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贾平凹先生的散文《好读书》

读贾平凹先生的散文《好读书》

一

贾平凹先生的《好读书》者，条分缕析，井然有序，堪称一篇教学佳作也，窃以为它有如下特色值得我们学习。

第一，文章总体上使用了对照式结构，详写了“好读书的坏处”，并略写了“好读书必有读书的好”。

第二，在论述“好读书的坏处”一节文字里，分述了“好读书就得受穷”、“好读书就别当官”和“好读书必然没个好身体”，三者之间构成了并列式结构，且在每一部分之首，都使用了一个关键句，统领着本段，鲜明醒目，异常清晰。

第三，从写作角度来看，使用了对比手法也。

第四，文章语言极具个性，正话反说，幽默俏皮，极为风趣，十分难得。

二

闲话少叙，且来鉴赏这篇文章。

《好读书》者，开篇即进入了文章主体部分，干脆利索，绝不拖泥带水。

第一．文章以关键句“好读书就得受穷”领起了文章第一部分。

正如作者所言，因为“心用在书上”了，所以“便不投机将广东的服装贩到本市来赚个大价”，“也不取巧在市东买下肉鸡针注了盐水卖到市西”，“车架后不会带单位几根铁条几块木板回来做做沙发”，“饭盒里也不捎工地上的水泥来家修个浴池”。

这里，作者使用并列手法，随手列举了投机取巧的四种做法，暗示了倘若把“心用在书上”，就不会为货利迷惑，让俗气熏炽，就不会同流合污，蝇营狗苟，随波逐流，濡染庸俗也。

是的，身为工薪阶层，“钱就是那几张没奖金的工资”，只好紧巴巴过日子，要想“抠着买涨了价的新书”，唯有精打细算，较尽锱铢，省吃俭用，拆东补西，如此一来，“就只好穿不悦人目的衣衫，吸让别人发呛的劣烟，吃大路菜，骑没铃的车”了。

这就再次使用并列手法，列举了生活中满足了精神需求后物质生活的窘迫与尴尬。

尽管物质生活窘态十足，然买书后的心情是愉悦的，你看“小屋里有四架五架书，色彩之斑斓远胜过所有电器”，尤其是当“读书读得了一点新知”时，即使“几日不吃肉满口中仍有余香”也。

如此一来，作者就把那可怜巴巴的生活窘迫与阅读后的精神欣然构成了鲜明对比也，而作者的价值取向，当然是不言而喻了。

正如《送东阳马生序》中所言“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是的，精神富足者，情绪绝对高昂，精神乐观者，情绪永远饱满。

随后，作者再次使用并列手法，调侃了老婆、贼子和自己。

先说老婆，你“手上何必戴那么重的金银，金银是矿，手铐也是矿嘛”，言外之意，就是人生切莫太贪欲，贪欲的后果很严重，而“老婆的脸上何必让涂那么厚的脂粉，狐狸正是太爱惜它的皮毛，世间才有了打猎的职业”，就再次使用比喻暗示了涂脂抹粉，必遭不测厄运也，这可不是吓唬你。

说到贼子，作者言辞滔滔，口若悬河，似有说不完的话，欲耳提面命，“都说当今贼多，贼却不偷书，贼便是好贼”，贼“若要来”，无须偷偷摸摸，曲径通幽，尽可堂堂正正，大道直行，那“钥匙在门框上放着，要喝水喝水，要看书看书”，倘若爱财，“抽屉的作家证中是夹有两张国库券”，哈哈，穷是穷了点，就让你委屈了，估计贼子对此不屑一顾，“说不定能送一条字条”，调笑我道“你比我还穷”呢，于是，“300年后这字条还真成了高价文物”呢。

当然了，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大幽默是自我戏谑，自我作践，于是乎，调侃之余，作者没有漏掉自己，拿自己开涮了。

