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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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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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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通

华月蓉上班时,接到表妹莉莉打来的电话,说这个礼拜天她要结婚了,请表姐和表姐夫届时光临。莉莉还向她道歉说,由于婚期定的太仓促,请的客人又多,来不及登门送请柬,还请姐姐姐夫见谅哟。

 莉莉从美国留学回来后不久,即被华月蓉所在的鸿泰科技开发公司的强总以特殊人才的身份招聘进公司,并委以总经理助理的重任,直接负责华月蓉上班的化验室。华月蓉只知道化验室主任令俊杰曾经狂热地追求过莉莉。今天一听二十八岁的莉莉突然宣布要嫁给五十八岁的强总,倒让她吃了一惊。她和莉莉是姑表姐妹,年龄相差不过二岁,但莉莉是高管,自已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化验员,见面后寒喧几句,主要谈的还是工作上的事,很少聊家长里短的私事,至于她的婚嫁之事从来都闭口不谈。

 华月蓉知道,现在流行的宴请宾客的方式一般分二种。凡是当官或者大款级的头面人物,大多须登门邀请,并呈上帖子。一般的则打电话通知一下。她虽在强总的企业上班,却不在强总所邀请的宾客之列,未免觉得有点失落。莉莉以亲戚的名义邀请了她,无意中淡化了这种失落感。

 中午回到家,她到卫生间洗手准备做饭时,觉得挂在脖子上的黄金项链显的愈发暗然无光,款式也老了许多,与自已白晳和修长的脖子相比,反差很大。这条项链是五年前,丈夫黄腾云送给她的结婚礼物。“多漂亮的一个人儿呀,戴上钻石项链才般配呢。”她端祥着自已额头上的那颗美人痣,心里想。

 黄腾云在市政府A局任高局长的秘书,为局长赶写下午开会用的发言稿回家迟了一个小时。他一边吃着从微波炉里取出的饭菜,一边向躺在沙发上午休的妻子说着牢骚话:“高局老说我不领会他的精神思想,一个破稿子改了三遍,真是捉弄人!”

“当领导都那个样,想开就行了。”华月蓉安慰他说。

“操!”他骂了一句,几颗米粒随着话音溅到了饭桌上。

“周六陪我去买条项链吧。”华月蓉接过他收拾起的碗筷,对他说:“我去洗。”

“怎么又提买项链的事?现在哪有钱!又是房贷又是车贷。”黄腾云点了一支烟,吐了一口说。他很少抽烟,只有心烦时才抽一二支。口袋里虽然经常装着香烟盒,但大多让给别人抽了。

“莉莉要结婚了,我们出席她的婚礼应该收拾的体面点才好。再说,她结了婚,我们和强总不就是亲戚了吗?给我换个好一点的岗位,涨点工资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说罢,华月蓉用食指点了点丈夫的额头。

“你说的也是。不过,随多少礼才合适呢?”黄腾云有点发愁:“高觉可是准备了五千元呀。”他说的高觉就是他们的高局长。

 ”卡上还剩二千元,就随这么多吧。我们咋跟当官的比呢。”华月蓉说,“可项链怎么办呢?”

“租一条吧,我认识豪门珠宝店的邱老板。”黄腾云把妻子揽到怀里说,“等有钱了给你买一条,钻石的。”说着就要亲她的嘴。

华月蓉用手推开他的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边往厨房走,边瞪了他一眼说:“这话听得我耳朵上都长茧子了,我看你就这么一点能耐.....”

 就在莉莉结婚的前一天,华月蓉在丈夫的陪同下,去豪门珠宝点挑了一串标价为十万零八千八百八拾八元的钻石项链,抵押物是华月蓉爸妈的房产证。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日租费原来是每天一千,最后还是邱老板看了黄腾云的面子,交了一千元算作二天的租费,并答应用完后另付二百元清洗费。临走时,邱老板握着黄腾云的手说:“黄秘书,请多关照。”黄腾云说:“有事尽管来找我。”

告辞邱老板后,他很绅士地抬起戴着仿真劳力士表的左手,携起妻子的纤纤玉臂,乘着街头的树荫潇洒地漫步。垂柳在初夏的温存中正努力地舒展着碧绿而柔软的枝条,一阵微风吹过,柳丝随风飘逸,显得更加婀娜多姿。华月蓉不时用手往后很优雅地拢一下她那酒红色波浪状的披肩长发,以便让带着炫光的钻石坠子更加光彩照人。

 今天她特意穿了件微微露出乳沟的粉红色连衣裙,显得苗条而丰满。桔黄色的高跟鞋发出富有节奏的“咯噔”声,鞋上的珠光宝气在阳光的照射下一路变幻闪烁。其实这是一双很普通的皮鞋,只不过鞋上的那些金属和玻璃做的饰品可以以假乱真罢了。在她婚后的几年里,这样浪漫的散步很少有了,这次久违的浪漫让她兴奋不已。也许是钻石项链的亮丽更加衬托了她俊美的气质吧,不少过路的人都向她投以羡慕的目光。有个擦身而过的男生甚至反转过来快步走在她旁边,佯装打电话盯着她看了好久。华月蓉取下顶在额头上的太阳镜戴上,把长发往后甩了一下,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像一名模特一样踏着优美的步态径直往前走.....

强总和莉莉的婚礼在全市最豪华的帝都酒店举行,前来贺喜的高档豪车排了足足有一里多长。黄腾云俩口子把自家的那辆廉价的夏利小轿车停到远处,下了车把熨得笔直的西裤抖了抖,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领。华月蓉很大方地牵着丈夫的臂膀,向酒店门口走来。老远就看见强总和莉莉穿着高贵的新婚礼服在门口迎客。莉莉一见他俩,便向强总介绍说,这位是表姐,这位是表姐夫。强总向黄腾云嘟哝了一声“姐夫”,然后望着华月蓉略有点尴尬地说:“月蓉,噢不,姐!从今后咱们成一家人了。”华月蓉急忙说:“可别,您永远是我的领导.....”

