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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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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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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凡人二题》

刘向忠

滴水之恩                               

                                 1

一日,西吉县一位老师、诗人朋友发来微信,推荐了一个名片,说这个人要加我为好友。网络时代,这样的故事不足为奇。但是,我人微言轻,才疏学少,不知他加我为何?因名片是网名,有些奇特,其中有“收藏”二字;也有照片图像,我没在意,要加就加上吧。加上后他说他是小景,在网上朋友圈看到我的消息。相互问候。我才知道是二十多年前的同事。多年来杳无音讯。那时,他和我同在百货公司的楼上居住过。当时他技校毕业,和他一起分到公司的还有小郎和小马。他和小郎住在楼顶平台的大房间里,小马住在二楼的宿舍,我和妻住在一楼的宿舍。到了寒冷的冬天,小景、小郎住的大房间里没有暖气,公司经理知道后还批评过安排他们住宿的负责人,说大冬天的,不给他们配备取暖设施,冻坏了怎么办?大意是这样,经理的原话严重得多。

大眼睛的小景开朗、乐观,爱笑。微胖的小马心直口快,笑声爽朗,爱开玩笑。小个头、小眼睛的小郎内向、沉默,见人只是微微一笑。因年龄相近,熟悉后,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公司院内、街道、田野,都留下了我们的欢笑、身影和脚步。小景有一爱好摄影的朋友小陈,技术不错,他还擅长艺术照。我们一起在县城西边夕阳矮下去的广阔田野留下不少合影。我看过瘦削、大个的小陈在老家田地、房前屋后的一些照片,背景、构图都有艺术特色。小陈还特意为我拍了一帧艺术照。我在田埂上坐着,左手扶下颚,沉思状。圆圆的夕阳蛋黄般悬在西天,丝丝缕缕的彩云橙红金黄,铺在天际。他取了一实一虚两个镜头,融于一帧照片中,而蛋黄般的夕阳就在我的眼前。山、 水、夕阳、田野、人美妙聚合,尽显画意诗情。我至今觉得那是我最好的一帧照片,也是最艺术的一帧照片。几年后,忘记了哪里需要我的一帧生活照,我把自己珍爱的这帧艺术照邮寄出去后,竟然石沉大海,再无音信。幸好之前我把原照拿到照相馆翻洗了一帧留存,要不就遗憾至极了。翻洗的照片效果不及原照清晰、亮彩,但是,也是一段美好时光的印记。

那时候,我们年轻、阳光,朝气蓬勃。对未来都怀有梦想和希望。不知艰难险阻,不知山高水长,不知人心叵测,不知世态炎凉。

不久,百货公司解体,我们下岗失业了,和我们一起下岗失业的有很多人,都自谋出路,自找前程。一时间,我们面前似乎横亘着一座高山,崎岖蜿蜒,危崖耸峙。我们都不知道何去何从,以后怎么办?又仿佛断线的风筝,没了牵引,没了指望,碰得浑身伤痕。

后来,小景结婚了。我去过他那里,临街二层楼的一套门面房,房子是女方家的。看来,他们的生活条件还是好的。

再后来,都为生活忙碌、奔波,风雨兼程,从此杳无音讯。

                                2

小景在微信上写道:“刘哥好!你发个地址,我给你寄点枸杞子吧。快过年了。”我疑惑不解,感到意外。说:无功不受禄。太感谢了!他又急急地写道:“地址发过来刘哥,一点心意而已刘哥。当年第一次张口借钱,你都毫不犹豫给我借了,我永远记这个情。”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过境迁,风密雨骤。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我一时心动,眼眶发热。确信小景说的是心里话。确信他的日子过好了。要不是小景说起,我真不知道还有这事。时隔多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又问了小景现在身居何处,干着什么职业,生活境况怎么样。他回复说:“他在ZW市,因为一直喜欢古玩这方面,就干这个了,还行吧刘哥,老百姓的日子就这样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不好也不坏。”我也赞赏小景的“个性签名”:“规规矩矩做人,实实在在做事,自天佑之。”