是的，鄙人穷则穷已，却“也不是穷到要饭，出门还是要带10元钱的”，“大丈夫嘛，视钱如粪土”，于是“它就只能装在鞋壳里头”了，是啊，正如孔乙己所言“君子固穷”，然而气节是不能丢的。

行文至此，作者就将那声名的诱惑、功利的追求、从政的驱使和经营的用力，统统抛到天边去了。

第二．以关键句“好读书就别当官”领起了文章第二部分。

说到“好读书就别当官”，作者自我戏谑着，打起了下三路，是的，因为“心谋着书”，就连“上厕所都尿不净，裤裆老是湿的，哪里还有时间串上级领导的家去联络感情”啊；当然了，想跑官也没钱啊，“拿什么去走通关关卡卡”呢。

随后，作者又分步作退一步想了——

倘若真当了官的话，“有没有整日开会的坐功”呢，这当官也确实不容易啊。

倘若真当了官的话，那“签发的文件上能像在新书上写读后感一样随便”么，须得周吴郑王，一本正经，板着面孔，装模作样啊。

倘若真当了官的话，就应该“知道在顶头上司面前要如谦谦后生，但懒散惯了，能在拜会时屁股只搭个沙发沿儿”，此言也，就让人想起了《红楼梦》中那位门子，尽管贾雨村以故人相称，但他还算知趣，雨村面前，未敢造次，只是“斜签着坐了”，作者顺势继续推想着“也懂得猪没架子都不长，却怎么戏耍成性突然就严肃了脸面”呢，真让人觉得可笑啊。

另外，倘若真当了官的话，“谁个要整，要防谁整，能做到喜怒不露于色”么，这是做官构建圈子的事；“何事得方，何事得圆，能控制感情用事”么，这是做官把握尺寸的事，做官的学问可是大了去了，能那么容易么。

以上几步，文章使用了并列结构，并使用了对比手法也。

行文至此，作者转念一想，别让读者认为自己是“酸葡萄心理”啊，于是描补道“读书人不反对官，但读书人当不了好官”，对于此，作者使用了一个俏皮的比喻“让猫拉车，车就会拉到床下”，这种自我嘲弄，自我贬斥，乃是杂文最可贵之处也。

既然当不了官，那么“住楼就住顶层吧”，对于此，作者自我安慰道“居高却能望远”；既然当不了官，那么“看戏就坐后排吧”，作者又自我安慰道“坐后排看不清戏却看得清看戏的人”；既然当不了官，就“不要指望有人来送东西”，当然“也不烦有人寻麻烦”，尽管“出门没人见面笑，也免了有朝一日墙倒众人推”啊，是啊，祸福相依，利弊相随，世上之事，无不具有两面性。

这就再次使用了并列结构，列举了“当不了官”在世俗人眼里的种种好处，也进行了自我开脱也。

此节文字也，字里行间，无不氤氲着作者对当官俗念和官员阴暗心理的针砭与嘲弄。

第三．以关键句“好读书必然没个好身体”领起了文章第三部分。

“好读书”怎么就“没个好身体”呢，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于是，作者分三步解读了这个问题。

“一是没钱买蜂王浆”，因为“用脑过度头发稀落”，而“吃咸菜牙齿好肠胃虚寒”，这里谈论的是“没个好身体”，那么“牙齿好”也，就是虚写，仅对“肠胃虚寒”起了映衬之用。

“二是没权住大房间”，于是必然“和孩子争一张书桌”，如此一来，“心绪浮躁易患肝炎”。

“三是没时间”，因为要“白日上班”，还得“晚上熬夜”读书，于是就“免不了神经衰弱”也。

随后，作者用一个“但”字，转而言道“读书人上厕所时间长”，“是在蹲坑读书”，“那不是干肠”病；另外，“读书人最能忍受老婆的咕囔，也不是脾性好，是读书入了迷两耳如塞”；还有，“吃饭读书，筷子常会把烟灰缸的烟头送到口里，但不易得脚气病，因为读书时最习惯抠脚丫子”。

