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糖糖的声音了 ——楚豫学语记

我听到糖糖的声音了

——楚豫学语记

柳长青

1

“我听到糖糖的声音了！”多么形象生动、多么天真活泼、多么富有意境。童趣盎然，童心可鉴，简直与最美的诗句一样优美。要是让一个成年人写出这样的句子，不知要花费多少想象力。如果不是亲耳所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两岁又两个月的孩子说的话。

曾几何时，还有人对这个小宝贝的语言能力，充满担心。这个小宝贝是我的外孙陈楚豫，他一岁多的时候还不大会说话。他的妈妈似乎有些着急，经常在家里念叨，同学的女儿8个月就会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了，还会说妈妈好、爷爷好，甚至会用“我、你、他”来指代人。这虽然让我羡慕，但我并不着急。不是有贵人语迟之说么？不敢说外孙何贵之有，但这个说法总让人充满着期待和安慰。平时跟楚豫对话，他会有明显的反应，要么是瞪起明亮的小眼看着你，要么是颔首点头，这表明他听得懂家里人跟他说的话，听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要说楚豫完全不会说话，似乎也不尽然。他能发出一些单音节，什么呜、喔、哇、啊的一大堆，再配上小小手的指向，基本能把他的意思表达出来。楚豫发出的单音节中，使用频率最高，意思表达最清楚的是“好”。当我们跟他商量，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时，他都会说“好”。他的这声“好”，婉转绵长、清脆悦耳、明亮动听。在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里，简真就是天籁之音，让我们越听越觉得他乖巧、可爱。当然他也有说“不好”的时候，那是拿着他爱吃的小馒头，问给一个外婆好不好？他说不好；端起他的玩具车，说这个车车给外公好不好？他会更为坚决地说不好。我们不在意他说好还是不好，我们高兴的是他终于能发出双音节了！

2

楚豫15个月的时候跟爸爸妈妈回河南奶奶家过年，一回去就居家隔离了50多天，这期间他学会喊人了。与一般小孩最先学会喊妈妈不同，楚豫最先学会的是喊爸爸。其实，他跟妈妈在一起的时间，远比跟爸爸在一起的时间长。但他爸爸是工科博士，会修理他玩弄坏的各种玩具。他爸爸妈妈借机诱导，甚至是强迫，不喊爸爸不给修。就这样，楚豫在被逼迫中学会了喊爸爸、妈妈。

从河南回来以后，楚豫很快就能用“婆”来喊外婆了，尽管“婆”的发音有时像是“坡”，有时则更像是“破”。过了一段对于我来说是相当长的时间，通过外婆的循循善诱，楚豫终于能喊我“公”了，只是他的这个发音更像是“东”。即便是如此，我也心满意足，听他一喊，心里就甜滋滋的。

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楚豫像一个话多的人，打开了话匣子。“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源源不断。刚跟他解答，又来了“为什么？”就像他玩的俄罗斯套娃，一个又一个的“为什么”层出不穷。只是他的这些什么中的“么”，更像是“摸”或“末”。

差不多20个月的时候，楚豫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他能说我要、给我、是我的。我问，“我”是谁？他用小手拍拍自己胸脯，还不住地点头。我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呀？他立马回答：“陈楚豫。”还把个豫字拖得长长的。最近，我们跟他说，小朋友上幼儿园，老师要点名，点到名的小朋友要回答到，明白了吗？楚豫直点头，试了几回，还真是那么回事。现在，只要我们大声喊陈楚豫，他都会响亮地回答：到！最可喜的是，他能比较清楚的喊外公、外婆了。双休日我在家陪他玩，外婆去买菜回来，听到开门声，他问：“是不是我外婆？”听到外婆的电话铃响，他问：“是不是我外公？”从“坡”到“外婆”、再到“我外婆”，从“东”到“外公”、再到“我外公”，直叫得我们心花怒放，忍不住要把他抱一抱，亲一亲。

