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

从居住小区到上班地开通了一路公汽。这确实给我和沿途出行的人们带来了方便，尤其是在遇到雨雪、大风天气的时候，搭乘这路公汽就成为我的首选。可要说爱它还真不容易。这趟线路由几辆小公汽执运，在中途上车没个准点，加之站台上也没有它的运营时刻表，更没有可以查看车辆运行轨迹的终端，已经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却不知还要再等多久。这种时间上的不确定性，很是折磨人。它让人陷入百般纠结的境地。等，让人心焦烦躁。不等，又心有不甘。所以每次等车，都是对耐心的极大考验。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的漫长。有时在站台上明明只等十几二十分钟，那给人感觉却是漫长的半天。见车不来，就动了想走的心思。可刚走出站台一二十米，那车忽地就从身边驶了过去。由于在站台之外，任凭你怎么招手追喊，这车是不会为你停下的。我只好冒着雨雪，或是顶着狂风，硬往前走。懊恼的同时还会自责一番，只怪自己缺乏必要的耐心，要是再多等一两分钟，这车不就等到了？然后还会联想到一些经历，觉得人的一生，就像这等车，也许等一等机会就来了。是你不愿多等，那自然是怪不得别人的。感慨之余，竟一古恼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仿佛一切都是我的错。

可当久等仍不见车来的情形再次出现的时候，这人还是缺乏必要的定力，还是想走。心想与其在这里等得无聊，不如赶到下一个站台去。走过一个又一个站台，还是不见车来，就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继续紧赶慢赶地往前走。就在我对这车不抱任何希望，我也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那车竟悄无声息地开到我的前面去了。我不由得感叹，还是车比人快。后悔自己又多了一个错过。这似乎也印证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有了这样的经历，再去等车，就自然多了几分心理暗示。这些暗示都明白无误地指向耐心二字，它让我按捺浮躁，变得心甘情愿。十五、二十分钟过去了，我就越发不想走了。仿佛一走开，车就会来。还是再多等一会吧，也许下一分钟，这车就来了。可这一等，就等过了三十分钟、四十分钟，这车还是神龙不见首尾。这又让人后悔不已，因为步行，有三十分钟，也是可到目的地的，这等去等来，把时间都等丢了，人却还在原地踏步。真不该这么傻乎乎地等，情况不对赶紧撤退呀。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就是挪不动脚步，都等到这个份上了，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今天非要把车等来！这与其说是耐心足够，倒不如说是在赌气。结果给人平添许多焦虑，觉得自己是在等待戈多。在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荒诞戏剧《等待戈多》中，有两个人在百无聊赖中等待他们并不认识的戈多。可戈多一直没有来，又一直说他会来。其实，戈多并不存在，剧中人日复一日的消极等待不会有任何结果。我真是哭笑不得，原来现实生活中，有时也有许多荒唐。

这车毕竟不是戈多，它最终还是来了，我却没有任何欣喜。上得车去，反倒怅然若失。许多时候，我们习惯等待，在漫无目的的等待中，白白浪费许多时光。等所等待的东西真正到来，才知得不偿失。

有时候，好不容易把车等来，但你并不一定就能上得了车。我们可能有过这样的经历：节假日在某些热门线路的高峰时段，你在站台踮着脚等，车没等来，却等来越来越多跟你一样都想挤上车去的人。当你看到，那跚跚迟来的公交车，早已塞得满满当当时，你就知道这车此时不会停下。即便有人要下车，它也会驶出站台很远，让你就是追赶也来不及。这虽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怨骂，但那司机却能问心无愧，人们也终能理解和接受，因为这车再挤就会爆炸了。此时抛站甩客，相比放任挤塞，不失为明智之举。但我遇到的一次抛站甩客，却让人匪夷所思。那是不久前，在一个积雪未化、地面结冰、北风凛冽的早晨，我在小区门前的站台上，一边呵手跺脚一边等车，等了接近二十分钟，好不容易看到我要乘坐的小公汽正缓缓驶来，不由得暗自庆幸功夫不负有心人。车内空空如也，站台上也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坐上这班车应该毫无问题。我还早早就拿出公交卡，一个劲地扬手打招呼。可这车竟对我视而不见，毫不犹豫地加速开过了站台。我追赶了十几米，还不停地高呼它停车，但它对我没有丝毫理会。这一下把我的心情败坏到了极点。如果站台前有别的车辆影响你停靠，如果我不是站在站台之内，如果车里已是人满为患，我都能接受，都不会生气。可这三个假设，没有一个成立，这就不能不让人生气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到了单位，我给主管部门打电话投诉。他们的几句对不起，竟让我不好再作指责。静静地想一想，这人都不容易，我也不希望他们把那司机怎么样。作为主管部门，他们倾听，主动道歉而不作任何袒护性的辩解，就算是让我出了口恶气，那就适可而止吧。这人在许多时候，都以为等来某种机会，就一定是属于自己的。殊不知，好事总是会落到意想不到的人身上。人生尚且如此，那里好为这一次两次的被抛被甩而去较劲较真呢？

几个月的等车经历，让我颇有感慨。以前，没有这趟小公汽，对搭乘公汽上下班不作任何指望的时候，即便是步行、骑车也颇感快乐。这过多指望某些东西，指望越大，烦恼也越多。出门乘坐公汽本是为了某种方便，如果为等车产生焦虑，为等车不停而生气，那实在是不划算。所以，这等车，最要紧的是要有耐心，要有既来之则安之的平和心态。否则，还是不等的好。好在除了公汽，除了步行，还有滴滴出行，还有共享单车。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时代的发展，人们的出行方式，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选择。选择的方式越多，人的自由度就越大，就会减少对某种东西的特别依赖，不做它的异化奴隶，这人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只有人不求人，人也不求物，这人是不是才有真正的尊严？

（2018年3 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