    两周后,我收到小景快递来的礼包:精选头茬免洗枸杞两袋、蒙古奶干一袋、枸杞桂圆红枣菊花茶一盒。

                 老卢

老卢不老,今年五十一。

老卢和朋友张熟悉已久,交往已久,几乎无话不谈,无玩笑不开,无荤不说。我是通过朋友张认识老卢的。当时朋友就这样称呼他,我也跟着这样称呼。老卢也习以为常,见惯不怪。老卢个头不高,瘦削,精干,脸窄,眼睛小。开朗,乐观,豁达。走路如疾风,说话似连珠。快人快语,直来直去。有老卢的地方就有玩笑、叫骂,荤段子。所谓三句不离本行,他是一句都不离本行。开口就有,随口即来。打情骂俏,荤素不离,叫人眉开眼笑,暂时忘却烦恼。

老卢有安装、修理水暖电及各种家用电器的本事。早些年在企业干着一些活,虽不能说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但也衣食无忧,小酒常有,小拳常划,小日子过得滋润,优哉游哉。下班时间,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叫,他要随叫随到,水电无情,耽搁不得。一个装有多种大小工具的旧包时常不离手。他总是碎步匆匆,衣着不整。后来,老卢干脆自己找零活干。凭自己的手艺吃饭,不看别人的眼色,落得个利落干净,自由自在。这使得他的生活缺规律少休息,有时到了饭点也吃不上饭。迟一顿早一顿、热一顿凉一顿、饱一顿欠一顿在所难免。家里人也知道他手中的活,无时无刻,无早无晚,无晴无雨,有时留饭,有时只有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加之他平时又喜欢喝两口,碰几杯。久而久之,疾病悄悄地潜伏于他瘦弱的身体中,他浑然不觉,断然不晓。

就像上了年纪的人,各种小病小恙会随之而来,叫人猝不及防,又叫苦不迭。为我家服务多年的洗衣机、电、灯都有罢工之意,似乎累了,无力了,身体的病灶发作了,不医好就不能继续为家庭服务。老卢为我家修理过甩不动且有杂音的洗衣机,接过明电,按过顶灯。当然,朋友张也一并前来凑趣。每次干完活,洗净手,我们就近到餐馆要一个大盘鸡,来几瓶啤酒,一同吃得酣畅淋漓,喝得无拘无束。饭间你一言我一语,天南海北,荤素皆有,笑容在面,气氛热烈,好不愉快。

每隔一段时间,晚上,老卢、张和我会聚在一起,去烧烤店,要来扑克,挖坑、掀牛,颇有兴致地玩上几圈后,点几盘烧烤,来一扎啤酒,边吃边喝,胡吹海聊,轮流打关,摇骰子、划拳都上,谁输谁赢,一并笑过,缓解了压力,放松了身心。啤酒下肚,面红耳热,笑语不断,喊叫不停。老卢的荤段子一个接着一个,惹得我们哄堂大笑。常常以能言善辩、“组联部长”著称的张不甘示弱,老卢来一句东,张也就来一句更荤的西,和老卢平步直上,不分秋色。有时真是笑得人前俯后仰,不能自已,甚至肚子疼。有一段时间,每次点烧烤,张总要点一盘辣爆呱呱牛(田螺),他笑着说吃这个人很(厉害),干啥有劲。看着那一盘辣子和田螺各半的冒着热气的辣爆,张兴致大增,迅速套上两个超薄的塑料手套,左手拿田螺,右手执牙签,用牙签伸到田螺肚中使劲一剜,一小嘟噜田螺肉就到了张的口中,他咀嚼着,品咂着,一个个朵颐起来,吃得热汗淋漓,津津有味,辣得唏嘘不已,啧啧不停。因为太辣,太硬,老卢和我慢腾腾的只吃一半个,大部分都被张享用了。张每次都说我缸没有烧起来(酒没有喝好),张还笑老卢不会享受,笑我牙板不行。酒喝了,话说了,玩笑开了,争执的争执了,荤段子也告一段落。夜半人稀,我们回家,相互告辞。张住得近,过街道几步就到。老卢和我同行三百米后,他还要再走约一千米才能到家。