楚豫不仅能这样喊外公外婆，还知道外公外婆的姓。当然他也知道爸爸妈妈的名和姓，只是有时故意张冠李戴，说爸爸姓柳妈妈姓陈，越纠正越坚持，仿佛这样很好玩。好在问他外公外婆姓什么？倒还没出过差错。不过最近情况发生了改变。楚豫跟外婆扯皮，外婆没就着他，他就用小手打外婆。外婆大声喊陈宝宝。楚豫也不示弱，跟着喊：“陈外婆！”我问，陈外婆是谁？他用小手朝外婆一指：“她！”还有一天吃晚饭，外婆用筷子夹菜放在勺子上喂他。他说：“我也要筷子。”外婆说，那我去跟你拿，因为他有专用的儿童训练筷。楚豫说：“我不要我的筷筷，我就要你的。”这表明，楚豫已经能够正确使用我、你、他了。

3

楚豫有许多玩具，大多是他的两个小哥哥和两个小姐姐玩过之后再给他的。在这些玩具中，楚豫最爱的是各种车辆和挖机。外婆还给他买了许多有车辆、挖机和飞机的卡片，通过反复的辨认，楚豫能对着图片说出各种名称。以至于出门看到街上跑的车辆，他都能说出卡车、搅拌车、警车、公共汽车、小汽车来，更有甚者，他会问：“这是什么牌子的车？”问得我这个车盲，只能信口胡诌。

下班回家，楚豫就缠着要我跟他玩。除了玩球、玩枪、玩套圈，最经常的项目是玩赛车。他蹲下去，把装有滑轮的塑料小车在地上滚几滚，然后放手，车还在往前跑，他就跳起来说：“我赢了（le）！”我学着他的声调，说外公赢了。他极严肃认真地说：“是我赢了。”那是不容置疑的口气。看我不作声，他又滑出一个车，又说：“还是我赢了。”比赛时，他会挑车，把跑得最快最远的越野车拿在手上，把其他的车都给我，还要告诉我这是救护车，这是公交车，这是皮卡。我问为什么是皮卡？他说：“因为它是皮卡。”比赛的结果是所有车都没有跑过他的越野车。我说，楚豫赢了。他反应平淡，似乎本该如此，用不着我说。他把车都捡回来，亲滴地说：“外公再来。”那口气更像是叫我不要气馁。输的回数多了，我故意说，外公老输，不来了。这本是口语，意思是不比了。不曾解释，楚豫似乎知晓其义，把车捡回，要我“再来一次吧。”“还来一次。”只是他说的一次，是没完没了的一次又一次。偶尔有超过他的时候，我故意问谁赢了？楚豫说：“是外公吧。”小家伙把语气助词一加，就显得不那么心悦诚服了。再有嬴的时候，我说外公赢了楚豫输了。他上前去捡起所有的车，说：“我们都输了。”假假一笑，又说：“再来一次吧。”赛车玩到这个时候，他就只捡自己的越野车了，其他的一概不管。我说把外公的车也捡回来呀，他看着我说：“外公捡。”我说，你不帮外公捡，那就不跟你玩了。他说：“叫外婆捡。”我说外婆在炒菜。他说：“外婆炒菜，那还是外公捡吧。”最近，我的腿脚有些不方便，就坐在原地用拐杖去勾，楚豫说：“外公够不够。”完全是看我的笑话。我说那怎么办呢？外公的脚痛了，你帮帮忙吧。楚豫问：“外公为什么脚痛？”我说外公受伤了。“外公为什么受伤？”我说外公不小心就受伤了。“外公为什么不小心？”一连几个为什么，问得我几乎失去了耐心。但这并妨碍他软磨硬泡要我跟他玩。这个星期天，我起晚了，在餐厅等早餐，楚豫随手拿了两个车过来说：“外公比赛。”这次一反常态，他要我先来。还没开始，就说：“外公肯定达不到那个车子吧。”果然没有到达他预先放置的目标车，他的车也 落在后面。我说，哈哈，我们两个都没有超过那个车车。楚豫承认了这个事实，说，“我们是没有都。”把车捡回来，又问：“为什么我们两个都达不到？”我说，外公没有吃早饭，你的饭饭也没吃完，我们都没有力气。楚豫将信将疑，见外婆过来，仰头发问，“为什么我们两个都没有搞好？”

