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紫穗槐》
汪曾祺先生的散文《紫穗槐》者,开篇即描述道,在戴了“右派分子”帽子后,“我曾经被发到西山种树”。
此言也,就告诉我们事情发生在文革期间,而事件则是“被发到西山种树”。
“文革”者,被史学家定性为“十年浩劫”也,由此可见当时之乾坤倒转,世道苍茫,朝政错乱,五纲不振,奸邪当道,圣贤逆曳。
在此暗无天日之时,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或曰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视为正常,这就为秋季植树和有始无终铺垫了一笔也。
所谓种树,其实就是“在石多土少的山头用镢头刨坑”,具体说来就是“在石头上硬凿出一个一个的树坑来,再把凿碎的砂石填入,用九齿耙搂平”,这是种树么,这样种树能活么?
特别是,据后文交代,时值秋天,这是种树的季节么,种树能活么?
由此可见,这篇文章所述之事是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干了不合适的事情,可谓荒谬悖乱也。
且当时“山上寸土寸金,树坑就山势而凿,大小形状不拘”,在山上刨坑,“是个非常重的活”,而我成了“右派”之后,“所从事的劳动,以修十三陵水库和这次西山种树的活最重”,“那真是玩了命”。
这是种树么,这是整人,这是把人往死里整啊。
尤其是,干这么重的活,“一早,就上山”,且只“带两个干馒头、一块大腌萝卜”,“顿顿吃大腌萝卜”,对此,作者直抒胸臆,委婉而叹,“这不是个事”啊。
好在,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已经秋天了么,“山上的酸枣熟了”,于是,我们就摘酸枣吃。
特别是“草里有蝈蝈”,我们“烧蝈蝈吃”,那“蝈蝈得是三尾的,腹大,多子”,“一会儿就能捉半土筐”,“点一把火,把蝈蝈往火里一倒,劈劈剥剥”,就熟了。
我们“咬一口大腌萝卜,嚼半个烧蝈蝈,就馒头,香啊”。
正如作者直抒胸臆之言,“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吗呢”,这就展示了作者忙里偷闲、苦中作乐的乐观精神。
随后,文章又续接上文,我们“刨了坑,放着,当时不种,得到明年开了春,再种”,“据说要种的是紫穗槐”。
文章至此,才徐徐出现了“紫穗槐”这个词,也就回扣了题目也。
作者对此解释道“紫穗槐我认识”,随之又从植物学角度介绍道“枝叶近似槐树,抽条甚长,初夏开紫花,花似紫藤而颜色较紫藤深,花穗较小,瓣亦稍小”。
我特别欣赏其最后一言“风摇紫穗,姗姗可爱”。
此言也,貌似写景,实则是以美景正衬了作者之熨帖安舒,乐观向上,陶然忘机,宠辱偕忘。
人被无辜打成“右派”,且又被罚做苦力,还能保持如此乐观精神,实属不易也,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接着,作者又介绍了“紫穗槐的枝叶皆可为饲料,牲口爱吃,上膘。条可编筐”,就展示了紫穗槐的实用价值。
介绍了“紫穗槐”后,作者又说“刨了约二十多天树坑”后,“我就告别西山八大处回原单位等候处理,从此再也没有上过山”,也“不知道我们刨的那些坑里种上紫穗槐了没有”。
读文至此,我不禁莞尔,因为文章只有前半场“刨坑”,却无后半场“种树”,这就展示了当时政治混乱,有始无终,就暗含了讽刺意味,当然也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也。
最后,作者抒情道“再见,紫穗槐!再见,大腌萝卜!再见,蝈蝈”。
此言也,就让苦如黄连的人生之旅,带上了靓丽的抒情气味,展扬了作者虽然在生活重压下、却浑身散发着浪漫的抒情气质。
能保持这种生命状态,真是了不起!
另外,这篇散文题目虽然是《紫穗槐》,但“紫穗槐”在文中却没有出现,仅是作者回忆过,这就使用了虚写手法也。
附:
紫穗槐
在戴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以后,我曾经被发到西山种树。在石多土少的山头用镢头刨坑。实际上是在石头上硬凿出一个一个的树坑来,再把凿碎的砂石填入,用九齿耙搂平。山上寸土寸金,树坑就山势而凿,大小形状不拘。这是个非常重的活。我成了“右派”后所从事的劳动,以修十三陵水库和这次西山种树的活最重。那真是玩了命。
一早,就上山,带两个干馒头、一块大腌萝卜。顿顿吃大腌萝卜,这不是个事。已经是秋天了,山上的酸枣熟了,我们摘酸枣吃。草里有蝈蝈,烧蝈蝈吃!蝈蝈得是三尾的,腹大,多子。一会儿就能捉半土筐。点一把火,把蝈蝈往火里一倒,劈劈剥剥,熟了。咬一口大腌萝卜,嚼半个烧蝈蝈,就馒头,香啊。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吗呢!
我们刨了坑,放着,当时不种,得到明年开了春,再种。据说要种的是紫穗槐。
紫穗槐我认识,枝叶近似槐树,抽条甚长,初夏开紫花,花似紫藤而颜色较紫藤深,花穗较小,瓣亦稍小。风摇紫穗,姗姗可爱。
紫穗槐的枝叶皆可为饲料,牲口爱吃,上膘。条可编筐。
刨了约二十多天树坑,我就告别西山八大处回原单位等候处理,从此再也没有上过山。不知道我们刨的那些坑里种上紫穗槐了没有。再见,紫穗槐!再见,大腌萝卜!再见,蝈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