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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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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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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故城,梦回汉唐

仰望故城,梦回汉唐

 在新疆(旧称西域)吐鲁番市西南大约十公里处,一条古老的河流沿天山南麓一路向东,在一个名叫雅尔乃孜的地方突然分流,不知用了什么鬼斧神工的力量,在这里削出一块长约1700米、宽约300 米、高耸10多米的柳叶状巨型台地后,又重新交汇在一起,然后静静地流向远方。从此,这条千年不竭的河流有了一个寓意深远的名字---交河。

3000多年前,聪明的姑师人利用这里得天独厚的地形与土质,运用一种名叫“取土存墙法”的建筑工艺,在这个巨型台地上别出心裁地建造了一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宏伟城池---交河城,维语称“崖儿城”。由于该城在吐鲁番盆地的绿洲中心,地理位置处于东西方交汇的咽喉要道,很快发展成为整个东疆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由姑师人建立的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车师国就定都在这里,大汉王朝西域都护府的军队也曾经驻扎在这里,他们在长期的反侵略斗争中结下了血浓于水的民族友谊。交河城之所以历经数千年风雨飘摇和战火摧残保存至今,首先是凝聚了多民族智慧的结晶。当东西方科技文明经新疆向世界各地传播时,做为丝路重镇的交河城,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学者、传教士等都曾在这里居住逗留,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在这里娶妻生子,繁衍生息,最终融合成了一个多元化的大家庭。吐鲁番地区毗邻中原,长期深受汉文化影响,勤劳勇敢的姑师人,乘着来自东方文明的春风,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历史的奇迹。在此仅举一例。二00三年,考古学家在姑师人的古墓葬里发现了一个距今2050年至2200年的人造木质假肢,这样的发明在世界医学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来到吐鲁番后,交河故城一直是我心中无法释怀的谜。正巧,一位内地的朋友来疆旅游,我便迫不急待地陪他去了那里。

 我们路过走进几百年前修建的雅尔乃孜古村落,了解了一番那个时期维吾尔人的生活习俗和风土人情,然后便踏进交河故城大门,带着种种的疑问,希望揭开她神秘的面纱,探索她独特而深厚的历史底蕴。

交河城是一座人工在地表上“雕刻”出来的城堡,凹凸不平的外表下蕴含着错落有致的格局。建筑物大多是纯土构造,极少用砖木或者其它材料,这在世界建筑史上堪称奇迹。放眼看去,整个城堡沉浸在一片凝重的土黄色之中,就像是上帝之手将无数的泥土溶化在一个巨型模具中铸造出来似的。

外城墙是壁立百尺的粘土悬崖构成的天然屏障,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城内则是采用“取土留墙法”挖出的城墙、墩楼、哨岗、防护墙以及各式各样的房屋。整个故城仅有东南两个门,皆临河而开。南门前约十余步,搭有木桥一座,地势稍缓,可进出车马。东门下有清溪流过,为城中汲水之道。城中间一条宽约10米,长约350米的甬道贯通东西,将整个城堡分成南北两部分。甬道两侧岔口极多,或墩楼哨岗,或残垣断壁,均通向不同的去处,就像中原古城的巷道和胡同。人工挖掘出来的房屋随处可见,有四墙合围式的,也有窑洞式的。四墙式的空间较大,大概为集体宿舍,屋顶多半已坍塌,然土墙历经千年仍屹立不倒。窖洞式的较小,像是私人寓所,大多保存完好。也许是上苍对这座故城情有独钟的眷顾吧,使这里的土质极富韧性且无风雨浸浊。