除了玩赛车这种游戏，楚豫还在家里骑平衡车。他要我在前面跑，他骑车在后面追，乐此不疲。搞得外公围着楼梯、沿着客厅跑来跑去，还真有感到累的时候。于是跟他商量，外公骑车车，你来追，好不好？楚豫骑在车上，双脚点地，进进退退，就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突然，他说：“外婆有自行车。”我一时没明白他的用意，问，外婆的自行车怎么了？楚豫说：“外公骑外婆的自行车吧。”原来他是在转移话题。我说，那是外婆的，外公就要宝宝的车。楚豫双脚一蹬，径直冲过来，我赶紧故意大叫，楚豫的车车来了，快跑啊！于是又得继续他的游戏。

除了骑平衡车，楚豫还会玩他爸爸的健腹轮。他给我做示范，说：“是这样的。”两只小手握着左右杆，原地滚几滚，手一松就滚到了我面前。我直接将健腹轮推向他，楚豫大声说：“不是这样的。”然后又做一次示范。我故意将健腹轮竖起来，让它一头着地，一手扶着上端，一手去转动。楚豫急了，用更大的声音说：“也不是这样的！”我很惊讶，说，哎呀，楚豫会说是、不是，也不是了。那你知道也是什么意思吗？楚豫不予理睬，小眼直瞪着我，说：“外公不会。”那不屑的神情和语气差不多是在说外公好笨呀。

楚豫还爱跟我一起玩枪，我帮他装子弹。他的两把塑料枪都是他从两个小姐姐家拿回来的，一黄一蓝，子弹是装有吸盘的塑料飞标。我让他瞄射他的投篮板，他说：“我可能打不到。”我说，你只要瞄准就会打到。然后教他瞄准。楚豫说：“不能打外婆，不能打外公，也不能打我。”我夸他说得对，然后他就有模有样开始射击。一枪两枪，两把枪轮着来，都没有打中小篮板、楚豫说，没打到，也没打到，还没打到。一旦打中一枪，马上跳起来说：“我打到了（le）！”此前没有打中的时候，六七根小小的飞标四处散落，他都会一一捡回来。一旦打中以后，哪怕仅仅只中一枪，他就不捡了，说：“外公捡吧。”我说，谁打的谁捡。楚豫说：“我不敢去。”我问为什么？“因为没有开灯。”其实小篮板就在阳台上，客厅的灯将阳台照的明亮亮的，他不愿捡就找起理由来了，还把“因为”也用上了，此前不是捡得好好的么？我去把阳台上的灯打开，说现在可以捡了，他又说：“可是我捡不够。”原来有两根飞标落到外婆锻炼的钢架后面了。他要想捡弯腰进去，也是能够捡着的。“可是”都用上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就去捡吧。

4

楚豫的顽皮确实可爱，只是他吃饭有点让人不省心。除了要人喂之外，还经常吃几口就不吃，讲这条件那条件。外婆给他定规矩，饭没吃完，不准看电视。而他又是爱看电视的。他看了好多动画片，什么小猪佩奇、瑞奇宝宝、怪兽车、汪汪队、海底小纵队、萌鸡小分队等等，都是看了又看的。我也爱看电视，但得征得的他的同意。有时，我说，我们看地球转转（新闻联播）好不好？一般情况下，他会点头同意。通过看地球转转，他认识了习爷爷，认识了五星红旗。有趣的是，他还能跟我一起看戏曲节目，那些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服装对他很有吸引力。和他共享电视的时间并不长久，一旦他提出要看什么队，就得把电视还给他。但是，外婆的强制让楚豫多少有些规则意识，说饭没吃完不让看电视，他还真不敢强要。赶紧张口，让外婆喂，终于吃完最后一口，就迫不及待地说：“我吃完了（le）”这时候我们都会说，楚豫可以看电视了。不过，外婆的这一招也有不灵的时候。这天，电视是关着的，我吃完准备去看新闻联播，但还有十来分钟，也就不急着把电视打开。外婆催他快吃，说不然电视被外公抢去了。楚豫不紧不慢，喂到口边，又被他推了回来。外婆说，楚豫今天不吃完，就不准看电视。楚豫满不在乎地说：“外公吃完了。”他这是有潜台词的。外婆说，外公吃完了可以看，但是陈楚豫不能看。楚豫懒得争辩，从餐桌上下来，慢慢走到我面前说：“外公可以看电视。”像是提醒，更像是督促。我把外婆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怏怏的走向沙发，身子俯靠着，背对着电视，头一歪，打一个滚，仰面朝向天花板，露出了小肚肚，一看电视没有开，又翻滚回原样，埋着头说：“外公看电视吧。”我过去故意小声说，楚豫想看电视吗？他翻过身来，连连点头。我说外婆不准你看怎么办？他不作声，却伸手把我往旁边推。我故作神秘地说，外公看地球转转，你在旁边偷偷地看，外婆要说你，你就说是外公在看，你没看，好不好？他一下站起来，满脸喜色，朝外婆坐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直点头，那头点得十分的会意，仿佛是心有灵犀，又仿佛是要与外公共守秘密。等外婆收拾碗筷进厨房时，楚豫喊：“外婆，外公看电视。”他的神情和语气完全不是告发，而是为了表明是外公在看电视，他没有看。

