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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书剑(罗祥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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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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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永远都是一座山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近20个年头了,算起来父亲今年(2020年)已经近108岁了。这些年时常梦起父亲在世的音容笑貌,总觉得父亲依然活着。

又是一年父亲节的临近,虽然是西方人设立的节日,曾几何时,中国也开始惦记起洋节了。但是爱是无国界的,无种族的。

想起父亲的一生,命运多舛,历尽艰辛,没有享受过一天的清福。5岁时就遭遇人生的三大不幸之一,我的爷爷因病急匆匆的离开了人世,是奶奶一个人独自拉扯着父亲在内和我的两个姥姥长大成人。

年幼时的父亲,家庭的困难是现在人无法想象得到的,奶奶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住着破旧的草房,吃了上顿,下顿还没有着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父亲自8、9岁时就不得不到奶奶的娘家替富人家打工,放牛、带孩子,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十七(虚岁)岁时经好心之人的指点,父亲背井离乡,做起人家学徒。没有上过一天学,没有文化的父亲,学的就是最要出苦力的手艺——瓦工。

那时候做人徒弟,身份地位极其低下,连有钱人家的佣人都不如,没有一分钱工钱不说,总有干不完的活。父亲在世的时候,时常和我们说起那些曾经发生的往事,一个在外,举目无亲,一切只能是逆来顺受,在学徒过程中,什么样的苦都受过,什么样的活都干过。就连师娘的马桶,父亲说每天都是他负责去提到河边倒掉,还要涮洗干净,稍不留意,就会受到师娘责骂。有时受到的责罚是几餐不给吃饭,还要继续干活。无处安身的父母,只能是默默忍受着。

受得多少磨难,为了以后的谋生,父亲付出了比别人多得多的劳累,学得瓦工的手艺。而后返乡一边侍奉年迈的奶奶,一边替人建房盖舍,维持生计。成了家,生活微许有了些好转。

上天的眼经常是闭着的。父亲在外劳作,所得的要维持着一大家的生活。在民不聊生的年代,几乎人人都在水深火热之中。父亲所得的一点点的微薄收入被周边黑暗中的眼睛盯上了。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遭到了土匪的洗劫,家中一切都被土匪洗劫一空,连一口煮饭的锅都没有留下。

尽管土匪都是蒙着面,父亲还是认出了参与的土匪中是本村的,还是同姓的长辈宗亲。由于怕再遭到报复,加之经过洗劫,已经是家徒四壁,空空如也。逼不得已,父亲连夜带着家中老的老,小的小,连简单的行李都没有,借住于里村不远的小集市上一家富户空出来的老旧房子内(就是这所房子,衍生出现在我们一个兴旺和谐的大家庭)。这一走,再也没有回去,后来有了我们家庭的繁衍庞大,人丁兴旺。命运总是让人始料不及,福兮,祸兮,谁也无法料及,也许是全靠上天安排吧。父亲在世时,偶尔回忆去自身的亲历,感慨的说:还要感谢哪些土匪,不是这些土匪,是绝然不会住到街上的,很难说有后来的发展和家族的壮大。

我父亲的上几辈都是男丁单传,到我们这一代,兄弟姐妹九人之众,成了小镇上数一数二人口多的大家庭。父亲自然是十分的高兴,这么多人,将每个孩子都抚养成人,可见父亲乃至母亲付出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劳累。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大家老小的温饱冷暖是父亲这座大山力撑着。人生的无奈,父亲也只能是顺势而行。父亲一生变换多种职业,目的只有一个--养家糊口。甚至一段时间成了国家的正式职工,端上了那时令人羡慕的铁饭碗。微薄的工资根本无法养活一大家老小,运动一个接着一个。父亲别无选择,只能是辞掉令许多人眼热的固定职业,到处寻找能够养活一大家的门路和职业。干这个,政府不让干,又去干哪一个,总之不能让一大家饿着肚子。动荡的年代,我们兄弟姐妹这么多,只有像父亲这样有非凡和坚韧不拔毅力的人才能够承担起这一份责任。

父亲生性耿直,脾气火爆,嫉恶如仇,从年少时就喜欢打抱不平,经常为替人出头而得罪人。岁月的侵袭,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也未曾更改过。脾气急,从未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在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许多穷苦的青壮年都从师父亲学习瓦工手艺。父亲对徒弟的严厉是出名的,非打即骂。这种打骂是恨铁不成钢的一种表示,而非什么出于自己是私心私利。

