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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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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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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教育的那场邂逅

“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打开手机微信功能,一条节日问候短视频跳出界面,熟悉的旋律随即响起。又是一年教师节,记忆的时光机回到了刚步入工作岗位那年……

毕业前夕文选老师很认真的和我们说:“同学们呀,党和国家培养了你们,你们毕业了回到家乡一定要服从组织的安排和分配。现在城区和坝区的教师队伍基本都已经饱和,可能你们毕业后都要到各县市最边远的学校去工作。你们永仁的同学,一切服从党安排,永兴、中和我不去,这样子的话我希望不要从你们嘴里说出来,不要让老师失望”。当时我特别的愤愤然,就觉得文选老师对我们永仁学生有偏见,质疑和不认可我们的教育情怀。

2002年9月,18岁的我,带着对教师这一职业的憧憬和向往,坐上拖着车兜吱呀作响的老式吉普车,揣着梦想带着希望奔赴直苴。山路弯弯环环、山路坑坑塘塘,一路尘灰一路颠簸,驾驶师傅时不时的一个幸福小转弯让我脑袋直冒金星。从中和镇盘山而上近两小时后,拍掉一身的尘土、扶着酸胀的老腰、摸着满头的红包,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中和直苴小学。除了一幢三层砖混地标性的招银教学楼、学校教师宿舍、学生宿舍、食堂均是充满年代感的木板房,每一块木板都是灰黑的,似乎都写满了故事。走在吱呀作响的木板楼上,我忍不住放轻脚步、再放轻脚步,因为我担心自己会将那老旧的木板踩碎。如果没有那幢砖混的教学楼伫立在那,我一定觉得自己穿越了。知晓整个直苴唯一一部程控电话在距离学校三公里外的村委会,而且时而打得通时而打不通,我放弃了给家里报个平安电话的念头,一生气一跺脚一转身感觉整幢楼都在咯吱作响,尴尬的轻手轻脚乖乖回到床上躺下,此时才知文选老师话里话外的殷殷嘱托,一夜无眠。

不会说彝话的我接了六年级的语文,为了上好第一节,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楚的记得那篇教案里面的导语和教学模式,恨不得把自己的十八般武艺全用上,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练习,还穿上自己认为端庄又大方的一套裙子。热情洋溢的我对着台下的学生作了一番自我介绍,想象中的场景是赢的学生一片热烈的掌声。可实际是我激情澎湃讲了10分钟,台下的36个学生72只眼睛呆萌的、面无表情的、安静的傻看着我。因为他们对我的自我介绍是懵里懵懂的、一知半解的,台下的学生傻眼了,台上的我也石化了。如今的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理历程,那种挫败感和无力感,让我瞬间就泪流满面。

当地的老师告诉我:当地的教师都是双语教学,一遍普通话一遍彝族话。因为外地来的老师语言不通,所以基本都不愿意来直苴教书,来了也在不了多久。外界对于深山中的孩子来说,一切都是课本里的存在,他们对外界都是毫不可知的。大山里的孩子很多14、15岁就结婚了,他们从未走出过直苴。且不说孩子们,他们父辈爷辈,甭说到县城、州府,有的直接镇上都没有到过。我这个班的学生,最远的黑泥拉孩子到学校来需要翻越3座大山、走接近4个小时的山路。因为没有专职的后勤人员,这些距家较远的孩子们一个周只能回家一次,到返校那天,他们要背着自己一个周的食材到学校自己做饭吃。想着小小的他们背着沉重的食物独自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我听了心疼得要窒息。

爱是一场双向奔赴,为了尽快消除孩子们的戒备心理,我的课余基本都是和孩子们混在一起,连比带划的和孩子们一起沟通和交流。我做好了饭会抬着和孩子们一起吃,我把炒肉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把从家里带来的山腌菜分给我,我回城会带棒棒糖和饼干回来,孩子们也会不顾路途遥远从家里背着洋芋在火塘里烤熟了送给我。孩子们生病了我会给他们熬粥,背着他们到村卫生室;我嗓子疼没法说话,孩子们会到山上给我摘橄榄吃。孩子们调皮惹我生气了,他们会约着到山里采来野花捆成捆堆在我房间门口来道歉;孩子们返校了我没有回到学校,他们会相约着到半路接我,帮我拿东西。沟通有障碍孩子们会写小纸条给我,看着六年级的学生汉字夹杂着拼音写的周记,我的心里痛并快乐着,痛是六年级的娃娃学习基础依然是那么的薄弱、快乐是孩子们对我终于敞开了心扉。为了培养孩子们的表达能力和阅读习惯,我每周安排两节课让学生分享自己一周最难忘的事情,分享最优者奖励一本作文书或者故事书;我也会带着他们来到古老赛装场,孩子们教我一跺脚、二跺脚、背脚、跌脚,而我教她们《外婆的澎湖湾》《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们把课堂搬到了户外……