外婆定的规矩，楚豫不敢公然违背，但他也敢跟外婆争辩。一天楚豫要吃外婆炒的青椒，外婆用勺子喂他，在饭上放了一根青椒丝。楚豫指着那盘炒青椒，说：“要吃这个菜菜。”外婆又把那勺饭送过去，并说，这就是辣椒。楚豫说：“不是辣椒。”外婆说，是辣椒。楚豫带着哭腔说：“是不是！”楚豫此时说的是不是，可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判断句。他说的不是，是对不是辣椒的简称。是不是，则是他对这句话的肯定。我听了立马说，楚豫说的对，这不是辣椒，是不辣的青椒。满以为这句话能讨好他，可他很不耐烦地说：“也是不是。”这下把外我搞糊涂了，不知他说的什么才是。突然间，我明白了，楚豫是说外婆给他的不是青椒丝，而是饭。感觉他的意思表达还是很清楚的，只是他的这种表达方式实在有些特别。

一次晚餐，楚豫吃了几口饭菜，指着电火锅说：“我要喝汤汤。”我说，汤汤烫。楚豫跟着说：“汤汤烫。”还嘿了一声。我说，对，汤汤烫，等放凉一些再喝哈。楚豫又重复了一遍，还盯着外婆直点头，似乎是在提醒外婆。外婆喂了两口饭，楚豫想重复刚才的话，又似乎记不太清楚，口张了半天。外婆以为他是要人喂，搞了满满一勺，送过去。楚豫直用手推，突然迸出一句：“烫汤汤。”我说，哎呀，楚豫会说绕口令了。并把两句话连起来说了一遍。 楚豫跟着说：“烫汤汤，汤汤烫。”我分明说的是汤汤烫，烫汤汤。可他竟然把我说的调了个个。有意耶?无意耶？

当餐不好好吃，少不了要让他吃些水果和零食。这个春节，楚豫爱吃橙子，吃了几瓣就拿在手中玩，捏、挤、抠，弄得汁水横流，然后还要把果肉一点一点地往地上扔。这天，趁他正在玩剩下的橙瓣，外婆赶紧把橙子藏好，怕他再要。果然，刚收检好，楚豫又开始要了。外婆说，吃完了，明天再买。楚豫看果盘中只有苹果，就这里找找，那里找找。没找着就跟外婆撒娇：“我还要吃橙子。”外婆说，都吃完了，没有了。楚豫却说：“我闻到橙子的味道了！”

砂糖桔也是楚豫爱吃的，他也爱跟玩橙子瓣那样玩。他要的时候，我们故意一个一个地给他拿。这天，外婆一下给了他两个小小的带着叶片的砂糖桔。楚豫比弄着说：“这是妈妈的，这是外婆的。爸爸没有，外公没有，我也没有，三个都没有。”他这样强调，是想要外婆再多拿几个出来。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能说这么长的句子，还说三个都没有。平时问他，我们家有几个人那？他说：“1、2、3、4、5、6、7、8、9、10。”说，你再数数，我们家到底有多少人？他依然会从1数到10，还把声音提得高高的，好像是在炫耀他会数数一样。