从没有上过一天学的父亲,认识几个字还是在外学徒时偷偷学的,看的几本书都是什么古时忠孝、侠义之类的。在人生之路上,父亲从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文化知识几乎全靠自学而来。练字、练书法,适应社会需要需求。没有名师的指点,父亲的字体书法自成一种风格。字体遒劲有力,透射出一种刚毅的品质。父亲写字自然是无师自通,全凭自己琢磨和坚持。看到父亲写的字都会认为和父亲的性格有关,大大的,笔头重重的,真乃是力透纸背。父亲的字经常是到笔画的,是一种独特不二的风格。父亲靠自学而来的一点点文字功底,在当时普遍是文盲的时代还算是出类拔萃的。

我们兄弟姐妹的名字都是父亲起的,每一个人名字虽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都比较朴实。父亲受文化的限制,在一些文字的读音无法甄别。就拿我和三哥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拼音都是yong.我三哥是永远的永,我是勇敢的勇,读音是相同的。我父亲起名字的时候,将永远的永念成了yuan,远方的远。家里人随着父亲将错就错,称呼我和三哥,便于分别。而社会上,别人经常会以为我和三哥是同一个名字,同一个人。

我喜欢看书,或多或少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认识不了几个字,就偷偷翻看被父亲床头业已翻旧的《说岳全传》、《封神演义》之类的老书。似懂非懂,且还是繁字体,也看得津津有味。

父亲喜欢讲故事,既有从书本上而来的,也有着自己的人生阅历。小时候,最喜欢父亲讲鬼怪故事。父亲一般讲故事的,都是晚饭后,家里还要干活,为了提高大家的兴致,父亲用绘声绘色的故事分散大家的疲劳。父亲讲的故事神灵活现的,仿佛我们自己都已置身于故事里。尤其是说的那些狐啊、仙啊,还有鬼啊怪的,既害怕还想继续听下去。

父亲骨子里还残留着一些旧时的思想,行为作风作风自然与自己的学问和修养有关。父亲在自己人生的顶峰时期,带过许多瓦工徒弟,都是来自于周边乡村。当时拜在父亲门下学徒的都是家庭困难的,一不要交什么保证金这类,二也不要徒弟像旧时一样写什么投师纸和请客送礼,更不会像自己那时学徒三年白干三年。徒弟只要正常出勤,只要干一天,都会给一天钱。父亲不掌管钱,总会催促会计不要有钱就发给工人,不要拖欠。

都说‘严师出高徒’,父亲教出来的徒弟,大部分都是手艺出众,许多人后来都说靠父亲教的瓦工手艺发家致富,还有的成了当地建筑业的领军人物。在一段时间,小镇上的瓦工大都出自父亲门下。即使后来者,追本溯源,建国以后的鼻祖自是我父亲。为了生存和家庭的条件的限制,我们兄弟姐妹之中四个男丁中的三个都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而且每一个人都是小有成就。只有我花开另朵,将父亲晚年的谋生手段继承下来。

文革后期,当地的另一个建筑队的负责人由于平时的作为遭到手下人的不满,认为他克扣工资,被自己手下检举贪污,被当时的人民公社关起来,要老老实实交代问题。受其牵连,既然人家有问题,同样是施工队负责人的父亲被认为也有问题,也被强制限制人身自由,进了学校班,天天政治学习,要求自己主动的交代问题,争取政府宽大处理。父亲问心无愧,经济上是清清白白,除了自己的工资,没有多拿集体的一分钱,也没有当时流行的吃吃喝喝,工人的工资一直都是照数发放,从未克扣和拖欠。关了三个月,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法律不健全的年代,政府是不会承认错的。没有问题也要找出问题,最终让父亲的几个徒弟在大街上贴大字报说我父亲军阀作风,打骂徒弟,要求父亲改正以前的作风,才放了出来。这一次经历让父亲对社会产生了一种负面看法,总认为世道不公,天理何在;其后,父亲的一生都对这一次不平等遭遇,耿耿于怀。

父亲一生替人盖房无数,是当地有名的建筑师傅。相当长的时间都是本地建筑队的负责人,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和过硬的技术及工作态度,赢得人们的信任和赞誉。当时的学校和单位大部分的建筑建设都是父亲参与的。

而由于家庭条件的有限,父亲一生都没有住过像样的房屋。被土匪撵到街上,寄人篱下,省吃俭用,有了属于自己的三间茅草房,总算有了安身之所。房子修了建,建了修,反反复复,我有记忆以来都不知修过多少次了。家里人口的增加,又向上级打报告,批了几间地皮,盖好房子,结了婚的哥哥一个个的独立出去了。晚年,条件好转,用一生的积蓄盖起了楼房,可是自然规律不可逆转,没有来得及享受几天,收到上天的召唤,驾鹤西去了。

