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享有盛名的作品也许并无可读之处,倒不如一曲用心谱写的好歌耐人寻味。人世悲欢,向死而生的生命,无一不带着华美而又痛苦的乐章。许多年后,当我再听到一首熟悉的歌,我还是一样地会想起乌苏里的婚礼,想起她那被风吹得扬了起来的盖头,想起她身后静默的天幕和从远处逶迤而来的山坳。
在乌苏里家的路坎下,孩子们将石块扔向一簇倚在火棘果刺上繁茂地生长着的千里光。大雪过后,千里光的黄色花被洁白的轻絮取代了。我走到路坎边的时候,太阳正好穿透轻薄的雨雾露出了它的脸来,石块击中了千里光密密麻麻的枝条,将它洁白的轻絮震得飞了起来。有风吹过,轻柔地将白絮托起、升高或是载向远处,这美而又略带悲哀的画面使人久久地伫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仰着头看着那些悠悠扬扬地飘散的飞絮,刹那间懂得了生命的奥义,懂得了它们离开那褐色的枝条,是为了完成神圣而又冒险的飞行,去向新生的泥土。没有人会责怪那些将石块扔向了千里光的孩子们,是他们加速和促进了千里光的飞翔,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法被改变的、飘蓬无寄的生命中注定会有的朝圣般的旅行。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孩子们仰着头欢呼着,因千里光轻絮的飞舞而雀跃着。乌苏里的母亲从路坎上走了下来,她用右手搭在眼帘上眺望着逐渐向山边漂移的雨雾欣慰地笑了,“太阳出来了啊,我还担心雨会把乌苏里的嫁妆淋湿,现在好啦,太阳出来了!”。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热忱的欢笑,好像是乌苏里的婚礼使风湿给她带来的苦痛无限地缩小,又把这一刻的幸福无限地扩大了,以至于使她那样笃信她的乌苏里一定会在即将去往的医生家获得厚爱与幸福。
乌苏里转过头去望着此后将不再属于她的屋子周围的那片绿色的草籽地,太阳光照耀在那细长的草叶子承托起的小水珠上,反射出许许多多闪烁着的光芒。在欢乐的喧闹中,没有人会注意到那即将被晒干的水珠,那转瞬即逝的耀眼的光芒。乌苏里向那片草地走去,她相信她看到了那光芒和正握在她手中的当下,感受到它们的流逝和减少,又看到它们的重复和变色——并且知道,它们都不再重来。
2
乌苏里在10多年前跟着父母从一个叫做拉木那的地方来到山脚的小镇上开馆子,乌苏里的妈妈是小镇上出了名的做酸菜鱼的好手。在高速公路还没有通车之前,横穿小镇而过的213国道上拥挤着来往于川滇渝之间的货车和客车,那个时候乌苏里家的馆子生意非常好。小镇很热,空气湿润,乌苏里的妈妈因为长时间闷在厨房里洗菜和洗碗,不知不觉间患上了风湿病。不过,由于长时间居住在一个地方,乌苏里的一家已经同这个背对着一片石崖、石崖下有一条大河的小镇、小镇上的居民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他们爱上了这个地方,就像爱着那个遥远的叫做“拉木那”的小村子一样。
乌苏里是嫁给小镇上的一个医生,医生和乌苏里是同一年生的。医生从学校毕业后来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工作,据说他们并不是同一个民族,但医生说:“我们都是中华民族,既然你们的生活习俗是因为虔诚正义的信仰,就应该得到尊重,那我随你好了。”就这样,乌苏里的妈妈最终同意了这一桩婚事,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医生在“医”死了乌苏里的奶奶后,因为诚挚而谦逊的品格,赢得了大家的信赖。但那已经是一两年前的事情了。我不知道医生是不是受了乌苏里奶奶的影响才下定决心要变成和乌苏里一样的人。尽管他的户口本上并不会改变自己的民族,但他已经承诺,因神圣的婚姻而缔结的亲情将牢不可破,他会和乌苏里一样遵守他们的规定。其实这没什么特别的,乌苏里一家在这个镇上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除了坚守自己的信仰,不吃禁忌的和不洁的食物而外,同样热爱着自己的国家与人民,勤勤恳恳,诚实守法地经营着自家的小馆子,和邻居们相处时愉快而亲近,在小镇上从来没有把自己是当成是从别处搬来的“外人”。
乌苏里还在小时候就时常跟着奶奶从公路一侧的那条蜿蜒崎岖的布满了马蹄印的小路爬到位于半山腰的小镇中心去,她们去那儿买菜、看病或者是去看望从拉木那搬到镇上来开茶叶店的亲戚。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这个小镇繁华极了,马帮的马队驮着茶叶、红糖从这儿下四川去,又把盐巴驮回来,马蹄把这些坚硬的岩石都踩出脚窝来了。你看,一串一串的马蹄印,这得要多少年月多少马才可以做到啊乌苏里?”乌苏里的奶奶会这样问乌苏里。
“那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呢?”乌苏里不解地问奶奶。
“那些人吗?”