似乎所有的小孩天性都爱吃糖，楚豫也不例外。只是外婆管控严格，除了平时吃饭添点维生素糖外，其他的糖果一般尽量不让他接触。元旦这天，外公外婆，爸爸妈妈都在家陪楚豫玩。车、球、枪、积木、卡片，弄得满屋都是。还嫌不够，又将几个装玩具的盒子倾倒出来。一个深藏其中的，灭火器形状的小小塑料糖果瓶现身了。说时迟那时快，外婆一把上去捡起来就装进了口袋。正玩得高兴，有说有笑的楚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来，看看他倒出来的那些东西，又把我们几个人一一打量了一番，然后盯着外婆，说：“我听到糖糖的声音了！”外婆说，哪里有糖糖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吗？尽管我们打马虎眼，说没有啊。楚豫可不管，径直过去，扯着外婆的衣服说：“我要，给我！”接过那个小小的“灭火器”，楚豫又说一句让我们意想不到的话：“它的声音像烟花。”还嘟着小嘴哧了个半天。楚豫不曾听过使用灭火器的声响，但他从动画片中看到过灭火的场面，一定是那模拟的声音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种拿在手上晃动的烟花，他也只玩过几回，玩起来还有些害怕。在无人提及的情况下，能把灭火器的声响与燃放烟花声响联系起来，并模仿得像模像样，简直是天才。

5

楚豫对外婆说过的话、尤其是夸他的话，记得格外清楚。外婆煨汤时喜欢加些红枣，楚豫也爱吃这煨烂的红枣。外婆教他怎么吐核，说我宝宝好能干，会吐核，妈妈还不会哩。这天外婆为了哄他多吃一两颗红枣，又夸他会吐核，压根没提他妈妈的什么事。楚豫蛮认真地说：“妈妈长大了也不会吐。”

楚豫玩外婆买的沙漏，玩到一定时候，就将五颜六色的塑料沙，一把一把地抓起来到处乱撒，搞得满地都是，扫也扫不赢。我们将沙桶藏起来，想让他停一天。楚豫自言自语：“铲子在哪里？原来在这里，我去铲沙沙。”他找了一遍，没找着。问：“沙沙去哪里了？”我说你到处撒，都撒没了。“为什么没了？”我说你撒在地上，然后外婆就扫到外面去了。“为什么要到外面去？”我说因为是垃圾，就要倒到外面呀。楚豫不作声，瞪眼看着我，一副既失望又吃惊的样子，撅起小嘴说：“外婆怎么不分类？”这时，他记了外婆平时说过的，垃圾要分类的话。

楚豫吃饼干，外婆找他要。楚豫说没有了。外婆说，那把你吃的吐出来。楚豫说：“饼干不是吐的，鱼刺才是吐的。”楚豫有个玩具电饭锅，高兴的时候，按下键，就能煮饭，还有各种提示声。反反复复，要他吃饭也不罢手，我们就说，楚豫的饭煮好了，可以拿出来吃了。楚豫说：“我的饭饭是用来玩的，不是用来吃的。”

外婆哄楚豫去上幼儿园。说妈妈去上班，外婆去上班，楚豫去上幼儿园。中午，楚豫回来见是外婆开的门，说：“哦，原来外婆在家里。”偏着头把外婆打量许久，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分明是说外婆你怎么骗人那？

楚豫要喝水，给他倒了杯水，喂了几口以后，他就要自己喝。开始几下，他还能用勺子往口里送。没过一会，就用勺子往自己面前浇，压根不是喝水，而是好玩，结果衣服打湿了，还搞得地上都是水。我说陈楚豫专门做坏事，再搞就要打屁屁了。他这才罢休。晚上，我用煎的中药泡脚，揩脚时把水滴在地上了。楚豫像是有重大发现，大声说：“外公把水弄地上了。”我说是外公不小心弄的。满以为这样解释能够过关，不想楚豫竟质问：“外公为什么也要把水弄在地上？”他用了个也字，我就知道，他这是记起了我下午对他的批评，现在终于找到了反击外公的机会。

楚豫经常把三条腿的小圆桌靠翻了，这天把我放在小圆桌上的茶杯也给撞翻了。我说是谁把外公的茶水搞泼了？楚豫说：“是外公没盖紧。”