 正说着,刘副市长和高局长也来了,强总让东家把他们往二楼贵宾间请。黄腾云俩口子向他们问好后准备到大厅里找个座位,高局叫住他说:“小黄,跟我上二楼吧,好给我代几盅酒,今天我要陪刘市长尽兴呢。”然后目光透过他那淡茶色的眼镜片看着华月蓉的脸微笑着说:“这是你爱人小华吧,几年不见,越发光彩照人了!一块上去,也好给刘市长代个酒嘛。”黄腾云连连点头说好,华月蓉也不好谦让,随他们上了二楼。

 强总的婚宴果然不同凡响,茅台酒、中华烟不说,只餐肴每桌价值就在万元左右。燕窝高丽参星罗棋布,山珍海鲜应有尽有,许多菜都是第一次听说名称的。华月蓉心想,这样高档次的宴席她还是第一次吃,随二千元的礼也值得呀。

 菜过五味,新郎强总和新娘莉莉来向刘副市长和高局长敬酒。刘市长举起酒杯对强总说:“老强呀,你的这喜酒代价太大了,我可是消受不起,下不为例呀。”强总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又叮嘱华月蓉和黄腾云说:“你们替我好好陪陪二位领导吧。”高局道:“没事,没事,你们去忙,你们去忙。”高局和刘市长划拳猜令,比拼拳术和酒量。尽管他俩的酒量大的惊人,但喝的多了,高局微秃的脑门早已沁出汗来。刘副市长脸色也越来越黄,俩人免不了洗拳赖酒,倒让华月蓉俩口子陪着喝了不少酒。

 华月蓉以前很少喝酒,今天和大领导们坐在一起,不得不破例地做好舍命陪君子的准备。十几杯下肚,不免有点头昏脑胀,心就像一只装进笼子里的野兔似的跳个不停。酒还未过三巡,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跌跌撞撞跑到卫生间,爬在马桶上呕吐不止。

华月蓉醒来时已是次日早晨九点多,推了推身边打鼾的黄腾云,他睡的跟死猪一样。她匆匆洗了一把脸,拉上门去上班,没走几步,觉得身上好像空荡荡的缺了什么,摸了摸脖子,发现钻石项链不见了。返身进门满屋子找,还是不见,她吓出了一声冷汗。便附在丈夫耳边大吼一声:“着火了!”(她听黄腾云说过,他小时候在农村因为不小心曾把草垛点着,差点把自家的那头牛烧死,他的脖子上从此留下一块疤痕,因此他现在总喜欢穿一些款式比较考究的高领毛衣或线衣。)黄腾云呼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拉着她就要往外跑。她甩开他的手,紧张地问:“项链!那条钻石的,你见过吗?!”“你开什么玩笑?到底是火灾还是项链?”黄腾云说着皱起眉头进了卫生间,他的胃里像是吃了一斤野山椒那样的难受。尽管这几年他在官场应酬,酒量练得大了许多,但昨天依然喝的酩酊大醉,甚至连怎么回的家都想不起来。华月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脑袋苦思冥想。黄腾云冲马桶的水流声突然让她灵激一动。她冲进卫生间,几乎是惊叫着对黄腾云说:“不好!项链掉到马桶里了!”此言一出,黄腾云被酒精麻醉过的脑袋清醒了大半,他看了看她的脖子,又揭开马桶盖看。华月蓉一把拉上他边走边说:“是帝都酒店的马桶!”

 黄腾云一听,骂了她一句“傻逼。”蹬上裤子去发车,华月蓉锁上门赶紧坐上去。到了帝都酒店,俩人一溜小跑着上了二楼,冲进卫生间,里面有六个小隔间,其中五号间里还有人呢。黄腾云问:“你咋天在哪个马桶呕吐来着?”华月蓉记不清了,她打开小门挨个儿察看,又挽起衣袖挨个儿伸手摸,除了一股尿臭味,什么也没有摸到。这时,她唯一的希望集中在了那个正蹲在五号间里的人身上。她多么希望项链被这个人捡到了而不是冲入下水道。如果这样,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付给她一千元的好处费,实在不成,一万元也行呀。

这时,二个少女走到卫生间门口望了望,说了声“流氓”,便掉头走了,黄腾云这才意识到自已长时间呆在女厕里是很容易引起误会的。他向妻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盯住五号间的那个人”。便退出门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他想抽支烟,却忘了带。时间一秒秒过去了,华月蓉焦急地期待着五号间里尽快响起冲马桶的流水声。等了足足有半个钟头,那门终于开了,一位化妆得很艳丽的少妇拿着一个手机出来了。华月蓉腊黄色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她迎上去问她:“大姐好!请问您捡到过....哦,不....看到过什么东西没有?”

“你是什么人?呆在这儿干嘛?你在偷听我的电话吗?”这个少妇板着脸质问她。“我说的是项链。”华月蓉指了指对方的脖子说。她见她也带着一串钻石项链,但分明不是自已的那条。“这是我的一位情人送的,我刚才正和他聊天呢,怎么着?你管得着吗?神经病!”