“对,还有那些马儿。”乌苏里说。
“时间把他们都运送到了很远很远的,我们难以触及的地方去了。”
“那我们还会再看到他们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为什么呢?奶奶。”
“因为,怎么跟你说呢乌苏里,我们虽然看不见时间,但它就像一把笔直的标尺一样,那些过去了的人处在了这把时间标尺的前端,我们在后面,中间隔着许许多多难以计数的刻度,由这些刻度所标注的距离并不会拉长或是缩短,他们消失得越久,我们在时间的标尺上迈过的刻度越多。万物总是在不停地迈向前,但在时间上相隔的距离始终是不变的,它并不像空间上的距离那样会因为一些原因而改变。”虽然乌苏里的奶奶觉得他们——那些曾经或者是现在拥有着鲜活生命的人或马都是要迈进历史的长卷中去的,但她觉得乌苏里还小,还不用了解生死这些大事。乌苏里会追问“为什么再也不会了?”就好像她确信不可能真的全都消失了一样。但乌苏里的奶奶会告诉她一些别的更加有意义的事情,让她暂时地放下心中已经响彻起来的铃声,幻想着那些马儿穿透了迷雾似地再一次从石门关前的石崖上走过来。
那个时候袁滋摩崖的石刻不知道保护起来了没有,奶奶会指给她看那些已经被岁月侵蚀、濯洗得变了模样的痕迹。奶奶说:“石头上的这些字是唐朝的御史中丞袁滋,来云南册封异牟寻为南诏王的时候,路过石门关时留下的,虽历经久远,精神却永存呐。”
“为什么?”乌苏里不解地问奶奶。
“你想想看,一千多年前,一队肩负着使命的人马穿行于这深山峡谷之中,他们历尽千辛万苦从长安一路走来,却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要在这块石壁上刻下文字呢?”
“因为他们喜欢这儿吗?”
“也许吧,也许他们正是被国家的辽阔,大山的巍峨秀丽震撼着,才决定要在这儿刻石记事的。这块小小的石头瑰宝,却有着‘维国家之统,定疆域之界,鉴民族之睦,补唐书之缺,正在籍之误,增袁书之迹’的大作用呢。”
“什么叫‘之睦’呢,奶奶?”
“讲信修睦是中华文明的智慧结晶,也是维系社会和谐、促进社会团结的纽带。‘鉴民族之睦’,就是见证和指引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各个民族之间团结和睦,相互包容、体恤的精神,教育人们要像邻里之间、亲戚之间相互帮助和珍惜那样。”
“奶奶,你是什么族?”