上面一节文字，虽紧扣了读书，却游离了“好读书必然没个好身体”这个主题，就有些随意散漫，好在作者及时勒马，收住了远足，重归正题。

同时，这一节文字的语言也，就让我想起了说相声，说相声须做到不温不火，恰到好处，方为可贵，倘若过火，就像抓挠人的胳肢窝，让人受不了；文章的幽默，亦是如此，倘一过分，便会失之油滑，给人以“碎碎念”之感也。

确实的，语言这个东西，与其粉饰，不若平实，与其舔媚，不若朴鲁，这应该引起读者的警惕。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是的，正如作者所描述的，读书人“可怜都是蜘蛛般的体形”，这就展示了其四肢软弱，伶仃无力，而“都是金鱼似的肿眼”呢，就展示了其读书熬夜的恶果，如此一来，当然就“没个倾国倾城貌，只有多愁多病身”了。

既然“好读书必然没个好身体”，就得有治读书人病的药，于是，作者又旁逸斜出了，这“药不在《本草》而直接是书”，接着，作者又进一步延伸分解道“一是得本性酷好之书，二是得急需之书，三是得未见之书”。

当然了，“这药医生常不用，有了病就让住院，住院也好，总算有了囫囵时间读书了”。

如此一来，作者就再一次顾左右而言他，论述了读书人之爱书读书，书能治疗其病了。

随后，作者就“好读书必然没个好身体”岔开主题，辐射延伸，谈论了下面的问题。

首先，“约伙打架，不必寻读书人”，因为“那鸡爪似的手没四两力”，从另一面来说，“要欺负也不必对读书人”，倘若“老虎吃鸡”，就“不是山中王”了。

其次，“读书人性缓，要急急不了他”，且“心又大，要气气不着”，倘若“要让读书人死，其实很简单，给他些樟脑丸，因为他们是书虫”。

如此一来，作者就分列了“好读书”给书生带来的各种弊端与无奈，貌似戏谑，语带酸咸，笔锋尖锐，句句刺心，字里行间浸透了作者满腹的酸甜苦辣咸也。

第四，以关键句“好读书必有读书的好”领起了文章第四部分。

首先，文章以“说了许多好读书的坏处，当然坏处还多，譬如好读书不是好丈夫，好读书没有好人缘，好读书性情古怪”之言，简述了几种好读书的坏处，承接了上文；接着以“但是”话锋一转，并以“能好读书必有读书的好”引出了下文。

随后，作者使用整句论述了“读书的好”。

“能识天地之大，能晓人生之难”，“有自知之明，有预料之先”，“不为苦而悲，不受宠而欢”，“寂寞时不寂寞，孤单时不孤单”。

四组整句的使用，结构相同，形式整齐，节奏鲜明，气势贯通，分条缕析，简洁明了，给人以深刻鲜明的印象。

最后，作者又换用另一种语言形式，论述了“读书的好”，那就是“绝权欲，弃浮华，潇洒达观，于嚣烦尘世而自尊自重自强自立不卑不畏不俗不谄”也。

论述至此，作者似乎听到“有人在骂”——瞧，这就是读书人的酸劲了，为什么不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真是阿Q精神喽！