 华月蓉无言以对,假装上厕所进了五号门。少妇骂骂咧咧地走出卫生间,却被黄腾云迎面拦住,对她说:“你好,有事请你配合一下。”那少妇一看黄腾云一表人才,还以为他是个便衣警察,马上换了笑脸嗲声嗲气说:“什么事?同志哥。”黄腾云把丢掉项链的事向她学说着。那少妇没等他说完,立马翻了脸:“你老婆的项链丢了,关我屁事?怎么着?想讹人吗?”黄腾云连声说:“别误会,别误会。请配合,请配合....”那少妇说:“今天真是邪门了,遇的全是神经病!”她刚要走,黄腾云说:“请等等,我报警了。”“什么?报警?!”那少妇一听,火气更大了:“我犯什么事儿了?老娘就是挂他个十个八个情人,开发的是自已的资源,警察管得了吗?”黄腾云说:“我说的是项链。“少妇解下自个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拎到他眼前晃着说:“十克拉的非洲钻石项链,比这重的老娘还有十几条。你给老婆买不起吗?行啊,给老娘磕个响头,老娘把这条送你。”“你!你怎么污辱人呢?!“黄腾云凑过来质问她。“怎么?想打人呀?有种的来!”少妇把脸伸过来说。黄腾云一看这女人来头不小,心里先怯了三分,他把脸凑过去小声对她说:“求你了,别嚷嚷好吗?““快来人呀,有人耍流氓啦!”经少妇这么一嚷,许多吃饭的人都过来围观,其中有两个酒店的保安。问黄腾云怎么回事,黄腾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人群中有人说,既然掉入了马桶,现在恐怕早冲得无影无踪了,上哪儿找呀。也有人说,钻石重着呢,指不定还沉在楼下的下水道里呢。保安说,既然报了警,那就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这时,华月蓉穿着水淋淋的衣服,满脸失望地走进人群,拉住丈夫说:“云,看来是没希望了,咱们走吧。“黄腾云一肚子的怨气正无处发泄,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你这败家娘们!”华月蓉捂上脸哭着跑下了楼。

 这时,两名警察在酒店经理的陪同下来到了现场,问明情况后,把那少妇单独叫到一间屋子里调查了一阵,便很快让她走了。然后,又把黄腾云叫到屋子里,一个警察认识他,悄声对他说:“黄秘书呀,那个女人是挺有背景的,她控告你侵犯了她的隐私权,我们好说歹说把她劝走了。以后这种荒唐事少发生才好呢。”黄腾云说:“我老婆那项链十多万呢,我有点急....“他习惯地想掏烟,却没掏出,灰着脸说:”不好意思,丢了。”另一个警察给他让了一支,开玩笑说:”看来,要想找到那条项链,还得拆这栋酒楼啊。“.....

 黄腾云一脸茫然地目送两名警察走了。回到家后,却不见老婆。他刚刚放松的神经马上又紧绷起来。项链丢了,刚才一怒之下又打了她,她会不会想不开?

 打她电话,电话很快被压了,他松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去单位上班的。于是把电话打给他岳父,问,“爸,月蓉在吗?”“在!”岳父“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他扔掉手机,一头倒在了床上。

黄腾云正为项链的事发愁,电话铃突然响了,一看是高局打来的,他这才想起今天没向他请假。他平时对高局很敬畏,最怕他发火,没办法,只好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局长您好,我刚从医院做了个检查回来,这会正准备去上班呢。”出他意料的是,高局不但没批评他,反而语气亲和地说:“小黄呀,我看你昨天喝大了,今早肯定醒不来。上医院干嘛?”噢....没怎么,胃有点不舒服。不过,没事。多谢局长关心!”黄腾云尽量把声音变成有气无力的样子。“没事就好。你今天不舒服就别上班了,我给你放一天假。”高局爽快地说,然后又说:“你爱人没事吧,代我向她问好!”黄腾云受宠若惊,连声说:“没事,没事,谢谢您,谢谢您!”

 他正在揣摸着高局长电话里一反常态的意味,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珠宝店的服务员打来的。说是项链的租期过了,您爱人不接电话,只好问一下您,如果需要续租的话,还得麻烦您和您爱人过来签个字。“我操!”挂上电话,他骂道。

 快到晚饭时,他才觉得有点饿。到街上吃了碗牛肉面,然后驾车向他岳父家开去。岳父家离他的住处不到七八站的车程,虽没堵车,却走了很长时间。他一路上想的很多----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月蓉哄高兴领回家;如何说服老丈人帮忙度过眼前难关.....好在这次的祸是他女儿惹的,他总不可能坐视不管吧?他绞尽脑汁正想着对策,一不留神在十字路口闯了红灯。“又他妈的一百元飞了。真是人倒上霉来,放屁也砸脚后跟呀。”

 岳父家住在一栋旧楼的第一层。岳父退休前是一名乡镇干部,岳母很早就从她所在的民营企营下了岗,家里的开支全靠岳父的那些退休工资。尽管如此,在他买楼房交首付时,岳父还凑了十万元给他,虽说是借,至今分文未还。黄腾云觉得反正岳父母就他爱人一个闺女,我当女婿的也算半个儿,还不还只是时间问题,只要懂得孝敬,老人们自然会高兴的。

 他犹豫了半天才开始敲门,开门的是他岳母。一见面,讪笑着把他让进屋,给他倒了一杯水。岳父神情严肃地看着电视剧,没有理他。岳母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对老伴说:“腾云来了,看把你入迷的。”岳父“噢”了一声,自个点一支香烟,却没给他。他掏出一包比他岳父高级一点的香烟点了一支,也没让岳父。俩人吞云吐雾地抽着,用意似乎并不是为了烟瘾,倒像是通过口鼻孔喷出的烟雾,发泄着各自的怨气。