“我当然和你是一样的回族,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员。我们生活在这个和平安宁的国家,要时时刻刻牢记着自己是中国人,热爱自己的国家。爱出者爱返,所有的善念都是相统一的。只有所有的人都热爱国家,愿意为它尽一份哪怕是微薄的力量,国家才会更强大,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之间的连接才更紧密。热爱自己的国家是人民的义务,就像国家要热爱自己的每一个民族那样。”乌苏里的奶奶还说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自己的爷爷讲起过这块意义非凡的石刻,她说乌苏里的老祖曾经是一个挑夫,走路挑着蔗糖去自贡换盐巴,再挑回来卖。
“你老祖说只要一翻过石门关的山头,看到这块石刻,就知道回家的路不远了,脚都会更有力气,因为这从石门关到拉木那的这段路是‘巴家路’。”
但乌苏里的奶奶说那是乌苏里的老祖还在世之前的记忆了,时间已经把能够打包封存起来的记忆都送进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那个角落就在她的心房上。
3
阳光有时浑浊黯淡了下去,但不一会儿又会欢快地明亮起来。正午过后,乌苏里就只能看到阳光洒在背后的那面山崖上的余热,有时候还把镶嵌在山崖里面的快要碎掉的木板照亮了。乌苏里的奶奶有时候会说:“太阳每天都高高地悬挂在我们的头顶,有如正义和威慑的利剑,它指引着一切生物在黎明来临之后需要去做什么。”
乌苏里快要21岁的那一年刚进中伏没几天,乌苏里的奶奶因为在楼顶收一筐晒干了的洋芋片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淋湿而患了咳嗽和重感冒的。乌苏里连续着好几天在清晨天气还很凉爽的时候扶着奶奶顺着那条蜿蜒的布满砾石的小路走到五尺道,再从五尺道走去位于镇中心的卫生院打针。乌苏里的奶奶已经79了,但得益于开朗乐观的性格和经常往返于那条通往五尺道连接着集镇中心的崎岖的小路而获得了比同龄人更多的健康。所以一次因为淋雨而导致的咳嗽和感冒,在乌苏里的奶奶看来只是一件小事情,不用大惊小怪。乌苏里的奶奶说自己从小到大还从未输过一次液呢,再严重的感冒不过是吃几颗克感敏就能够好了。她坚持要独自走到卫生院去,但刚从一所职业学院放假回来不久的乌苏里却坚持要跟着奶奶一起去,因为那样她就可以重温小时候走在那条崎岖的路上的快乐了。
乌苏里的奶奶是在打针的第4天突然觉得右大腿疼痛得厉害的,那个时候她们已经回到了山脚下的小馆子里。乌苏里的奶奶坐在一把圆圆的椅子里休息着,从大腿向脚心蔓延的疼痛使她禁不住地喘起粗气来,她以为是从山坡上走下来时因为太急而伤到了。在乌苏里帮奶奶把裤脚一点一点地往上绾的时候,她们看到了令人苦楚的一幕——那条右腿从脚踝一直往上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乌青肿胀了。
“奶奶,奶奶......”乌苏里吓得大哭起来。乌苏里的父母从厨房里跑了过来,坐在他们的小馆子里享用着晚餐的人、邻居们也都跑来了。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说应该立马送到卫生院去,也有人说应该去请那个给奶奶打针的医生来,只有他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乌苏里的奶奶却摆了摆手,说:“那是一个刚毕业来这里工作不久的医生,他是按我的要求给我打针的,这几天早上我都在那里接受医生的问询和诊治,他总是以一颗仁爱的心对前来看病的人报以微笑,尽心尽力地为每一个病人消减着苦痛,哪怕这是他的职业与职责,也理应得到尊敬和体谅。你们不要为了我,一个快要熟透了的果子而去惊扰他。我没事,明天早上再去卫生院看吧。我很累,想这样睡一会儿。你们都不要再围着我了。”