于是，作者顺势而言“这骂得好”，因为“能骂出个阿Q来，便证明你在读书了，不读书怎么会知道鲁迅先生曾写过个阿Q呢”，从而借此证明了“还是好读书者好”。

行文至此，戛然而止，就给人以口嚼橄榄、余韵袅袅之感也。

附：

《好读书》

好读书就得受穷。心用在书上，便不投机将广东的服装贩到本市来赚个大价，也不取巧在市东买下肉鸡针注了盐水卖到市西；车架后不会带单位几根铁条几块木板回来做做沙发，饭盒里也不捎工地上的水泥来家修个浴池。钱就是那几张没奖金的工资，还得抠着买涨了价的新书，那就只好穿不悦人目的衣衫，吸让别人发呛的劣烟，吃大路菜，骑没铃的车。但小屋里有四架五架书，色彩之斑斓远胜过所有电器，读书读得了一点新知，几日不吃肉满口中仍有余香。手上何必戴那么重的金银，金银是矿，手铐也是矿嘛!老婆的脸上何必让涂那么厚的脂粉，狐狸正是太爱惜它的皮毛，世间才有了打猎的职业！都说当今贼多，贼却不偷书，贼便是好贼。他若要来，钥匙在门框上放着，要喝水喝水，要看书看书，抽屉的作家证中是夹有两张国库券。但贼不拿，说不定能送一条字条：“你比我还穷？！”300年后这字条还真成了高价文物。其实，说穷也不是穷到要饭，出门还是要带10元钱的，大丈夫嘛，视钱如粪土，它就只能装在鞋壳里头。

好读书就别当官。心谋着书，上厕所都尿不净，裤裆老是湿的，哪里还有时间串上级领导的家去联络感情？也没有钱，拿什么去走通关关卡卡？即使当官，有没有整日开会的坐功？签发的文件上能像在新书上写读后感一样随便？或许知道在顶头上司面前要如谦谦后生，但懒散惯了，能在拜会时屁股只搭个沙发沿儿?也懂得猪没架子都不长，却怎么戏耍成性突然就严肃了脸面？谁个要整，要防谁整，能做到喜怒不露于色？何事得方，何事得圆，能控制感情用事？读书人不反对官，但读书人当不了好官，让猫拉车，车就会拉到床下。那么，住楼就住顶层吧，居高却能望远，看戏就坐后排吧，坐后排看不清戏却看得清看戏的人。不要指望有人来送东西，也不烦有人寻麻烦，出门没人见面笑，也免了有朝一日墙倒众人推。

好读书必然没个好身体。一是没钱买蜂王浆，用脑过度头发稀落，吃咸菜牙齿好肠胃虚寒；二是没权住大房间，和孩子争一张书桌，心绪浮躁易患肝炎；三是没时间，白日上班，晚上熬夜，免不了神经衰弱。但读书人上厕所时间长，那不是干肠，是在蹲坑读书；读书人最能忍受老婆的咕囔，也不是脾性好，是读书入了迷两耳如塞。吃饭读书，筷子常会把烟灰缸的烟头送到口里，但不易得脚气病，因为读书时最习惯抠脚丫子。可怜都是蜘蛛般的体形，都是金鱼似的肿眼，没个倾国倾城貌，只有多愁多病身。读书人的病有治其病的药，药不在《本草》而直接是书，一是得本性酷好之书，二是得急需之书，三是得未见之书。但这药医生常不用，有了病就让住院，住院也好，总算有了囫囵时间读书了。所以，约伙打架，不必寻读书人，那鸡爪似的手没四两力；要欺负也不必对读书人，老虎吃鸡不是山中王。读书人性缓，要急急不了他，心又大，要气气不着，要让读书人死，其实很简单，给他些樟脑丸，因为他们是书虫。

说了许多好读书的坏处，当然坏处还多，譬如好读书不是好丈夫，好读书没有好人缘，好读书性情古怪。但是，能好读书必有读书的好，譬如能识天地之大，能晓人生之难，有自知之明，有预料之先，不为苦而悲，不受宠而欢，寂寞时不寂寞，孤单时不孤单，所以绝权欲，弃浮华，潇洒达观，于嚣烦尘世而自尊自重自强自立不卑不畏不俗不谄。说到这儿，有人在骂：瞧，这就是读书人的酸劲了，为什么不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真是阿Q精神喽！这骂得好，能骂出个阿Q来，便证明你在读书了，不读书怎么会知道鲁迅先生曾写过个阿Q呢？！因此还是好读书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