外婆拿回一个快递包裹，楚豫问：“里面是什么？”我说，是楚豫的鞋子。拆开以后，果然是双明黄色的乳胶凉鞋。我说，哇，好漂亮的鞋子呀。楚豫问：“是谁买的？”我说是你妈妈在网上买的。 “外公怎么没有买？”我说，外公以后再给你买更好更漂亮的鞋子。楚豫说：“可是我没有看见外公买。”他一定是记起外婆常说外公上班赚钱给他买东西的话了。除了买点玩具，我还真没给他买过衣服鞋帽，小家伙这么一说，搞得我真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我明白了，难怪他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原来是给他买的东西太少了。楚豫爱趴在地上，这与经常在沙发底下、茶几底下，找他的车车有关。有时好好的也会躺在地上唱唱嚷嚷，调皮时还要打几个滚。我要他自己起来，说数到三不起来就打屁屁。数一，理都不理。数二，还是无动于衷。但一数到三，他立马就站起来了。有时躺在地上哭闹，靠声一二三，也能让他爬起来。可最近，这一招突然不灵了，我数到三，他不仅躺在地上不动，还接着给数：四！

楚豫有时故意跟外公对着干。这天晚上，他拿了小羽毛球拍， 在沙发上蹦啊跳的。看我坐在一旁没理他，突然问：“这是什么？”我说，这是羽毛球拍。他圆起小嘴，叽哩咕噜，像是学我，又像是在嘲笑我发音不清。我以为他不会说羽毛球拍，又重复了一遍。他除了叽哩咕噜，还呜哩哇啦，并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我这才知道他在故意，作出生气的样子，用手拍了一下沙发，他立即用球拍朝我的手拍打过来。如此搞了三四遍，每次都笑得不得了。我不拍也不说话，他又说：“外公说羽毛球拍吧！”等我按他的要求再说一遍，他依然还是叽哩咕噜呜哩哇啦，并笑了弯腰，仿佛很是好玩。

6

楚豫的自我意识日渐增强，并且个人中心主义倾向有些严重。无论是吃的，还是玩的，他都会说，是我的。跟我们玩赛车、投球、套圈，他必定会说，我赢了！更多的时候是外婆与楚豫在家里，他问外婆，爸爸妈妈，外公去哪了？外婆说他们去上班了。“为什么要上班？”外婆说上班赚钱呀。“为什么要赚钱？”外婆说，赚钱给楚豫买好吃的，好玩的东东。所以我早上出门跟楚豫再见的时，他会说：“外公上班赚钱，给楚豫买玩具。”把个具字拖得长而又长。我大惊，怎么楚豫突然间就能说这么长的句子了？真棒。然后问，给宝宝买的玩具给不给外婆呀？楚豫想都不想就说：“不给。”全然不顾一旁的外婆作何感想。

这天，外婆站在架梯上拿东西，楚豫在旁边说：“外婆小心。”外婆心里甜蜜了，心想楚豫这么小，就知道关心人，一定是感动的不得了，说，谢谢宝宝。楚豫接着说：“外婆摔下来会打到我的。”原来，这小家伙关心的是他自己。楚豫想站在靠墙的沙发背上去，外婆鼓励他上。楚豫说：“我上上面会掉的。”外婆说扶着他，楚豫又说：“我一个人就会掉下去的。”他这是要人陪着他玩。一旦上去了，他会故意往下跳，还要人把坐垫竖起来，帮他做滑梯。

元宵节前，妈妈给楚豫买了花灯，回来安装好了两个。问这给谁？楚豫说：“一个给妈妈，一个给外婆。”妈妈正准备夸他，楚豫突然说：“那我就没有了。”

楚豫并不是自私，他也知道与人分享。他妈妈网购了一盒真空包装的精武鸭脖，一拆开，他就拿了一个过来给我。楚豫说：“肉肉。可能有点辣。”我说外公不怕辣。楚豫说：“妈妈怕辣，我也怕辣，外公不怕辣。”我做了个嗅一嗅样子，故意说，哎呀，好辣，外公也怕了。楚豫笑着说：“我们都怕辣。”