 沉默了好一会,黄腾云终于忍不住问:“爸,妈,月蓉呢?”岳母没说话,只是朝卧室方向努了努嘴。

 他掐灭烟头,准备去给妻子解释一下。岳父叫住他说:“啥时候学会打人了?黄大秘书!”“爸....我....”他只好重新坐到沙发上。“我跟月蓉她妈过了大半辈子,从没动过她一指头。”岳父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着步:“你别的本事不见长,打人的本事倒学会了。哼!”岳母劝道:“还不是咱那死Y头惹的祸?腾云也是一时着急么。”岳父反过来又数落起老伴来:“咱闺女哪一点配不上他?长相不好,还是工资比他低?你看人家莉莉,出个国就跟乡下人进县城似的。”

 黄腾云说:“爸,不是长相和工资的事。是那项链咱赔不起啊。”“好啊,赔不起就打老婆,你能耐大么。”岳父朝他冷笑一声,掉过头仍然面对着老伴发牢骚:“我在农村工作了几十年,早知道乡下人没素质。你非要把女儿稼给他。这不,买不起项链倒学会打人了!”黄腾云忍不住反驳道:“爸,不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好不好?您当初要是不同意,我能把月蓉抢回家吗?”他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想,老家伙,让你嘞嘞个够吧!反正那项链的低押物是你的房产证,看你怎么办吧。等我发达了,再跟你计较不迟。他站起来想一走了之,华月蓉红肿着脸从卧室走了出来。看见她头发凌乱,形容憔悴的样子,黄腾云心里不由的一阵心痛,他在心里暗暗自责:”唉,都是我一时冲动,给这么漂亮可人的妻子雪上加霜,让她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灰姑娘。悔不该呀,悔不该!”可一想到项链的事,心里又不是滋味,好像打翻了五味瓶,酸辣苦甜咸一起涌了出来。他恨自已的鲁莽,也怨高觉的过分殷勤,害得妻子酒后误事。

“我们离婚吧。”月蓉说:“项链不用你管,我丢的东西我赔。”

“这是什么话么?天塌下来有男人呢。”黄腾云知道,月蓉生气后说离婚是她的口头禅,他对此并不介意,只是微笑着说:“月蓉,对不起!”

 岳母把女儿揽到怀里,用手理着她的头发心疼地说:“乖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说离婚离婚的,过日子哪有碟儿碗儿不碰的。不就是丢了一条项链吗,虽然我们拿不出多少钱,大不了我和你爸租房子住么!”岳父也说:“就是,批评归批评,不要提荆州。”岳母的一席话让黄腾云感动不已,岳父刚才的表态也让他在心里的气消了许多。他对妻子说:“月蓉,你千万要想开啊,一条项链多大个事呀,大不了多还上十年八年的债!”

 月蓉闻言哭了起来:“为了还房贷车贷,结婚五年了,我们连孩子都不敢要。今年我都过了三十岁,再过上七年八年的,我还能生吗?!”

 听到月蓉说出这样的话,黄腾云无言以对,心里先是酸酸的,后来倒也释然了一些----看来月蓉是没啥事了。女人一哭不就是心软的表现吗?

然而面对眼下很棘手的问题,他真是一筹莫展。他知道岳父母的那点家底,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话虽那么说,总不能真让他们租房子住吧?让别人知道了多丢人啊.....

自从丢了项链后,华月蓉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她从父母那里借了一千多块钱交到珠宝店,又续了三天的租赁合同。三天后才无精打采地去上班,化验室主任令俊杰知道她现在成了强总的姑表大姨子,也就没好意思再说她。

 黄腾云的父亲听说儿媳妇丢了项链,特地从乡下赶来探望。他把带着体温的一万元钱交给月蓉说:“我把那头老黄牛的犊子卖了五千元,另外五千元是向腾云他舅借的。够赔了吧?”月蓉接过钱说:“那是条钻石的,还差的远呢。”公公问:“石头的比金子的还贵吗?还差多少?我去借。”月蓉没吱声。黄腾云接过话茬说:“爹,你没有把我们租项链的事告诉别人吧?你可别给我丢人啊!““没没没,我知道,我知道。”父亲说,“那石头项链到底值多少钱呀?你们会不会上当了?“腾云说:“爹,你别问了,反正贵着呢。”

 父亲再没吭声,转身出了屋门,掏出老烟锅头,蹲在楼房的过道里“吧唧,吧唧”抽起莫合烟来。这烟冲人,他怕月蓉呛.....

 父亲连口饭也没吃,就悄悄走了。说是再去借钱。说归说,现在哪里有好借的钱呢?如果不尽快想办法,他留下的那一万元很快就会进了珠宝店的收银台。

 俩口子最后决定还是到银行去贷款,这样毕竟划算些。可是跑了好几家银行,都碰了壁。答复是,他俩以前所贷的房款和车款己超过他俩的偿还能力。要想贷到款,得找现任领导或者有实力的老板出面担保才行。

 他俩首先想到的是高局和强总。腾云对妻子说:“我最近正准备竞选办公室主任呢,高局有意提拔我,在这节骨眼上再麻烦高局,不合适呀。咱们现在和强总不成亲戚了吗?只要他肯出面,不要说是十万,就是百万,银行也会贷的。你去找找他吧。”月蓉心想也是,毕意丈夫的前途重要呀。可听说强总和莉莉到澳洲度蜜月去了,不知啥时候回来,打个电话问问吧,如果回来的太迟,还得另想办法,否则咱们的那点工资全交了项链的租费也不够啊,难道我们喝西北风去?“这可是越洋电话呀,很贵的。”月蓉说。“再贵也得打呀,少说两句罢。”腾云催促她说。

“喂,您好,请问您哪位呀。”电话里是莉莉的声音。“我是你姐....月蓉呀。”“噢.....有事吗?”“我想.....。”“想我了呀?下个月我们就回去。”“不是.....是.....想你了。”“谢谢了!”“没事....”“没事就好,拜拜喽?”“拜.....”月蓉沮丧地扔下电话,心里骂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想想当初在上学路上掉进水坑时那副德性,要不是我把你拉出来,那有你的今天?!现在倒好,狐狸精嫁了老龙王,六亲不认....”然而,她不好意思在丈夫面前奚落自个娘家的亲戚,怕他笑话。她似乎预感到,既便强总回来,帮忙的希望也很渺茫。试想,莉莉连我的电话都没有保存,心里哪有我这“所谓的表姐”呢?唉,亲戚表面上讲究的是论资排辈,实际还得门当户对呀,地位悬殊的两家人不会成为真真的亲戚的。她虽然没有向丈夫明说,但黄腾云是何等精明的人,他早预测到了故事的结局。看来,强总那里是没指望了,还得在高局身上做文章。他望着焦燥不安的妻子,良知与兽性像二个沉重的砝码,在他内心的天平上激烈地摇摆起来.....