时间不久,每次相聚,张是田螺不点了,啤酒不喝了,烧烤也要求让少放辣子。我们问其故,他面带难色,苦笑着说:沟子不饶人,口中享福,沟子里受疼,痔疮又犯了。老卢和我喝啤酒,他则喝可乐或雪碧。尽管这样,还是不影响我们嬉笑怒骂,荤素即来。摇骰子、划拳赢了的,天上地下胡吹一番,输了的,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卢还有一个绰号“卢日鬼”。指做事不踏实,敷衍塞责,耍奸溜滑。也许是朋友张给起的。有时张当面这样说,老卢小小的眼睛里透露着诡秘、狡黠,伸手指着张,微笑着说:你尽胡说。故作打人状,也不生气。我们在一起摇骰子喝酒时,老卢的手指那是灵活得不得了,在别人不易察觉的情况下,一个手指不时伸到摇碗里乱拨,或者摇了一次放下又拿起来接着再摇一次。每次张都告诫老卢:人说卢日鬼卢日鬼,你真能日鬼。你摇好后把碗碗放定,手不要乱动。一次和老卢、张,还有两位一起挖坑,牌打得正欢,眼看老卢等输局已定,不料老卢伸手敏捷地结了一张底牌搭配,反败为胜。速度之快,令人惊讶。坐在他身旁的我看到了。他不动声色地转脸给我挤眼睛,示意不要声张。有一次我请张、老卢、老文几位吃饭喝酒。老卢一起的带来了煮洋芋,这是我平时最爱吃的,我的吃法是把熟洋芋剥皮,置于碗中,用筷子倒碎,撒盐,滴入熟油,搅匀后,洋芋软、绵、滑、香,那个香味真是常吃常想,无可比拟。我叫来认识的服务员,让她把小碗中剥了皮的洋芋拿去撒点盐放点清油,很快服务员端来了油盐,还把捣烂的洋芋放于一个大碟中,笑着随口对我说:看你在倒吗?油盐你自己放。服务员走后,老卢开起了玩笑:服务员问你再倒吗,你却不言喘。我笑而不语。明明好端端的一句话,经老卢的口说出,就变了样,走了形,变了味。他的表情、他的声调、他的音量、他的神态,真是幽默至极、笑容荡漾。

天有不测风云。约一年后的一天,我突然听张说老卢有病,接连几天胃疼难忍,已经去银川的大医院做检查了。不久,我从老卢的微信中看到他发的简短的话语,大都是该来的总会来,该躲地躲不过,人的命,天注定,要看得远,想得开之意,还隐含病情很重之意……似乎他很淡定,也坦言天命难违……

我不敢打扰老卢。有次,张说起老卢的病,他打电话问过老卢,老卢小声说诊断的结果是“胃癌”,要做切除、化疗治疗。我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里隐隐不安,又有一些愧疚和自责……

这之前,老卢给我家里接明电,儿子做下手。他梯子上梯子下,拉线、钉线扣、接开关、钻墙洞,大小六个空间,从早到晚,整整忙活了一天才完工。尽管我为老卢付了辛苦费,送了一瓶白酒,一瓶蜂蜜,但他的劳累是少不了的,显而易见的。

老卢做完手术康复回家后,有天傍晚,张和我去看老卢。接到电话,住在“西海子小区”一楼的老卢出来迎接我们。看到老卢后,惯开玩笑的张竟然开口就说:你的头发怎么还在呢?他意是经过化疗的病人头发就掉光了。老卢微微一笑,显得很疲惫的样子。经过这场疾病,老卢显得更加瘦削、羸弱了。他说话慢了,走路慢了,和之前风风火火、快人快语判若两人。他边走边小声地说:医院化验的结果是良性,胃切除了三分之二,还要间歇去银川化疗一个多月……我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坐在他家不大的沙发上,我们又开始了闲谈和玩笑。老卢低声说:现在每顿都不能吃得太多,医生嘱咐每天多吃几次,每次少吃一点,尤其晚上要少吃……

漫长难熬的化疗期结束,病情好转之后,老卢再也不去干活了。他想得更开了,看得更远了。每天吃了喝了,东游西转,成了真正的闲人。我从他微信中看到,山村田野有他的足迹,平凉崆峒山有他的身影,西吉木兰书院有他的脚印,彭阳茹河瀑布有他的笑容……

有时我们再聚会,老卢依然会来,精神状态比以前好多了。他静静地坐着喝水,看我们打牌、喝酒、唱歌。他乐观、豁达,爱开玩笑的性格始终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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