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 年

2017年12月31日，是一周之末、一月之末、一年之末，这个夜晚就是三末之夜了。一年结局在今宵，我觉得这个时刻应该与平素有所不同。

晚上九时多，我和家人从外回到小区，感觉一切如常。小区的主干道依然停满无序的车辆，三三两两的行人还在往这路上添堵，他们或悠缓或疾速，都在忙着溜狗或“溜弯”。似乎这个夜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小区里没有张灯结彩，没有人组织晚会。小区里有一大帮孩子，此时竟不见他们嬉戏喧闹。就连平时跳广场舞，把音响开到最大还嫌声小的大妈大嫂子们也不见身影。整个小区内一点辞旧迎新的气氛都没有。极不平凡的2017就要在这冷冷清清中过去了，这让我颇感失望。走过一片楼宇，行至开阔地带，忽见一轮圆月已经跃上小区的楼顶和树梢，此时正照亮我回家的路。这可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在我的经验和印象中，跨年夜是很少有这样的圆月的。而今晚的月亮看上去这么圆、这么温馨，这真是一个好兆头。我的心情为之一振，突然想起那首“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还情不自禁地哼起来。我说，2017年将要在圆满中收官了！这一年，对于妻子，对于女儿女婿，都是有辛劳有回报的一年。他们都赞同说，我们的2017是圆满的，言语里洋溢着高度自信。而我却缺乏他们那种底气，总觉得自己的2017还有不少缺憾。

回到家里，我一边看电视，一边翻看手机中的短信和微信。电视热闹非凡，各个频道几乎都在同时播放大同小异的跨年节目。我的手机一经与wifi自动连接，也在不停地“嘟、嘟”叫唤，这是在提示，又有朋友发来新年祝福了。在新年到来之际，朋友间相互问候，表达一下良好的祝愿，应该是人之常情。以前，在这样的夜晚，我会准备好自创的短信，抢在零点到来之前，发给师长和新老朋友。这两年渐渐少了些兴致，因为每次都是我先发给别人，然后再收到几乎是从同一个出处转来的短信，觉得这游戏不那么好玩了。今天竟然连一个字也没有准备好。

对于在新年和重要节日的短信祝福，微信祝福，颇如我对新年看法和认识。曾几何时，我总是憧憬新年的到来，对新年总是充满期待，总觉得新年会有新机遇，人生会有新起点、新收获，因而总是盼新年。又曾几何时，一到辞旧迎新之际，就莫名其妙地生出许多惆怅，觉得天增岁月永世不老，而我却又老一岁，我在这世上能够拥有的时光又少了365个日夜。突然间对“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体会深切，因而也就有了岁月蹉跎，去日苦多的嗟叹。于是，好生奇怪的怕新年，总觉得这日子还没过好过足，总希望时光过得慢些。再慢些。就像宋人席振起的诗云：“三十六岁都浪过，偏从此夜惜年华。”再曾几何时，岁月的流淌让心中有了份坦然。“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何必要纠结长一岁、老一岁、少一岁呢？陆游不是说过“今朝一岁大家添，不是人间偏我老”吗？所以，用不着惧怕，也用不着特别的激动，该来的自然都会来。那就让新年，让由所有的日子都来吧。王蒙先生在《青春万岁》中曾深情抒发；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如今无法再用青春的金线编织岁月，那就张开双臂，与它紧紧拥抱吧！

不时响起的提示音，让我觉得应该向发来祝福的朋友表达一下我的祝愿。于是，就在电视机前冥思苦想，搜肠刮肚。可憋了老半天，却想不出什么好的词句，真是“年年此夕费吟呻”。而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多钟，再过一二十分钟，这2017就要过去了。我得到楼上的露台上去找点灵感。辛弃疾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爱上层楼吗？

我披了件厚棉衣，上到露台。心想即将到来的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周、新的一月、新的一年。在这“四新”来临之时，那轮圆圆的明月还在吗？它不会被冬日的浮云和人间的雾霾所遮盖吧？

我的担心和疑虑是多余的。那一轮圆月正高悬在我的头顶，需要仰望，才能看清她的冰清玉洁、晶莹剔透，她正把圣洁的清辉洒满夜空。那遥远的湛蓝天幕上的几点星光，正与她交相辉映。我有些激动，这是我每年这个时候看到的最圆最亮的月亮。几年来，我都要在跨年之夜，到这里遥望夜空，看是否有月光，有星星。有一年我曾感叹，“又是迎新辞旧夜，一弯冷月暖心头。”那已经是几年里最好的一个结果了。怎么今天的月儿这么圆这么亮、这么让人感到温暖呢？我不知今天是农历的几时，大概知道十五前后月团圆的道理。好在手机随身带着，掏出来查看日历，原来已是农历的冬月十四。明天就是冬月十五了，2018年第一个夜晚的月亮，岂不是要更圆更亮吗？

此时，有风袭来。我努力辨别这风的方向。应该是东南风。虽已是夜静更深时刻，此风却吹面不寒。我说，真的是大着声音说，风啊，你吹得再猛些，再大些吧！就在2017即将过去的时候，把我，把我们，把普天下所有人的所有不快、不满、不幸、不乐，把人世间所有的不平、不公、不得已、不如意，都吹走吧！

习习风中，我举头望月，思绪万千。想想这即将过去的一年，虽然工作小有建树，但我那个大家庭却有太多的不测与不幸。先是平时身体最好，在我们兄弟中最为能干的三弟英年早逝。后是年过古稀的老父亲罹患癌症，在长达9 个月的时间里，历经两次手术，一次全程化疗，一次全程放疗。虽然父亲最终挺了过来，但极具毒副作用的化疗放疗也使父亲的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这些不幸不测的发生，距离我母亲辞世竟不到两年。两年里连失两位亲人，遭受如此重大变故，我们真是到了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的时候。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2017就要过去了，此时的东南风仍在不断地吹拂。我想，该是让这风，把所有的缺憾、愁绪、烦恼，把所有的的灾难与悲伤，都吹到九霄云外去的时候了。我再次仰望夜空，那一轮圆月之畔，没有一丝云彩，整个夜空也是万里无云。月儿孤洁、圆满，高悬于九天之上，把我们的城市照亮，把即将来临的2018照亮！已到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了，这徐徐而来的东南之风还在吹拂。我想，此时它正在源源不断给我们吹送来所有的梦想与企盼。在这万籁俱静之时，我们所需要的快乐、健康、安宁，幸福美满、还有那红红火火的前程、意气风发的豪迈，以及功成名就与满满的收获，都随风潜入夜，滋润着每个人的心田。

祝福我们的2018！我找到要发的短信了。

（2018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