 他给高局当秘书多年了,他很清楚他的喜好,所以他一直都不愿把貌美靓丽的妻子介绍给他认识。自从那次在强总的婚宴上,高局见到月蓉后,他老在他面前提起月蓉。甚至有一次开玩笑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呀,找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渴望之情溢于言表。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高局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改往日的严厉与矜持,对他嘘寒问暖,并向他透露出准备提拔他为办公室主任的意思。他明白,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好一直装聋卖傻,以至于他老批评他不领会领导的精神内涵。可是,我毕竟是七尺汉子,世上哪个男人愿意自已去找绿帽子戴呢?

 然而,同事的嫉妒攀比、岳父的冷嘲热讽、莉莉的鄙视淡漠以及丢失的项链,尤其重要的是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让他陷入无法排解的纠结之中。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思考,他把自已这些种种的不如意归纳于两个字“权、钱”。自古以来,有权便有钱。“权”与“钱”互相促进,相辅相成。可这两样对自已而言似乎太遥远了。假如我现在拥有高局的权,同事中谁敢轻视嫉妒?岳父也不可能冷嘲热讽。或者我有强总那么多的钱,老婆也不至于去租项链,莉莉想给我当情人我还不一定看上她!可是对我这样一个既无社会背景,又没经济基础的小公务员来说,这种奢望又是多么的飘渺啊。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在高局不断的明提暗示之下,尤其是这次丢失项链之后,他对社会上的种种人情世故看得更加深刻了。论学历,我是大学本科,高局不过花钱买了个大专文凭;论长相,我仪表堂堂,和强总站在一起,他简直就像是那个卖烧饼的武大郎;论才华,我巧舌如簧文采飞扬。可我为什么不能拥有他俩所拥有的那两样东西呢?也许希望就在一念之间,就看我有没有决心去做了。幸好天无绝人之路,老天赐给了我一位漂亮的妻子,现在机会来了,那些原本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现在似乎能唾手可得了,怎么能轻易让这天赐良机失之交臂呢?月蓉,请原谅我的良苦用心吧。为我的前途和命运,其实也是为了你的荣华富贵。既便为此伤害了你,也让我蒙羞了呀。月蓉,你就想开点吧.....他在心里默默地筹划着,想找到一万条充足的理由开脱自已。

黄腾云很快从高局那里拿到了十万元,低押物是他们俩口子的工资卡。这让华月蓉十分感激,她对黄腾云说:“高局这样看重你,又帮咱们度过了难关,我们应该怎么答谢他才好?”黄腾云说:“好啊,这个周末请他到溢香园去吃个饭吧,顺便说说我竞选办公室主任的事。”月蓉点头答应了。

 很快到了周未,华月蓉俩口子吃过早点,正准备去溢香园准备答谢高局的午餐。黄腾云却接到了高局的电话。高局说:“小黄呀,局里最近正在考察你,你怎么明目张胆地搞宴请领导这一套?真是乱弹琴!”黄腾云一听,犯起了嘀咕,心想,昨天和他说的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变了卦,莫非另有玄机?做为他多年的秘书,他从“明目张胆”四个字中很忙悟出了高局的意思。于是赶紧赔笑说:“去哪儿合适请您定夺。”高局笑了笑着说:“我现在在红柳湖出差。你开车过来吧,噢,记得带上小华一起过来玩哟。”黄腾云说:“好,好,好。”

 红柳湖离市区将近二百公里,是邻市一个小县城,在行政划分上并不隶属于他们市。黄腾云跟高局去过一次,那儿是个风光旖旎的幽静之所,许多有钱人都在那里买了别墅。他明白高局的意思-----金屋藏娇。妈的,老狐狸!他心里骂着高觉,却带上月蓉,驾车驶向红柳湖。一路上盘算着,思绪随着汽车的行进起伏宕荡,心跳像乱了点子的鼓一样“咚咚“乱响。

 他从后视镜中看见妻子正靠在座位上打盹。他明白这些天因为项链的事着实让她劳神了许多,好久了没有过今天这样惬意的旅行了,她却睡着了。到了那里会怎样呢,?.....他不忍再想。

 红柳湖沿岸到处生长着天然的红柳林。多年来,由于上流进水量的减少,湖面缩小了一半,但地下水十分充足。这给野性十足的红柳树创造了疯狂生长的条件,它们赤条条的枝头上抽着风情万种的绿丝,迎风招摇,无尽的阴暗围住了整个湖岸,并向湖心中间发展。