父亲做事总是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做事果断利落,基本和自己的性格有关。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恐怕没有父亲这样的急脾气,很难生存。也许父亲本来就没有这样急的性格,生活的压力,时时刻刻的紧迫感,而日积月累造成的。

要说父亲落下一个坏脾气的名声,但社会上没有什么人能说出父亲的任何不恰当的事。人们对父亲的评价是嫉恶如仇,心地善良。父亲常常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凶,说话不留情面(这些我们也受到了父亲的一些影响。)。其实,父亲一生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可见父亲内心是十分的柔情,充满大爱。

那些曾经在父亲这里学徒的,走向了社会,用到所学时,待人接物才领悟到父亲当初的严厉是多么的正确,才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是作为一个师父的不二选择。而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却没有感受过父亲的脾气有什么不好,在我们的记忆里父亲倒是一位好好先生,绝对是人们常说的慈父的哪一种。父亲从没有责骂过我们,即使我们做错了什么,几乎都是受到母亲的非打即骂(现在领悟到,正是母亲的严厉,才会有我们子女们的今天的怀着感恩的心),父亲没有动过我们一根手指头;好像父亲在家中就是所谓的红脸白脸中白脸形象。父亲从来都是笑脸对着我们,有时候,父亲用他一生的经历和感知教育开导我们如何做人做事,我们从中得到了极大的启发。虽然我们兄弟姐妹多,却没有一个人做有悖于法律有悖于社会的事,都是凭着良知、良心做人做事,在当地其他兄弟姐妹多的家庭中并不多见。左邻右舍都说,父母教育有方,子女听话。

家里穷,连年天灾人祸,父亲婚姻迟,我们兄弟姐妹众多,国家的或坐或右的政策,老百姓一直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父亲的肩上的压力和担子比任何家庭都要沉重。一般男人到了古稀之岁,基本可以颐养天年了。父亲七十多岁了,我们几个年幼尚没有成家立业。年岁大了,年岁大了的父亲一日都不敢懈怠,瓦工手艺教与了几个儿子,自己利用自家的沿街房子,做了些小本生意,继续为生计和完成对子女的未了心愿而辛劳。几多年,经历了多少风雨,虽然是政策好了,依然是小心谨慎,被极左或者是极右的政策混淆怕。尽管国家鼓励只要合法,也不敢越雷池一步。都是战战兢兢的做着仅仅够维持日常开销的小买卖,唯恐做大了,被扣上走资本主义道路抑或其他不可预知的帽子。

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父亲(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中成长,一个个都走向了富裕生活。而父亲并没有享受到许多,毕生的精力和心血都用在养育子女身上。上个世纪举世闻名的留下最不堪回首的三年自然灾害,当时我还没有出生,听上面几个哥哥姐姐说,家里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父亲总是将自己的米饭分食给子女,而自己不是喝点水充饥,就是弄点黄萝卜、野菜什么的对付一下。看到孩子们有点东西下肚,父亲看着比自己吃开心多了。天天饿死人很正常,没有死人反而不正常。正是父亲的大爱,才使得我们一家都是安然无恙的完完整整的活了下来,在当时街坊邻居眼里是个奇迹。

父亲的儿女心特别的重,对子女十分的慈爱。对我们所有子女居然一生之中没有对一个人动过一个手指头,在做父母之中不说是绝无仅有,也算是十分罕见。在乡村,家里子女多的,总会有一两个子女也疏于管教而走上人生的弯路。而在我们这个家庭里,没有一个人沾染上社会上的任何不良习气,这与父亲与母亲的言传身教绝然离不开的。属于我们这个家族的家风现在依然,我们的晚辈们都是在和谐的氛围里健康的成长。都在人生的道路上释放自己的精彩。

常言道,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父亲的言行始终感染着我们做子女的。父亲的豁达、耿直的性格,都让我们子女的继承下来了。父亲一生不抽烟、不喝酒,一切都是为了子女。

纵观父亲的一生,几乎就没有休息过。即使是生命的最后几日时光,躺在病床上,也对家里的一些事务加以过问。父亲临终前,很少没有呼喊母亲学名的他居然呼喊着母亲的学名,几乎在生命的尽头,要感谢母亲一生的不离不弃的相伴。

都说父爱如山, 父亲永远都是我们做子女心中的一座爱的大山,饮水思源,我们此时的幸福生活都离不开这座大山的恩泽。

子欲孝而亲不在,而我们对父亲的离世,悲痛之后,只有留下了怀念。父亲以及母亲的养育之恩,今生我们无以回报,只能是默默的留在心间,不能忘却,直到永恒。但愿有下辈子,给我们做子女的有一个补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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