甬道南边是民用设施,主要由寺庙、民宅、商铺、作坊等组成,星罗棋布地分布在街道两旁。古街道的原貌已无法寻觅,取而代之的是红砖铺成的观光小道。漫步其间,沿途有许多写着“禁止踩踏”或是“严禁攀援”的金属标志牌不断提醒着每一位游客---只能走在指定的人行道上。由此可见当地政府对这个世界级文化遗产的保护力度。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明媚的阳光让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此时正是西域的冬天,尽管这里的太阳比我在老家时离我远了一千米。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因此游客并不多,故城显得静谧而空旷。我们闲庭信步般地走着,努力从故城单调的色彩中找到一点前人生活过的蛛丝蚂迹。我突然发现,甬道右侧一处烟熏火燎过的窖洞里有一个坍塌日久的炉台,旁边散落着几件锈迹斑斑的铁器。我猜想,这里曾经也许是个铁匠铺,手艺精湛的工匠们手持铁锤,在飞火流星里不知打造过多少大刀长矛?抑或铁铣锄头?我仿佛看见风尘仆仆的凿空使者张骞,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和一群车师国的工匠们正围坐在炭火炉旁,向他们讲述中原地区高超的冶铁术,或者闲话桑麻。张骞谈笑风生,大伙其乐融融,红彤彤的炉火照耀在他们古铜色的脸庞上,就像一座座庄重的雕塑在如勾的夜月下熠熠生辉。

他以一个书出的身份,自告奋勇来到西域,目的是与迁徏到这里的乌孙和大月氏结盟,和西汉政府联合起来对服共同的敌人匈奴。而此时的乌孙人,已经迁徏到了遥远的伊犁河流域,大月氏也在葱岭之外重新建国,他们都摆脱了匈奴人的控制,安于现状不思复仇。残酷的现实几乎让他无功而返。但他却从未放弃与西域人民交流互动的信念,他几乎是在流亡中度过了这里的十三个春秋。他此期间,他历经千辛万苦,访问了包括车师国在内的西域许多国家,第一次使这里的人民对中原地区有了最直观的了解。他被匈奴人抓获,单于爱其才,给他娶了匈奴籍的妻子,劝他归降,仍被他严辞拒绝,于是单于把他拘禁起来,并声言等公羊生羔后再放他回汉。天降大任于他。他从未忘记自已的使命,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国,他前无古人,凿空了中原与西域的交流史,为民族团结大业立下盖世之功。他的壮举前无古人,非志如磐石者所能做到,其意义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毫不逊色。十三年后,当他第一次回到长安时,形容槁枯,皮袄褴褛,状如乞丐,但秃了毛的旌节仍然紧握手中。他只带回了几颗番桃(核桃)和一点可怜兮兮的蔬菜种籽,那景情是多么悲壮和凄凉啊!可是短短数年之后,当他跨着大宛国进献的汗血宝马,踏上东归的丝路古道,身后簇拥着一大批西域诸国朝贡大汉天朝的使者荣归故里时,又是何等的自豪和荣耀!

公元前二世纪前后,凶悍的匈奴骑兵打败大月氏、乌孙等部落,用月氏王的头颅的酒器,并将他们逐出世代居住的河西走廊。在控制这一战略要地之后,凭借水草丰美的焉支山草原,控弦十余万,向东不断侵扰汉地边关,又向西强占了西域三十六国的大部分领土,断绝了中原地区与西域各国的联系,对占领区的人民进行残酷的压迫和剥削,西域各族人民又一次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交河城因其战略位置的极端重要,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一时间战火连天,兵燹不断。汉朝和匈奴长达近一个世纪的“五夺交河”的战争就发生在这里。

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为了联合西域各国共同对付匈奴的侵略,打通丝绸之路,以张骞为使出访大月氏的同时,命卫青、霍去病率军将匈奴人驱逐出河西走廊,夺了他们的祭天金人,混邪王率三万之众归汉。张骞前后在西域活动了将近二十年,虽然没能说服大月氏联合抗击匈奴,却加强了汉王朝与西域各国的联系,增进了两地人民的经济文化交流。他带去的丝绸、瓷器、漆器、玉器、铜器和冶铁术,受到西域各族人民最广泛的欢迎。他带回的葡萄、胡瓜(哈密瓜)、苜蓿、黄瓜、土豆、芝麻、胡萝卜等,作为佳肴摆上了内地人的餐桌。当然,他还带回了一匹日行千里而不殚的汗血马。据说,武帝见到那匹来自大宛国的宝马后龙颜大悦,又将猎取汗血马做为征服匈奴安定西域的理由之一。我不知此言是否属实。假如他真有此意,我想,“陆绩怀橘”尚且不为人所笑,书生如此,做为一代雄主,爱屋及乌,当然也在情理之中。