高局在一轮游弋在湖中的木质游艇上摆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等着黄腾云俩口子。就餐的只有他们仨人,而服务生则有十多人。船上的娱乐设施很健全,除了吃饭,还有KTV、舞厅、健身房、休息室等等。吃过饭后,黄腾云到健身房去了。华月蓉陪着高局打乒乓球。她的球技很好,上大学时曾夺得过女子组第三名,既便在风浪飘摇的船上,仍能打得流畅自如,使高局疲于奔命,洋相百出。突然一阵狂风,高局在接球时滑倒在地,月蓉上前扶起他,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说:“你真好,我喜欢你!”月蓉慌忙抽出手来,看了看四周说:“局长,请自重!”高局干笑了一声,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说:“小华,累了吧?到那边休息一下吧。”说完向歌舞厅走去。月蓉没有跟他去,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黄腾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拦住她说:“月蓉!高局好心好意请咱们来玩,你可别扫他兴呀!”华月蓉生气地说:“你去陪他吧,我在外边转转。”腾云劝道:“月蓉呀,小不忍则乱大谋。高局帮了咱那么多忙,现在我又处在提干的骨节眼上。”月蓉说:“他是匹色狼。”腾云说:“有我在,他能把你怎样?咱俩进去把他灌醉了,也好早点回去呀。”月蓉一听也是,她吸取了上次醉酒的教训,把戴在脖子上的金项链摘下来装进皮包内,随丈夫进了歌舞厅。高局早己打开电视、音箱、闪光灯等他们呢。月蓉强装笑颜陪着高局跳舞,黄腾云则拿着话筒唱起了“敖包相会”。他的歌原来唱的很好听的,和月蓉谈恋爱时,曾经用歌声打动过她,可今天听起来却像是在哭娘。

 高局把手一挥,不耐地说:“别唱了,喝酒!”月蓉也想尽快让高觉喝大,她好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知道高觉酒量大,提出自已喝低酒精度的红酒,他喝高酒精度的白酒,高局说:“好的,一醉方休!“三人玩“梦幻拖拉机“,小喝大不喝。尽管她的牌一直很火,可她还是醉了......

华月蓉半夜里口渴得厉害,醒来发现自已赤身裸体躺在一张大床上,一个男人正睡在她身边打鼾。她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感党有些不对劲,按开床头的灯一看,却是高觉,她惊叫一声,像只受了惊吓的雏鸡,忽地从床上蹦了起来。高觉醒了,迷着一双三角形的小眼晴向她笑了笑,头发原本稀少的脑门在灯下更加显得光亮,他伸手往床头柜上摸眼镜。月蓉慌忙抓起被子裹住自已的身体,光着脚跳下床去,发现这间陌生的屋子并不是宾馆,她终于恍然大悟。她在沙发上找到自已的衣裤,穿好想出去,房门却被反锁了。她更加意识到自已上了他们的圈套,拍着门大喊:“黄腾云!黄腾云!“高觉躺在大床的靠背上,嘴里吐着烟圈说:“别叫了,叫也没用!门是他锁的。”月蓉一听,想报警,却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她盯着高觉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真卑鄙!”高觉穿上睡衣,走过来想安慰她,她抓起放在茶几上的一个酒瓶打碎在地,拿起一块玻璃碎片对着自已的脖子厉声说:“别过来!不然我死给你看!”高觉倒退几步,挥舞着双手说:“别别!对不起,对不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月蓉怒视着他说:“把黄腾云给我叫来!”高觉急忙拨通了黄腾云的电话。不一会,只听门锁一响,黄腾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推门而入,月蓉扑上去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质问道:“姓黄的,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卑鄙无耻!你竟然把我当私有财产出卖了。说!你们究竟私下里做了什么交易?!”黄腾云看见她流血的手里握着一片明晃晃的玻璃,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抹着眼泪说:“月蓉呀,高局帮你还了那条项链,又提拨我当办公室主任,他有恩于我们,他很喜欢你,我们无以为报啊。”月蓉对天长叹一声:“天哪!我以后哪有脸活人啊?!”手持玻璃片对着手腕割下去,黄腾云和高觉赶紧扑过来死死抓住她的双手不放。

 把华月蓉送进红柳湖医院后,高觉交给黄腾云一张二十万元的银行卡,和那个别墅上的钥匙,叮嘱他照顾好月蓉,千万要做好保密工作,并让他保证,出了事与他无关。自已驾车回市里去了。

 华月蓉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的。她醒来后,黄腾云端来鸡汤要喂她,她不顾受了伤的手正在输液,一把将保温杯打翻在地。同房的几个病人都以为她们小俩口在闹别扭,纷纷劝她想开点。一个年龄和她妈差不多的老大妈对她说:“孩子呀,你这位小黄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呀,人长的帅气不说,对你特好。他一直守护在你身边流着泪轻声叫着你的名字。他自已不吃不喝不睡觉,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你瞧他那黑眼圈,啧啧.....唉,你就想开点吧。“另一位大嫂鼻子一把泪一把地说:“我那没良心的,我在医院住了快半月了,他连个照面也没打过。他在外面乱搞女人....呜呜.....妹子呀,要知足呀。”前来查房的医生也告诉她说:“当时血库缺血,幸亏你爱人是O型血,才保住了你和孩子的生命。”“孩子?什么孩子?”她吃惊地问,“恭喜你,你要做妈妈了。”医生笑着说。

 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华月蓉的心头,好像是一盘用陈醋拌过的黄花菜,那种苦中带酸的味道,不由得让她抱头痛哭起来。当黄腾云拿着餐巾纸给她擦泪时,她说了声:“滚!”便把头埋在被子里呜咽着哭了整整一天。她想了很多,她恨高觉的阴险好色和黄腾云的卑鄙贪婪,更恨自已的虚荣。要是当初自已不去租那条项链,怎么会让那姓高的钻了空子?