楚豫玩车车玩到一定的时候就一气乱扔、乱摔，不免有损坏的时候，他要我修。我说外公不会修。他说：“爸爸会修。”我说，是呀，你爸爸是博士，当然会修了。他说：“我也是博士。”我说你爸爸是大博士，你是小博士，对不对？他很认真的点头。这之后，我们喊他小博士，他都当仁不让了。有时像模像样地点点头，有时笑得两只小眼都闭上了，还要哈哈几声。他大约是觉得小博士是个不错的称谓。玩变形玩具，玩得发焦时，我们说你是小博士，多想想办法呀，他马上就能平静下来。楚豫有时午觉醒了，懒床不起来。他妈妈就说，小博士快起来帮我修电脑。他马上翻身站起来，走到床边说：“先关掉，再开开。”他妈妈说没人教他这样说，可他是从那里学到呢？该不是小博士无师自通吧。

他妈妈有时候在家备课或者上网课，他会问妈妈在哪里？我说你妈妈在上课。他说妈妈为什么上课？我说你妈妈是老师呀。他想了想，说：“我也是老师。”我说那谁是你的学生呀？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站着不动，也不作声。外婆说，外公外婆做你的学生好不好？楚豫这才又发出那天籁般的声音——好，然后又蹦跳起来，好像他这老师已经当稳了一样。外婆有时喂饭给他加了点乳铁蛋白，楚豫说像奶粉。外婆说这不是奶粉，是乳铁蛋白。楚豫说：“是什么白蛋？”可能是记起他爱吃的荷包蛋了，那才是白白的蛋呀。外婆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楚豫说：“外婆说对了。”那神情就像是老师在表扬一个学生。有时晚上上了床，还要疯半天。他妈妈就哄他看书说给他讲故事。楚豫要自己看还要自己讲，大约是觉得老师是必须自己看书自己讲故事的。翻了好几册绘本，也照着讲出了小棕熊骑车、大象捞鱼、霸王龙打架，只是没讲一会，楚豫就说：“妈妈我困了，我要睡觉了。”然后抱着绘本躺下去。没过一会儿，又问：“妈妈，这本书放哪里？”一旦把绘本接过去放好，他又爬了起来。

楚豫接连几天看到外婆用冰袋给外公敷脚。这天一见外婆拿冰袋，他就说：“我来。”外婆说，你不会。楚豫说：“我会，我也是医生。”外婆就把冰袋给了他。楚豫走到外公身边，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呦喂，然后问：“外公，你痛不痛？” 楚豫流清鼻涕了，外婆化了感冒药，让我来喂他。楚豫喝了两口说：“还要喝枇杷蜜。”听他咳嗽，外婆说，你有痰。楚豫说：“那要做雾化。”这架势有点像个医生吧。

7

两岁过后，楚豫的语音能力突飞猛进，说话文绉绉的。有人在开门，问是谁回来了？楚豫说，“应该是外公”“我觉得是外婆”“可能是妈妈”“感觉是爸爸”。如果真是他说的人回来了，他就伸出小手去门口迎接。如果不是他说的人，他会说，原来是外公或者说原来是妈妈。

楚豫还很幽默哦。为了满足他涂鸦的需要，他妈妈给他买了块小黑板和彩笔。他起先还能一笔一划地画，或直线或曲线，画着画着就胡乱打圈圈了，然后宣告：“我画好了！”我们说哎呀，楚豫画的是什么呀？他并不回答，只是谁问就注视着谁，还直点头，意思是要我们猜。我们说是大树、花、小草、太阳、月亮、高山、道路，他一一都说不是，再说下去，他说不是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画的是什么。这天，他要我画小猴。我说，外公不会画，你妈妈会画。于是，他把妈妈喊下楼来。他妈妈三把两下就画出来了。我问，妈妈画的好不好？楚豫说好，还是我们听惯了的那种天籁之音。我说，你妈妈是画画的老师，以后让妈妈教你，好不好？楚豫答非所问，突然说：“妈妈画的像老鼠。”搞到我们捧腹大笑。

前两天，外婆和妈妈带楚豫打完预防针后，去超市买了炸虾、炸鸡腿、炸牛肉圈。他妈妈逗他说，哈哈，有虾虾吃啰。楚豫一听，问：“哈哈是什么？”不等回答，又说：“我也要吃哈哈！”