汉王朝励精图治的努力最终换来的是国家的强盛和民族的团结,西域从此纳入了中国的版图。在此后很长一段时期,西域各族人民在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里,和睦相处,繁洐生息,就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成一团。郑吉,这位来自内地江南水乡的青年将领,做为汉王朝镇守西域的第一位都护使,曾联合渠犁、龟兹等国,一举打败侵扰西域多年的匈奴日逐王先贤掸,使其率部归降麾下。可见,西域的稳定和发展,从来都离不开各民族的团结一致和同心协力。

当然,对一个多民族居集的泱泱大国来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在维持和平的过程中,在发展壮大融合的过程中,一切原非史书上记载的那样轻描淡写,往往是经过血与火的考验换来的。

公元73年(汉明帝永平十六年),不甘失败的匈奴侵略势力又一次卷土重来,他们在西域诸国挑起民族矛盾,妄图把西域从中国分裂出去,一时人心慌慌,形势岌岌可畏。这时,一位少年书生拍案而起,掷笔竖眉道:“大丈夫当济国难立功疆场,何必留恋于砚台笔墨之间!”他毅然投笔从戎,奔赴西域。当他得知鄯善国国王受匈奴胁迫意欲叛汉时,毅然决然率领身边仅有的三十六名勇士,夜袭重兵防守的匈奴大营,擒贼先擒王,将斩杀的敌酋首级掷于朝堂之上,鄯善国上下无不为之震动,发誓从此以后世代和好、永不叛汉。这位书生就是威震西域的班超。这是何等的气概啊,天下英雄谁不敬仰?他镇疆三十年,维持和平,指导农桑,被西域人民视为天神下界,外族列寇更是秋毫无犯。真可谓:“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华夏之大,一介书生尚且如此霸气,余辈谁敢小觑?当然,为国家的独立和完整立下汗马功劳的并非张骞、班超区区几人,卫青、霍去病、李广、赵破奴、李广利、李陵、苏武等,哪一位不是力挽狂澜的英雄?为了捏卫祖国领土的统一和完整,发出了“匈奴不灭,何以家为”的呼声。为了保卫交河城这个战略要地,其中一些人与匈奴大小数百战,在将近一个世纪的拉锯战中,留下了“五夺交河”的历史传奇。我凝视着眼前千疮百孔的城墙,脑海中闪现着先烈们一幕幕鲜活的面容,一时间感到无地自容。假若未来有那么一天,我敢于老骥伏枥,去体验人生的那种壮怀与激烈吗?我在内心一遍遍拷问着自已。

一阵急促的旋风来到我身边旋转着,停留片刻后,越过一截断壁,在故城中旋转着,久久不肯离去。我断定那风是英雄先烈们不散的英魂,是来警示我那颗懦弱的心。我的脊背又有些发凉,我不敢高声说话,我为自已半生的碌碌无为而羞愧......

甬道北边是官邸、兵营所在地,著名的唐代西域都护府最先设立在这里。城北的巷子和建筑物的布局也许是因为军事斗争的需要吧,比城南的更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色彩,深入其中,就像是进了迷宫一样,让人不知所向。墩楼上到处都是哨岗、烽燧和瞭望口,仿佛依然弥漫着战火硝烟的气息。小巷胡同的某个角落,不时会出现一两口架着辘辘的老井,井口大多已被封盖,但仍然可以听到井下面水微微漾动的声音。那声音深邃而灵动,仿佛与城外的交河水跳动着相同的脉膊。我又一次被先烈们卓绝的智慧所折服。试想,在那遥远的冷兵器时代,驻守在这样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城堡里,只要有充足的口粮,既是敌人将城堡围成铁桶,甚至断了全城的汲水之道,只要有这几口井水,只要有一颗必胜的信心,在这里坚守三年五载又有何难?

