”，只是小枫树结出的是实心的“叶果”，没有“叶耳”出现。而无论是油茶树的这种“果实”，还是小枫树的这种“果实”，我们都喜欢摘来吃。少时在来往的山道上，只要看见伸手就能摘到的油茶树“果实”和小枫树“果实”，就会停下脚步摘来品尝。
在气清景明中，家乡同样是花的世界。红红火火的杜鹃花、洁白如雪的金樱子花竞相绽放在家乡的地头山野。
杜鹃花又叫映山红，家乡人称它为石榴花，是我国十大名花之一。杜鹃花虽然顽强质朴、比较浅生，但单就野生的来说，它也并非到处都是。在我的家乡，就只有两处山地长有杜鹃花，一处离村庄很近，就在屋后山冈。小时候在杜鹃花开时，我常和同伴们专门走上屋后山冈，拗一些花枝回来观赏，甚至还会摘它的花瓣吃。杜鹃花瓣非常清香、酸酸甜甜的味道，吃起来就像吃一种喜欢的水果。长在远处的杜鹃花则在狗头壳山，以及与狗头壳山连在一起的鸡公髻山上。狗头壳山地处家乡最高峰，海拔近千米，自小以来，我只登过一次狗头壳山，那是读小学五年级时，在学校组织的寻找革命前辈足迹登山活动中登上去的，鸡公髻山我一次都没有上去过。少时看见狗头壳山与鸡公髻山连成一片的杜鹃花，我总会有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遗憾。
“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近日重温宋代杨万里对杜鹃花的礼赞，加深了我对灼灼如火的家乡野生红杜鹃的念想。
金樱子花，可以说是整个清明节气间各式山花中的主调，洁白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遍布家乡的路旁山野，其中少时在屋后山冈看到的一大簇金樱子花，至今仍在我的脑海里成为美好记忆。这簇金樱子花原本的枝干，被家乡人在上一年的冬天割山边草时斩了去，所残留的枝干底端重新长出了低矮的、密密麻麻的新枝，一根根新枝里绽开的一大簇金樱子花，就如同一个大花篮摆在地上，好看极了。
随着阅历增长，每当在清明节期间看见杜鹃花或者金樱子花，我就会想，这一红一白的两种花是否在为英烈为先人而生长？
清明时节，家乡的各种野菜也在蓬勃生长。家乡每个季节都有可以裹腹充饥，或者作蔬菜吃的野生草本植物，其中蕨菜、野甜菜和艾草就在清明节气间闪亮登场、讨人喜爱。长在山溪旁边的是青蕨，在山野上长的是赤蕨。青蕨都用作蔬菜吃，赤蕨除了作蔬菜吃外，还会晒一些干品存放起来煲凉茶。野甜菜，家乡人称为甜菜麻。在我少时的清明节气间，家乡仍处在春季闹菜荒时节。善于利用野菜资源的家乡人，便在收工回家时顺手从田间地头摘来野甜菜端上餐桌。家乡的艾草则有几个品种，石艾、布艾、红花艾，家乡的田头地尾都是它们喜欢落脚的地方。清明节时，家乡人都喜欢用鲜嫩的艾叶为主要原料，再添加一些糯米粉做甜艾糍或者咸艾糍吃。
在野菜茂盛生长的同时，荒岭里一株株树莓也成熟了。树莓，为直立灌木，能够长到三米多高，从开花到果实成熟只需两三个月时间。它的树干细长，直径不到两厘米，所以它长到一米多高时，就会像正在钓鱼的吊杆一样垂下来，家乡人还称它为吊杆泡。清明节气开始，家乡山野不同的野果次第成熟，最先亮相的便是树莓了。树莓果实的形状像一个锥形，它由许多小核果组成，成熟时的果肉呈红黄色，又香又甜，几乎没有酸味。家乡比较向阳的山坡、荒地都有它的踪影。少时在家乡，虽然没有专门去摘过树莓吃，但只要在山坡或者路旁看见成熟的树莓，一定会停下脚步摘来吃，摘得最多的地方要数地名为下岭排的山道，因为这山道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通往圩镇的主要通道，来往比较频繁。以前树莓成熟时，我和同伴悠然自得地摘树莓吃的情景，如今想起，仍觉得美滋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