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之城

在遥远的高原上，坐落着一座秋天之城，有人不停地跋涉，并不是想要寻找它，而是想成为它的一部分。

献给莱拉、阿米娜和永恒的时间。

1

她从夕阳中走了出来，在黄昏的凉风的吹袭下，香樟树的红叶在地上翻飞着，她沉默着向前走去。但是走着走着，她便想起了一句诗：“树叶会跳舞”。她又想起别的一句，比如：我只是听见了哗哗的雨声；像星星一样的夜晚。她突然意识到，在一些时候，时间其实也可以换算为一种别的东西。

“你以为的人生，是什么呢？是黄昏的街道？是急行的路人，还是尚未生长出绿意的荒芜的山坡？”她这样默默地问着。在那些水泥的路边已经栽上了苹果树，于是那象征着一座城的蕴意开始在秋天之城和苹果之城之间摇摆。这使她突然就明白了世界上没有一座相同的城，同时也没有一个相同的指纹，和一种相同的幸福。那些在产房门口因害怕而哭的女人是因为腹痛着，所以才忽略掉了幸福。

如果一个人想用语言去重塑一个内心的世界，那就得像对待一盆做包子的面那样，把接收到的来自于世界方方面面的讯息，都揉进面团中去，然后用它们做成自己意欲的模型。但那写着的人一定不会忘记，使人愉悦的是什么，使人悲伤的又是什么，虽然有时候它们是那么地不同，但一定也是相通的。就像一个深爱世界的人，内心必定也有着许多苦楚，因为只有痛苦才可以证其反面，每个人都知道痛苦的反面是美好和幸福。每个人都拥有着这些。

2莱拉和秋天的一切

我知道你很喜爱秋天和秋天的一切，哪怕是淅沥的雨。雨停了，当秋天之城重新沐浴在温暖的秋阳中，我才意识到流逝掉的每一天相对于尚未到来的明天是一段多么苦涩的时光。时间如洪流将一切席卷而去，树叶绿了又黄了，秋天之城到处散发着馥郁的桂花香。这是秋天之城独有的味道。

花果山的银杏树从树尖开始逐渐变成了金黄，雨停后我经过那里，雨水把低矮的红叶石楠和一些还绿着的银杏叶洗刷得青翠明亮，可我却在一刹那间被一种无形的忧伤撼动。也许是因为时间的迅速，使得秋天表现出一种短暂和掠夺似的美停留在那些变了颜色的叶子上。

秋天，盛开着繁花的紫薇树，扇子似的银杏叶，许许多多的叶子都要从绿色变成黄色进而成为金黄色。从深绿到浅绿，再逐渐到黄色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而每一片位置不同的叶子变幻的进度不同，所以才呈现出一个跳跃、多彩的秋天之城。

可正因为这样，秋天才是一个多么悲伤和难以停顿的季节啊。就像清晨有人站在窗边，看见了秋天之城的远山和笼罩在山顶的白雾，使自己沉浸在时间中，清楚地察觉到春去秋来的气息。或许人应该立刻就离开自己先前所站立的地方，以便以这样的行动去寻找秋天之城尚存的气息和尚未消失的美景。可记忆是一种扭曲的东西，它把一些往事颠倒了。使人觉得好像是才隔了一天，银杏树的颜色就已经变成了金黄，而忽略了它生命逐渐抵达的那个过程。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地停留在秋天，我便可以为每一天都在变幻颜色的秋天之城留住点什么。

3

“清晨我在一段笔直的路上行走，两边是葱茏的香樟树，远处与地平线交接的锦屏之山闪耀着一片淡黄色的光辉，看起来像是似晴非晴的天空，又像是夜幕快要降临时落日的辉煌。我突然被一种不可抵御的信念吸引，我想起一些特别的夜晚，在皂角树下一大群孩子欢呼着向田野跑去，手里拿着用麦秆扎成的火把，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地呼喊着：“骑白马，打马草……”。所以，我仍深深地记得皂角树的秋天和黄昏，那是一段仿佛弥漫着桔子般香甜气味的日子。

让人哪怕只是听见一个孩子轻唱着一首熟悉的古老的歌谣从身边走过，虽然不能即刻就想起歌的名字，可那熟悉的旋律却能使我没迈出几步就流泪了。音乐正在将我的当下与过去混淆，使我分辨不出界限，使一切都变得模糊。

有时候的清晨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笼罩在山顶的白雾，我便又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了冬之中，就像秋天之城的秋即将要从我的心中彻底地过去了。我被一张张雪地里的照片轻而易举地带回了一种略带忧伤的怀旧情绪中，我想起了我的表姐们欢快爽朗的笑声，它使我意识到一个属于青春的时代真正地过去了。或许我们都需要学习着适应冬天缓慢的节奏，或者所有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们坚持着的东西会帮助我们探寻到事物真实的面目，那既不是悲伤也不是欢乐，是生活本来就应该给我们的答案。

但每个生命都是独特的，树或是山，它只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证一座城的兴衰与改变。

4

秋天之城，还有很多，比如某个不会天晴的清晨在东面山峦间缥缈的雾霭，比如在城的尽头快要与天幕交接的延绵的山丘，比如干净整洁的街道。我已经很久不从栽满梧桐的街道经过，我在远离了城市中心的喧闹与熙攘之后，得以更加宁静和自省地审视这座正在发生着悄然变化的城。变，使它更加地匹配我心中向往的秋天之城。

每个夜晚，我站在城市的边沿向城的方向凝望，车流汇成的灯海在城市的街道和我心中涌动，像一股暖流唤醒了每一种与秋天之城相匹配元素的复苏。它除了表象的繁花与热闹更应该具有沉寂之后重新焕发的生机与内涵。当我站在城市之外看城，能更加地理解它了，它不再是一座陌生僵硬的城市，而是正在具备模糊物语的扩展着的有生命的它物。我从正在逐渐变黄的银杏叶中，从白得醒目地附在沥青路面的行车指引线上，从夜晚千家万户映照出来的灯火中得以抗衡故乡对我莫名的吸引，皂角树的力量在我的心中逐渐减弱，当我站在夜晚的窗边，秋天之城的灯火会使我感觉温暖和沉醉，仿佛是我心中的银河被点亮了。

5

阳光映照着晚霞，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个合适秋天之城的名字——霞光之城。城的四周有环绕起伏的山峦，城中有清清的河水流过，河岸上有颜色亮丽的树木，阳光在梧桐的叶上跳舞，银杏的叶子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深黄，好似一树树盛开的繁花，微风在地上投下了婆娑的树影。夕阳已经完全地沉落了下去，可山的背后还有一片璀璨的金黄，夜幕温柔缓慢地向我的四周靠拢，而我只顾着看那被夕阳的余晖从山背后照来衬托出的山的剪影。只是黑夜来得太快，仿佛是在夕阳收住光的那一瞬间降临，我等待着城和绮丽多姿的山的轮廓逐渐地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不自觉地成为了山的一部分，使人觉得这才是秋天之城应有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