一个学生突然没有来上学,得知这个学生住在一个叫利皮底的地方,到达学生家完全只能依靠步行,需要翻越3座大山历时需要3个小时才能到达,我动摇了家访的信心。可是一想到这孩子活泼的笑脸和一身才艺,在纠结了一天之后我还是在一名本地老师和一名学生的陪伴下,踏上了家访之路。出了学校大门沿坡而下,趟过一条小溪开始爬山,刚没过小腿的溪水清清亮亮,溪水里映照出蓝天白云,那么纯净那么不拘,让我欢欣雀跃。在同行老师的催促下我恋恋不舍的离开小河,开始爬学校对面的第一座大山,途经叫且么的小村子,依山而建的村庄又吸引了我,一棵棵直径约20厘米的原木横竖架着,就变成了一幢幢二层楼的房子,楼上住的是人,楼下养着家禽。当地老师告诉我这叫木垛房,是当地世居彝族就地取材自己发明建造的住房。我原以为建房子只能靠土、砖、瓦,我心里暗自赞赏,咋们彝族啊,真是一个古老、勤劳、智慧的民族。一鼓作气爬到了山顶,脑海里浮现出古人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此时山对面那地标性的学校只有一个小黑点,诗人的豪情让我轻快的下了第一座山。山谷里清澈见底的溪流、山上葱葱郁郁的植被、林中叽叽喳喳的鸟鸣、山顶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在悬崖上咩咩吃草的羊羔,随处可见坐着一边喝酒一边牧羊的老者,酒醉半酣随口一曲山间小调,音调高亢、韵味悠长,那种超脱和豁达,有一种恍然于世的感觉,让我忘记了沿途的疲劳和忧伤。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在我双腿颤颤在第三座山的半山腰耍赖的时候,一阵悠扬的口哨声混着歌声传到耳边,那熟悉的歌声让我兴奋的重新站了起来,沿着歌声在山林中找寻,口哨声、二胡声、笛子声,让我在大山的褶皱里差点迷失方向。半个小时后终于找到了声源,让我走断腿的臭小子已经换了第三种乐器,爬在树上用树叶吹着曲子呢。看着他坐在高高的树杈上,小腿交叠着晃来晃去,一副悠然自得自我陶醉的小模样,我把即将骂出口的怒火狠狠的憋了回去,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在了树底下。小家伙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我们,也是惊呆了,哧溜一下立马规矩的站在了我面前。在当地老师的翻译下我知道了小家伙不去上学的原因:妈妈因病去世了、爸爸因此消沉整日酗酒昏睡,是年近70的爷爷一直辛苦的拉扯着他长大。可爷爷因为上山扯草药不小心摔下山无法动荡,所以他回家照顾爷爷、帮助放养。我特别懊恼也特别的自责,一边聊着一边到了孩子家,一间不足40平米的一层木垛房出现在眼前,推开门一股火烟味和草药味扑鼻而来,光线也一下子暗了下来。我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发现进门的火塘边上,几张羊皮铺成了一张床,上面堆着露出棉花絮的被子,爷爷半歪着躺在上面。家里面没有任何的家具,除了简单的炊具和墙角的一堆洋芋,小小的屋里空无一物。临走的时候,我悄悄掏出了身上仅有的100块钱放在爷爷的花布兜里。

那时,我的心情很沉重、很忧伤。

艾青在《我爱这土地》里面有句话:“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而我想说:别问我兜兜转转怎么又回到了教育,因为我对教育爱得深沉。2020年4月,再次回到教育,此时回归的自己少了当年的青涩和激进,多了那份责任和担当。因为我曾身而为师,虽然仅有4年的讲台经历,但也曾有桃李芬芳;因为我也身为人母,深知每位孩子是每个家庭的希望,误了一个孩子就是误了一-个家庭。第一站我依然选择了中和的直苴小学,从中和到直苴的通村公路,已经由原来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变成了阳光下泛着白光的水泥路,沿山而下的三溪河变成了国家重点水利工程直苴水库的库流,公路两边零星的土坯房、木垛房变成了一幢幢漂亮的砖混小洋楼,山坡上的几只大耳朵羊变成了一群群的黑山羊。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直苴小学的大门还是原来那个位置,可是里面的建筑全都变了,除了原来那幢地标性的教学楼,又增添了一幢新的教学楼,穿戴整洁的学生不再是当年的扭捏态纷纷跑过来问好,学校食堂早已新建并有了专职的工作人员,营养改善计划让学生一日三餐营养搭配、餐餐有肉,宽敞明亮的二层小楼学生宿舍,孩子们整齐划一的行李和洗漱工具,让我惊叹那是一年级小朋友的杰作。也听闻我原来哪个班的学生基本上全都搬迁到县城周边了,当年的那个成熟稳重的班长大哥到广州打工挣了钱在城里买了房,让我又怒又爱的那个才艺小子“嫁”到了城郊,班上最有灵性的腼腆小女生现在自己开了一家美容店,班上最漂亮的小姑娘嫁到大理去了,那个常年病歪歪的小女生读了技校现在在工厂打工。

此时,我是愉悦的、惊喜的。

二十年来,在招商银行的帮扶下,在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下,在家校合力的协调配合下,教育的发展变化不止一点点、惊喜不止一点点。走在每一个乡镇每一个村落,房子最靓、环境最美、设备最优的就是我们的学校。教学工具从当初的水泥黑板、投影仪、电子白板到现在的希沃白板,教学仪器从当初的“放在柜子里”、到“老师来示范”至如今的“学生自己来实作”,活动场地从当初的“泥泞球场”、到“水泥地板”至如今的“标准化塑胶球场”,学生从当初的“求上学”、“有学上”到现在的“上好学”,老师从当初的“随意上”、“规范上”到现在的“创新上”,“梦想教室”、“创客机器人教室”、“心理咨询教室”引导孩子们怀揣梦想、努力奔赴诗和远方。

时光如水,二十年,在岁月的长河中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我来说,却不仅仅是个人教育生涯中的一段时光,他更是一段温暖的岁月,让我有幸见证了这一时期教育的发展与变革。这些年,教育在改革中发展、孩子在改革中成长、家长在改革中转变。幸运如我,思想观点在教育改革中蜕变;幸运如我,目睹着教育的变化发展;幸运如我,亲历了永仁教育改革大潮。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多年前,我和孩子们相约,心守一抹暖阳,静待一树花开;如今,花朵如约绽放,我与教育的那场邂逅,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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