 我透过土迹斑剥的城墙,仿佛又听到了金戈铁马在狂风中“锵锵”撞击的声音,若不是甬道边“严禁攀援”的牌子提醒着我,我真想爬上墩楼去领略一下历史的真相。我机械般地行走在残缺突兀的废墟边,显得手足无措,很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那种遗憾和惋惜。若不是巷子两侧地下偶尔有几孔透着亮光的方形地道口露出来,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的脚下还有一座隐密的地宫。

一条隐蔽的土阶将我引入一个出没在地下七八米深处的地宫内。地宫呈正方形布局,大厅垂直露天,暖意融融。四周有不少房屋,有平顶的也有拱形的,办公室、兵器库、厨房和休息室四通八达地串连在一起,展现着一种战备的姿态。原来,这里曾经是唐代著名的西域都护府都护使办公的地方,都护使是唐王朝设在西域的最高政治军事首脑。看着这里的一切,我简直不敢相信,就是这个小小地下室的主人,曾经治理着中国六分之一的疆土,还指挥着新疆各族军民,与侵略势力无数次的浴血奋战中取得了惊天地泣鬼神的胜利。

一缕阳光从天井中洒下来,为地宫涂上了一种炫丽的色彩,让我在缥缈中产上了一种身在当下、梦回大唐的感觉。“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这首唐代佚名氏的诗将我的思绪带回了一千四百年前。这首诗中描写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折射出大唐公主远嫁突厥王子时,在暗无天际的西北风中,弹奏着琵琶,那幽怨曲子却很快地被大风淹没了的情景。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西汉之初的和亲政策并没有换来持久的和平,唐公主远嫁突厥也是如此。人类的历史原本就是一个正义战胜邪恶、文明改良野蛮的过程,除了正义的一方自身具有领先于世界的科学化人性化的理念和制度外,还需要强有力的政治军事手段做后盾。

公元七世纪,唐太宗李世民联合漠北铁勒诸部,消灭了称霸西域多年的东突厥汗国,随后又征服追随突厥反唐的高昌麴氏王朝,东疆地区复归唐土。640年,唐王朝在龟兹、疏勒、于阗、碎叶四个地区设安西四镇。唐右屯卫将军苏定方联合回纥部头领阿史那弥射,平定了西突厥阿史那贺鲁的叛乱,西域各族人民在强大祖国的怀抱中过上了和平安宁的生活。然而,域外侵略势力总是以那种不怀好意的心态对待中国的崛起。

公元747年,突厥帝国衰败之后,地处中东一带的阿拉伯人连年不断侵扰西域,一度将大唐名将郭子仪之侄郭昕驻守的古城怛逻斯(在今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的塔拉兹地区)围困。唐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联合西域游牧部落葛逻禄一万多骑兵,用围魏救赵之策,千里奔袭,攻入阿拉伯人控制下的石国(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御敌于国门之外,此战最终奠定了唐王朝在西域地区的统治地位,华夏文明在这里进一步得到了发展。

勿庸置疑,人类文明的发展常常是需要实力做后盾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古往今来,几乎所有伟大富强的国度,无一例外都是多民族团结和谐包容的结果。非此,则不能集精英之智,和万众之心,建强体之肌。

贞观元年(公元627年),高僧玄奘奉命去天竺国取经时,曾路过交河城。当时,交河城正处在高昌国(即汉时的车师国)治下,虽然那时的佛教在西域已经很盛兴,但高昌国正处于突厥贵族的暴政之下,信仰混乱,民不聊生,因此对玄奘西去多有刁难。《西游记》里描写的“车迟国悟空斗法”的场景,形象生动地反映了当时吐鲁番地区的社会现状。十七年后,当玄奘从印度满载而归时,却受到了高昌国王室的高贵接待。因为此时,高昌国麴氏王朝在唐政府的帮助下摆脱了突厥贵族的控制,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一分子。

在大唐盛世如日中天的日子里,一位祖籍陇西,出生在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的天才诗人李白,仗剑远游,踏上丝绸之路的归途。他跨过葱岭,走过茫茫戈壁,穿越河西走廊,沿着万里长城的足迹,步入人类文明源头之一的中原地区,去实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情壮志。

新疆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迁徏、集居并融合发展的地方。公元744年,以骨力裴罗为领袖的回纥联盟从河西进入西域,在唐军的配合下推翻了突厥汗国的残暴统治,与此同时,中原一带大量的汉族人也随军迁入,和新疆本地的土著居民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大融合,逐渐形成了今天我国的五十六个民族之一---维吾尔族的前身回鹘族。