 说实话,她是爱黄腾云的。她和他在大学时就相恋了,她是班花,追求他的男生不少,她的初恋情人马卫东也一直未中断和联系。但在黄腾云甜言蜜语的攻势下,她渐渐疏远了中途辍学的马卫东。后来,黄腾云为了追求她,毕业分配时,放弃了原本比较优越的工作,和她一块来到鸿泰公司,这让她尤为感动。在俩人相处的岁月里,无论在学习工作和生活起居上,黄腾云都对她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当她决定嫁给他时,却遭到了父母的激烈反对。理由很多,最主要的是嫌他农村出身,家庭贫穷,没有社会地位。

 黄腾云为了给自已争口气,利用工作间隙苦学二年,考取公务员资格。当他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后,家里才勉强同意了她俩的婚事。

 相爱相恋的岁月是美好而浪漫的,婚后柴米油盐贷楼买车的日子却让她倍受煎熬,以至于结婚五年连孩子也不敢要。由于做的人工流产次数太多,导致她现在受孕很困难。可眼下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却不期而至,真让她又惊又喜,仿佛一丝暖暖的带着芳香和甜味的气体从她的丹田那里升起,贯入她的血管,让她本已冰冷的心里温和了许多。

以前,每当她心情不好或与黄腾云发生争吵时,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马卫东。她甚至有一种抛开一切去寻找他的冲动。可是,既成的婚姻现状,肚子里的孩子,一次次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他也许早已有了属于他自已的家庭和生活,我又何必去打扰呢?唉!只有认命了。

 第二天早晨,当黄腾云端着她最爱吃的虹鳟鱼汤喂她时,她没有拒绝。趁他不注意时,还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瘦了......”她想:“给他一次机会吧。”.....

华月蓉出院后回到市里,她让黄腾云把银行卡、钥匙和工资卡立刻去交还给高觉,并让他转告高觉,借他的十万元随他从工资卡里去扣,再不要对她报什么非份之想,否则新帐老帐一起算!黄腾云点头答应。

 又过了几天,她去公司上班。她想这段时间没向公司请假,有必要找强总解释一下。也许是成了亲戚了吧,强总没有了以前的架子,亲手泡了一杯龙井递给她说:“姐夫(指黄腾云)向我打过招呼了,知道你受了伤,正准备看你去呢。休养几天是应该的,怎么早早儿上班来了?”华月蓉苦笑一下,低头说:“一点轻伤,没事的。谢谢强总!”“姐,我们都是内亲,何必客气呢?“强总拿起一支烟刚想点上,嗅了嗅又装进烟盆,自嘲似地说:“唉,真是积习难改啊,莉莉正让我戒烟呢。”月蓉心里明白,她的姑父,也就是莉莉的爸爸,正在准备收购鸿泰公司,强总当然对她表妹言听计从了。她起身准备告辞,强总说:“别急,还有重要的人事安排呢。”然后很严肃地说:“据职工反应,你们化验室主任令俊杰有严重的玩忽职守现象,我在三天前已经解聘了他。我准备任命你为化验室主任,代替他的职务。”华月蓉心想,令俊杰系北大化学系的高材生,她和他共事多年,知道他对本职工作一向都是兢兢业业,怎么会玩忽职守呢?

 莫非正如人们私下议论的那样,强总知道他和莉莉恋爱过,怕他俩藕断丝连不成?尽管她觉得自已可以胜任那个职务,但对强总的任命还是感到突然了些。

 其实,她只猜对了一半。她做梦也没有想到,

 是高觉在强总面前为她美言的结果。因为她从来都不想知道A局对鸿泰公司的利害关系。

 黄腾云并没有按月蓉的意思把那些东西交给高觉,只是对他说,月蓉最近情绪不好,他正在做她的思想工作,等她想通了,你再约她。

 从此,高觉再也没有约她,实事上,他也没有机会骚扰她了。当市委纪检组接到群众举报调查他时,黄腾云毅然将他别墅的钥匙、还有那张银行卡都交给了检察机关。黄腾云因此立功受奖,并被破格提升为A局常务副局长。面对一浪高过一浪的反腐大潮,做为分管A局工作的刘副市长,尽管他与高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有心拉高觉一把,而到此时也只有望洋兴叹了。当黄腾云把这一喜讯告诉妻子时,华月蓉长舒了一口气,高觉真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呀。同时她提醒丈夫,要吸取前者的教训,不要为了拼命地往上爬而丢掉自已的良知,否则得到的就是高觉的下场。黄腾云说,我一不贪污,二不受贿,谁耐我何?!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在一天天地长大。每一次轻轻的胎动,都会让她倍感欣慰,使她心灵上曾经流血的创伤渐渐愈合。她觉得,这种平静和谐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她,她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正当她满怀期待准备做妈妈时,黄腾云却随着地位的提升渐渐目空一切起来,他频繁的游走在官场之中,代替高觉为鸿泰公司的并购出谋划策,打擦边球,钻法律的空子。他对华月蓉越来越感到不耐烦,甚至提出让她把孩子打掉,说他怀疑那是高觉那个王八蛋的种。华月蓉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的虚伪和无情又一次暴露无遗,剧烈的心痛也刺激了胎儿,在她腹中骚动不安。她声泪俱下地说:“黄腾云呀,黄腾云,我怀了谁的孩子难道自已不清楚吗?你的良心简直被狗吃了!”黄腾云的气似乎比她的还大,他跳起来指着门外说:“你听听外面的人是怎么议论吗?说我穿的是破鞋!”说完,他摔门而出。华月蓉说了声:“你!.....”便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醒来后,华月蓉拖着流产后虚弱的身体,纵身跳入白羊河中。这一次,华月蓉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已变成了一只彩色的蜜蜂,爬在一朵白云之上,被冷风吹拂着飘向蔚蓝的天际。下面是一片蚊子和苍蝇横行的草地,百草枯萎,鲜花凋谢。她知道自已在那儿已无立足之地,只好选择了逃亡......