二十多分钟以后,乌苏里家隔壁经营着一家杂货店的汉族邻居开着用来运货的皮卡车到卫生院去把医生接来了。医生怀着内疚也许还有恐慌的心情走到乌苏里奶奶躺着的病榻边,轻轻地掀开盖在那双腿上的盖毯,一种不祥的预感霎时间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用手背轻轻地探了一下病人的额头,查看了她微闭着的眼睛,医生的直觉告诉他病人正在艰难地与已经濒临的死亡搏斗着,所以瞳孔有了些变化,额头也因为发热而滚烫着。压抑的、无声无形的痛苦呜呜地在医生的心底嚎叫着,但他还是让自己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布置了任务——端一盆热水来、找布洛芬、换成更薄的盖毯最好是一块薄薄的纱巾,还有,立刻拨打县医院的急救电话。
4
但是乌苏里的奶奶没有等来急救车,病情的急转直下使她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再去坚持什么,她忘记了正在呼啸着赶来的急救车和围在身边的乌苏里的父亲母亲,还有她最爱的孙女乌苏里。她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阵什么,又清醒了一会。她在清醒的那会儿里,一只手拉着乌苏里的爸爸,一只手拉着乌苏里,她还不知道卫生院这个年轻的医生已经来到了他们家里。
“啊,乌苏里,我的好孩子,你把我的被子从蓝色换成了温柔的米黄,它提醒我从昨天跨越到了今天,让我安宁地享受着没有疼痛的平静,尽管这平静是多么的短暂。我可能就要和你们告别了。我看见透明的液体像细流似地一滴一滴地进入到我的血管之中与我的一切融为一体,我感到了一阵又一阵的怅惘。它们多像时光的沙漏呵,当今天被我们送走,时间就被我们悄无声息地接纳又成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你们不要介意因打针而带来的疼痛与青乌,既然我们接纳了它带来的好意又为什么不能接纳它的坏处呢?当我在寂静中听见了血液流淌的声音,听见了衰老的细胞好像在复苏,我突然间明白了时间从不曾剥夺我拥有的一切,如果它意欲我们在时间中变得,变得衰老和虚弱,那就安心地接受它的馈赠,如果它曾收回了什么,那也是它曾想让我们在每一秒的累积之中成为更好的人。”乌苏里的奶奶断断续续地说着。
“奶奶,你不要说话了,好好地躺一会,县医院的医生就要来了,我们要带你去医院里,我们去更好的医院里,你会好起来的,奶奶。”可乌苏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艰涩的痛苦哽住了喉咙。奶奶虚弱地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你们不要伤心,我自己明白,是借着这‘塞拜卜’我就要归主了。你们要答应我,不能去找医生的麻烦,更不能索要赔偿。这不是医生的过错,不是人为的后果。你们必须要答应我,不可以用一个本来就行将就木的生命去要挟医生。你们要牢记着善意而害怕报应。唉,乌苏里啊,今天变成了昨天,明天又变成了今天。虽然是躺在屋子里,我却第一次看到了银河,太阳系就居于其中,地球那么渺小,而我简直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如果你们能知道,有一种金色的阳光曾照在一个有荷叶边的小布包上,那包里装着的是从山崖下摘来的红果,你们才能够明白失去它是一件多么沉重的痛苦。但是,乌苏里,我就要和你们告别了,你们要牢记着善意,不能自毁其言。不能为难医生,他是来为大家治病的。”她的声音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乌苏里的奶奶就在这样的昏迷与清醒中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在场的人无不为她的嘱托动容,他们强咽下艰难的苦涩与痛苦,与她的思想站在了同一条线上,痛悔地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医生则出自于一种心底的怜悯、崇敬和悲哀的苦楚而跪伏在乌苏里奶奶的病榻边,他多希望从来没有为这位陌生的老人治过病,从来没有见过她们,或者是自己从来不曾到过这个小镇上来,哪怕正漂泊和流浪着。他痛苦地回忆和思索着这糟糕得结果会是什么导致的,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命运的齿轮就这样转动着,把无法把握的下一秒引向了未知。医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薄弱与渺小,宽厚与博大,罪孽与善举,等等的这些平常不太容易去思考的事情。
