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咸菜茨菇汤》
汪曾祺先生的小说很好,但我更喜欢他的散文;汪曾祺先生的散文很好,但我更喜欢他写吃的散文;汪曾祺先生写吃的散文很好,但我最喜欢他这篇《咸菜茨菇汤》了。
是的,汪曾祺先生曾说过“安身之本,必资于食。四方食事,亦可明心见性”,他这篇描述人间烟火的散文,通篇氤氲着一层淡淡的乡思,处处荡漾着一股“善于以清淡的文笔写平常的人事”的归有光味道,有人说“人间至味是清欢”,信夫!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
文章第一部分,作者介绍了关于咸菜的原料、腌制方法、吃法等。
文章开篇即言,“一到下雪天,我们家就喝咸菜汤,不知是什么道理”,又反问道“是因为雪天买不到青菜”,随后自言自语“那也不见得”,接着又补充说“除非大雪三日,卖菜的出不了门,否则他们总还会上市卖菜的”,于是作者将此归纳为“这大概只是一种习惯”,每当“一早起来,看见飘雪花了”,作者就习惯性地认为“今天中午是咸菜汤”。
这段文字真好,朴实无华,绝无雕饰,不疾不速,从容不迫,娓娓而言,似诉家常,字里行间浸润着汪曾祺味道,让人倍感亲切自然,读来真是过瘾。
接着,作者介绍道“咸菜是青菜腌的”,随后又插叙了一种叫做“黄芽菜”的,“是外地运去的,很名贵。一盘黄芽菜炒肉丝,是上等菜”,而我们“平常吃的,都是青菜”,这就使用反衬手法,展示了“咸菜汤”之平民素淡味道,进而透视出汪曾祺身上散发着的一种简单平和、闲适旷达、恪守清欢的平民心态。
这种“青菜似油菜,但高大得多”,“入秋,腌菜,这时青菜正肥。把青菜成担的买来,洗净,晾去水气,下缸。一层菜,一层盐,码实,即成。随吃随取,可以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
这系列“腌菜”动作,使用了短句,干脆明快,富有鲜明动作性,追忆了家乡的生活习俗,当然也满含着故乡之思,这就为后文之怀乡也,埋下了伏笔;而“可以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一言,也为后来对茨菇没有好感,为在北京怀念咸菜茨菇汤做了必要的铺垫。
是的,“腌了四五天的新咸菜很好吃,不咸,细、嫩、脆、甜,难以比拟”,任何新鲜事物都给人以美感,“新咸菜”当然也不例外了。
而“到了下雪的天气”,则是几个月之后了,这时的“咸菜已经腌得很咸了,而且已经发酸”,而“咸菜汤是咸菜切碎了煮成的”,“颜色是暗绿的”,“没有吃惯的人,是不容易引起食欲的”。
这就是平民食品,这就是平民生活,作者于平铺直叙中含蓄委婉地暗示读者,平民生活是没有诗情画意的,是平淡无味的,甚至是酸涩无奈的。
文章第二部分,作者追忆了他与茨菇的旧事。
这里,作者使用了一个过渡段介绍了“咸菜茨菇汤”,既回扣了题目,也承上启下,引出了下文。
接着,作者直抒胸臆道“小时候对茨菇实在没有好感”,因为“这东西有一种苦味”,所谓“苦味”者,应该包括两层含义,其一是指味觉之苦,另外也指家乡闹水灾、因粮食贫乏而吃茨菇的岁月之苦。
随后,作者追忆了“民国20年,我们家乡闹大水,各种作物减产,只有茨菇却丰收”,于是“那一年我吃了很多茨菇,而且是不去吃茨菇的嘴子的,真难吃”。
此段文字,描述了自己对茨菇“没有好感”之因,且突出描述了茨菇之“难吃”,在结构上也为下文怀念咸菜茨菇汤做了必要的铺垫。
文章第三部分,作者抒发了思乡之情。
因为作者“对茨菇实在没有好感”,所以在“我十几岁离乡,辗转漂流,三四十年没有吃到茨菇,并不想”。
然而,有一次,作者“到沈从文老师家去拜年”,“师母张兆和炒了一盘茨菇肉片”,沈先生吃了两片茨菇后评价道“这个好!格比土豆高”,吃菜而讲究“格”之高低,“正是沈老师的语言”,他对什么事物都讲“格”,当然也“包括对于茨菇、土豆”。
这里,沈先生所谓的“格”,既指茨菇的味道,也指事物的品位格调;茨菇得到了沈从文先生的肯定,这就以人衬物,提升了茨菇之品位,而在文章结构上,在作者感情上,也开始了由抑转扬。
是的,“因为久违”,估计,也是由于得到了沈先生的赞美,“我对茨菇有了感情”,作者对咸菜茨菇汤有了好感。
“北京的菜市场在春节前后有卖茨菇的,我见到,必要买一点。回来加肉炒了”,“家里人都不怎么爱吃”,于是“所有的茨菇,都由我一个人‘包圆儿’了”。
接着,作者描写了买茨菇时与“北方人不识茨菇”者的问答,这段文字再次展示了汪曾祺笔墨之朴素简练、自然灵动、一如行云流水、少词藻修饰、无渲染烘托的特色,同时,那一问一答的语言样式,也让我想起了贾岛《寻隐者不遇》的留白手法和白描手法。
随之,作者直抒胸臆道“北京的茨菇卖得很贵”,并以“‘洞子货’(温室所产)的西红柿、野鸡脖韭菜”正衬了茨菇之珍贵。
行文至此,作者说“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这就表明了他在人生暮年忽然怀念起儿时的咸菜茨菇汤来了,正所谓故土难忘,乡情难舍啊。
是啊,小时候对咸菜茨菇汤没有好感,如今在北京却想念起来,这就把作者对于茨菇的情感升起来了,于是就使用了先抑后扬手法。
最后,作者再次直抒胸臆道“我想念家乡的雪”,此言也,就让作者的思乡之情升华到了最顶点,而在结构上也形成了首尾呼应,使得文章十分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