 一缕初升的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进了木屋里,照在了华月蓉的身上。她正担心云朵里的彩蜂最终将被冻僵,然后变成一粒微尘,不知落向何方。她忽然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好像自已并没有在云里雾里。她睁眼一看,褐红色松木板拼成的天花板下面挂着一束紫嫣花,正芳香四溢,绽开浓艳欲滴的容颜在她眼前微笑呢。

多么熟悉的紫嫣花啊。一个留着寸头,皮肤黝黑,一脸刚毅的男子正守护在她身旁。她吃惊地说:“是你?!”她想挣扎着坐起来,可浑身连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见她醒过来,笑了,扶她躺下,用调好的紫嫣花蜜水喂她。对她说:“我是在摇船去市里送蜂蜜的途中遇到你的。”她没有吃他喂到嘴边的东西,只是反问他:“谁让你救我的?我宁愿去死!”他说:“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有我的份。”“你有你的生活。”“我一直在梦中等你。”“你还是单身?”“我说过了,我一直在等你。”“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维纳斯女神正是以其断臂之美,才嬴得了别人的尊重。”“假如我这次死了呢?”那我就变成鬼在地狱门口等你。”“你这是何苦呢?”“忘不了你!”......

 这个男人正是马卫东,是她中学时最要好的同学。她承认自已确实喜欢过他,他曾拿着一束紫嫣花向她求爱。她俩在那紫色的热恋中度过了那段最纯洁而快乐的时光。但那种朦胧的爱情在她上大学后,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推移慢慢地淡薄了。后来由于黄腾云对她的穷追不舍,让她彻底遗忘了她曾拥有过的那份真爱。马卫东收不到她的回信,知道她可能心有所属,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他明白,她与他的距离最终将被金钱和地位拉大,他只好将那份初恋的感情深藏心底。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对她竟这般痴情。当年,他和她一起考上了大学,他却因他父亲去世不得不放弃学业,来到白羊河边,在这里垦土造地,硬使这片不毛之地变成了一座美丽的紫嫣花园。他在这里种花养蜂,悠然自得。劳作之佘,读书赋诗,倒也快活。多年来,他一直过着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就像白羊河水源源流长注入红柳湖那样,平静而自然。虽然他阻止不了下游不幸被污染的命运,但他只想保住源头的那份纯净和沿途的无限美景.....

 马卫东又出去浇他的花卉去了。华月蓉随手拿起了放在床头的一本《汪国真诗选》翻看,扉页上一首题为《雁愁雨》的小诗引起了她的注意,“不雨亦愁雨亦愁,点点滴滴落心头。月照芙蓉雁愁雨,寂寞苍穹黄昏后。”署名是”马卫东题。”

这不是那位名为“西飞雁”的微信网友发在朋友圈里的一首诗吗?她只知道“西飞雁“是她很崇拜的一位诗人,今天怎么会变成了“马卫东”。仔细一看,“马卫东”的倒置对仗句,不正是“西飞雁“吗?莫非马卫东就是“西飞雁”?对,他一定是“西飞雁“!而且一直在暗地里关注着她。”月照芙蓉雁愁雨“一句,不正是马卫东把对她的爱深藏心底的最好证明吗?

 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相遇,也许她永远也不会想到,站在她面前的初恋情人马卫东,原来就是那位才华横溢的诗人“西飞雁“。回想起她和马卫东中学时期朝夕相处的美好时光,对文学的共同爱好,曾经是促进她俩相恋的主要因素。

 她也曾写过几首小诗表达了对他的爱慕之情。然而,她的这些志趣和爱好,最终被世俗的风浪淹没得无影无踪了。

 马卫东的执著和痴情,又一次唤起了她生活的勇气和希望。“假如一切能从头来过,那该有多好啊......”她想。

金秋的紫嫣花不会因季节的更迭而失去她本来的柔美丰韵,就像一位天生丽质的佳人,风雨过后,显得更加成熟丰满,魅力四射。马卫东的人工花园是用白羊河水浇灌的。河水通过几辆架在白羊河畔的巨大木制水车提上岸来,形成一条弯弯溪流,汇入一个人口湖中。湖边垂柳习习,曲径通幽;湖中碧波荡漾,鱼戏莲间。一条水上长廊如一条巨龙一样,蜿蜒奔腾跃过湖面。一座座亭、台、楼、阁镶嵌其中,倒影在涟漪中若隐若现。远远望去,仿佛是在一片紫色的海洋中建造的海市蜃楼。置身其间,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人工湖集滴灌池与风景湖的功能于一身,一台台高压水泵潜伏在荷叶之下,不仅为遍布园内的喷溉提供了水源,还使两湖之水周而复始,环流不息。整体设计美观实用,不拘一格。

花园外四周放置着许多蜂箱,形成一道没有栅栏的天然防线,让那些不怀好意的盗花贼望而却步。勤快的蜂们不停地忙碌着,它们的勤劳,换来的是芳香甘甜,营养丰富的紫嫣花蜜。它们飞舞于鲜花草丛之间,从来不无缘无故去蝥人。当一些无聊的人侵犯它们时,才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拼死一博。看到这些,华月蓉叹道:“我以前还不如一只小小的蜜蜂!”

此时,她已决定跟黄腾云一刀两断,并通过法律手段去捍卫自已的尊严,让那个伪君子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把这些想法告诉了马卫东,得到了他的赞同和支持。她俩漫步于清香弥满的绿荫小道,彼此倾诉着别离后的忧伤,也分享着生活中的乐趣。初恋的情怀,共同的志趣,让她俩惺惺相惜的心走得更近了。不知不觉已到正午时刻,她俩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抬头看天,艳阳普照,晴空万里。一只熟睡中的蝉儿被她俩的谈笑声惊醒,扇动着轻盈的翅膀从路边的草丛里飞向远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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