民族的融合和发展,是中华民族人才辈出,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石。天公抖擞,像李白和李世民这样拥有多民族血统的伟人奇才层出不穷。正是由于多元化文明的涵养,令万国仰慕举世无双的天可汗和惊天地泣鬼神的超然诗仙从天而降,为华夏子民带来了无尽的福祉和壮丽的诗篇。

值得一提的是。在甬道中轴线的最西头,至今仍然矗立着一座城中之城,城墙与墩楼比其它建筑更加高大巍峨,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气势。虽然已是残垣断壁,却处处彰显着王者的气度和风范。原来,这里曾是西域赫赫有名的车师国国王的王城。与其它建筑不同的是,王宫是用“压地起凸法”和“木椽夯土法”两种工艺建造的。从墙上遗留的横窝来看,王宫里曾经使用过木质材料,令人费解的是,眼前的王城中却找不到一丝儿朽木残椽的影子。我想进去一探究竟,可是这里也是不允许游客进入参观的。我只能通过坍塌的城门看个大概。只见王城里的建筑主要是由正殿、偏房以及走廊构成,大概与北京故宫结造相同,从正门到最高处的王宫都是呈阶梯式的上升状态。纵观其间,布局井然,气势恢宏,车师古国曾经的辉煌依稀可见。然而王朝的更迭总是在历史的车轮下周而复始。五百年后,高昌王麴氏取车师而代之,这里变成了高昌执政者和大唐西域都护使共商国策的地方。

又过了五百年,蒙古骑兵的铁蹄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亚欧大陆,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成吉思汗的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在东到大兴安岭,西至黑海,南到印度,北至西伯西亚的苍茫大地上建立了四个幅员辽阔的庞大帝国。大部分国土在蒙古军铁骑下沦陷,战火从中原一切燃烧到西域,所到之处几乎无一幸免。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中,失去祖国大家庭的高昌,也不可避免地被战火化为灰齑。也许正是那场大火,毁灭了交河古城的一切,车师王宫又焉能幸免?

有人把成吉思汗所向披靡的战略与武功奉若神明,称他为一代天骄。也有人批评他鼠目寸光,只知掠夺与屠杀,他狭隘的民族意识,迟滞和延误了世界文明的进程。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后来的实事是,具有深厚文化底蕴和强大民族凝聚力的中国人民又一次揭竿而起,将貌似神圣不可侵犯、实则野蛮无知的统治者逐出了家园,中华民族又一次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西域各邦却被强权重新套上了精神枷琐,因信仰混乱而陷入长期的动荡之中,互相仇杀民怨沸腾。历史的陈迹就在眼前,孰是孰非,我在此不便定论,千秋功罪,后人自会评说。

我站在观景台极目远眺,只见大地寥廓,天山巍峨。不知有多少盛极一时的辉煌早已被历史的风沙所湮没,楼兰、匈奴、吐谷浑......而我足下的交河城为何像天山一样屹立不倒?为何许多青砖碧瓦雕梁画栋打造出来的城市反而不如这样一座从黄土地里挖掘出来的土堡?

荀子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忒,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寒署不能使之疾,袄怪不能使之凶.....”(《天论》)。我想,交河故城做为历史的见证,之所以能历经无数次战火的摧残而保存到现在,除了吐鲁番地区干燥少雨的气候条件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是一座凝聚了多民族鲜血和智慧的城堡,无数先烈们的英魂早已浸入整个城堡的骨髓之中,使她如金刚护体般坚不可摧。试问,世界还有比这更坚韧牢固的建筑材料吗?

纵观交河故城的兴衰史,完全可以用“合则兴,分则衰”这六个字来概括。在其分分合合的过程中,无数敢为人先的英雄们振臂而起、应运而生,为祖国的统一和完整义无返故地喋血黄沙,将马革裹尸看作人生最高荣誉......

此时,太阳像一颗黄色的火球,毫无遮拦地降落在西方遥远的地平线上,整个交河故城仿佛穿上了一件彩色的霓衣,变得越来越高大壮丽起来。历代英雄们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又一幕幕闪现在我的眼前,让我面红耳赤、心跳不已。我猛然觉得,足下的交河故城随着五彩的云霞慢慢升腾起来,我像蝼蚁一样跌落尘埃之中。面对故城,唯有仰望,唯有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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