4
那是乌苏里第一次亲眼看见了死亡,看见了生命是如何一点一点地从人的躯壳中消退而去。等救护车的呼啸划破了小镇的黎明停在了乌苏里家的门前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天也亮了,几朵白色的云飘到了存有僰人悬棺的那面山崖上,使路过小镇的人们凝望着而心生欢喜,好像是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因为人们的厌倦与痛苦而停下来一样。乌苏里望着那些缥缈的云朵,回想起在许多漫长的雨季中,她和奶奶站在五尺道向对面山崖望去时看到的是团团灰色的雨云,并不是今天这样的白色云朵。但回忆总是一闪而过,恍惚间就不见了。还没有等到中午,乌苏里的一家就在沉痛与懊悔中启程,他们要将奶奶留在尘世的埋体返回那个叫拉木那的小村庄去,他们要把奶奶埋葬在拉木那背后的那个坟山里,因为那儿长眠着乌苏里的爷爷还有其他的许多许多的他们已忘却了名字的祖辈。
乌苏里坐在颠簸着的车上,她的脑海中清晰地回想起了将要跟随着父母从拉木那搬到小镇上来的那个黎明,是拉木那塔楼上传来的梆声将她唤醒了,她从屋顶上的两片亮瓦里看到了白色的月亮。她以为那是没有光的太阳。时而清澈时而混浊的记忆,使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奶奶并没有离去,她还生活在那个闷热而美丽的小镇上,还在用她的声音向她的乌苏里讲述着回族与汉族之间,汉族与彝族之间,彝族与苗族之间,苗族与回族之间友爱、团结、相互离不开的故事;讲述着那块从遥远的唐朝留存下来的珍贵的袁滋摩崖石刻,还有马帮的故事。但那茂茂密密的竹林,变幻着色彩的树又提醒着乌苏里,已经失去了生机的奶奶就躺在她的近旁,她是要带她回到拉木那去。
乌苏里痛苦地想着奶奶,痛苦地回想起她们快要跟着父母搬到小镇上去的那个黎明,许许多多的喧闹声混合着白色的月光倾泻在地上,那一步一步地走到塔楼上去的身影,用木槌敲响了空心的圆木,把悠远的声音传向远处。
6
啊,乌苏里家,小镇上的乌苏里家
橙红的夕阳紧贴在西边的山峦上
那五尺道的繁华
有人差点哭了
不是为别的什么
只是因为那高大的朴树也落叶了
有人聆听着那音乐走向远处
有人独自在路上行走
那是日暮时分,被人忽略了的风霜
啊,有人乘着车去赶海
在黎明前就出发了
人们无忧无虑地走路
回转过头去吧,看天黑前那被夕阳染红的云霞
那预示着的晴天,那赞颂的悠扬,那唱入了尔以舍的诗,那作证的言,那动听的悠扬
转过头去吧
大自然的美是多么难以描摹
那像路人一样排列的树
那凄冷的模样
7
在那美丽而又美丽的小镇上
在橙黄色的天空与山尖交界的地方
那一大片海浪一样的灰云
弯弯的月牙就在不远处
在那片纯净的天空下
有人用手吹着口哨
有人聆听着蒙特利尔交响曲
有人坐下来后听见了那声音
那若有似无的赞歌
她们用不同的笔写字,走过了一段又一段的楼梯
正是因为懂得了快乐的意义
懂得了它的肤浅
心莫名地痛了
像骤然降下的茫茫大雪
在所有的冬天中
在那些艰难地踩着深雪前行的背影中
时间就这样遁去了
在那沧桑的五尺道旁
8
风来了雪就会飞起来
头发上会有雪融化后的小水珠
热闹又有些悲怆的场景
在一场下着雪的婚礼上有人即将成为母亲
来吧让我们一起把火烧旺
她们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你还愿意成为一间空旷没有生气的房子的主妇吗
她们抓起枯草使劲地吹啊
火苗重新在雪中升腾了起来
你喜欢下雪吗
不喜欢一点都不
雪又下起来了
一层一层地下落在烟火的世上
乌苏里从台阶上走下来了
雪让眼前一片迷茫
那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
金黄的草垛旁天真的孩子们
他们跑啊跑啊把雪抓起来又抛撒开去
她弯下腰去疼痛使她紧紧地闭上眼睛
可脚都冻僵了啊,有的人闭上眼睛呼吸着,好一会才哭了出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手脚都麻木了啊,站在雪地上那么久。怎么可能呢,人怎么可能超越时间呢。人们跺着脚跑开了。结冰了的山路,全都冻住了。那流逝的夜晚,皎洁的光附着的灯柱。人们都远去了啊。番石榴的气味。白色的寒霜覆盖在草叶子上,将天地都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