楚豫要跟外婆玩跳绳，不是摔绳双脚起跳的那种玩法，而是类似于跳高。外婆将跳绳牵扯着高于地面两三寸，做过示范后，让他双脚起跳跳过去。跳了几次，没跳过去。楚豫不跳了，把跳绳用手拿起来说：“我举高一点，外婆来试试吧。”他这是在委婉批评外婆把跳绳放高了，给外婆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楚豫想喝水，但不喝凉水，只喝温开水。他指着杯子说：“妈妈，这个水是不是冷的？”其实，杯子是空的，他以这种方式来提醒妈妈给他倒水，而不直说。

1月的一天下午，外婆带楚豫去二姨婆家，他妈妈开车，我顺便去上班。在车上，我说，到两个姐姐家去玩好不好？楚豫说不好。外婆说，两个姐姐家里有好多玩具呀！楚豫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马上就说：“我要去姐姐家。”外婆说，两个姐姐不在家，你怎么要玩具呢？楚豫说：“偷玩具。”我说，怎么能偷呢？你可以找姨外婆要呀。楚豫不作声了。我们可从来没教过他去偷东西，他竟然随口就说出来了，真是童言无忌，权当是另一种幽默了。

楚豫的学习能力也不赖。不会说话时，就能指认挂图上的猪、马、牛、羊。咿呀学语时，就能跟着外婆念古诗。现在，只要有人起头，他就能背出七八首古诗。他还从动画片里学到了一些精彩的语言，比较典型的是“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陈楚豫。”这已经成为他的口头禅。原话是说，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没人教，他自己把狗狗换成了陈楚豫。要是摔跤了，或是把头碰到桌椅上了，我们就把他的口头禅拿出来，他一听立即就能自己爬起来，或者停哭。

楚豫的观察力也不错。跟外公玩套圈圈，他指着套圈柱说像大象的鼻子。他有两个玩具车，形状相似，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楚豫说：“这两个差不多。”他能在那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各种玩具中，把两个完全相同的小小摩托车找出来，并说：“它们是一样的。”要玩的变形车动不了，他说 ：“没有电了。”我发现是开关没到位，帮了一下，车子就动起来了。他会说：“刚刚坏了，现在好了。”

楚豫不挑食，但对味道十分敏感。玩到一定时候，外婆就要哄他喝牛奶。只喝了一口就说：“换一杯，我要换一杯！”原来这杯牛奶跟他惯喝的口味稍有不同。换了一杯后，楚豫又问：“是不是过期的？是不是昨天的？”喝完牛奶又去玩，腰弯多了就打嗝。然后问外婆：“我是不是喝饱了？”

楚豫的反应灵活，有些情况下，知道自己转弯。玩各种比赛无论输赢，反正都是他嬴了。有时玩的时间长了，为了脱身，我故意说，外公老是输，不来了。看我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楚豫马上改口说：“是我输了。”然后继续比赛。我问谁赢了？楚豫说：“我赢了，我们两个人都赢了。”外婆问，那谁输了？楚豫说：“没有人输。”

楚豫很机警，有时故意想套他，他才不轻易上当哩。他把外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瓶护手霜拿出来，问：“这是什么？”我说是外婆搽手的香香，你要不要？楚豫说：“要。”香不香?“香。”吃不吃？楚豫坚决地说：“不吃。这不是用来吃的。” 周末，楚豫爸爸回来了，我们一起喝点小酒。楚豫指着酒杯说：“这是辣的吧。”我说，你要不要试一试？楚豫说：“不，我不试。”

春节期间他爸爸放假在家，这天晚上玩枪玩得好好的，楚豫突然问：“爸爸在哪里？”我说在楼上。“在楼上干什么？”我说不知道。“肯定在洗澡。”我说你怎么知道的？“可能是洗手。”我说那就上去看看吧。他就牵着我一起上楼，原来他爸爸在露台上洗衣服。楚豫说：“是爸爸在洗衣服。”他爸爸说楚豫来帮爸爸吧。“可是我不会。”这回答多坦率呀。我不仅欣赏他的回答，更赞赏他的听力。我在楼下就没有听到放水的声音，更何况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玩耍呢？偏偏他就听到了楼上的放水声。

楚豫够棒的吧。

（2021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