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妈妈的手

   春节过后回老家看望父母，和父母短暂待了两天，又要匆匆离别。

   当年迈的父母把我们一家四口送出大门外，我发动汽车引擎准备出发时，母亲似乎想起了什么。

   “等会儿再走。”说完急转身子向堂屋跑去。　

   不一会儿，老妈又急匆匆跑出来，双手好像捧着什么，步伐略显踉跄。当老妈把捧着五颗鸡蛋的双手从玻璃窗户伸进来时，急着说：“差点儿忘了，我说想了老半天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没拿，”老妈有点儿气喘吁吁，“这是你最爱吃的腌鸡蛋，只有这几颗了，带回去慢慢品尝。”　

   我忙伸手过去，当我双手握住妈妈双手的一刹那，我惊呆了，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

   瘦弱、干瘪、粗糙，手指扭曲，关节肿大，青筋凸起，纹理杂乱，还有几处裂纹印着血迹……　

   这就是母亲的双手！我凝视着母亲的双手，眼前不由浮现出小时候的一幕幕。　

   我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记得小时候我们穷的叮当响，为了帮扶我们过得好一点儿，外公特别把我们一家接过来，帮衬着盖起两间土坯房，算是安了家。两家人住的房前屋后，好有个照应。　

   母亲作为家里的长女，又是老大，从小就聪明懂事，勤劳能干，为了帮家庭减轻负担，零星地读了不到一年小学就辍学回家了，主动挑起了家庭重担。　

   记得那时候外婆经常体弱多病，每到秋后，忙完农活儿的母亲就开始张罗着为我们做鞋了。外公外婆的，三个舅舅的，父亲母亲的，还有我和弟弟的。

   总共八九个人的鞋，每人都要做两双，一双单鞋，一双棉鞋。过去做鞋是很辛苦的。先用剥下的麻皮拧成麻绳，绕成团，再用破旧衣服粘了白面浆糊对接起来，一层一层粘在一起，大约粘三四层，我们都管这种东西叫衬子，再在外面粘一层条绒布，做为鞋的面料，这是做鞋帮用的，有的衬子有五六层，是用来做鞋底用的。

   等衬子晾干后，母亲从夹在厚厚的《毛主席语录》里翻出来预先用牛皮纸做成大小不一的鞋样来，根据我们每个人脚的大小不同，分别用鞋样量出尺码，从薄衬子上剪出鞋帮，从厚衬子上剪出鞋底的材料，左右一一对应放好，然后就是纳鞋底了。　

   纳鞋底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先用针叉在衬子上扎一个小孔，用大针穿了事先拧好的麻绳，把麻绳一针一针引过去，然后拉紧麻绳，把整个鞋底用麻绳纳了个密密麻麻，这样一只鞋底就做好了。每纳完一双鞋底，抽动麻绳的那只手早已被麻绳勒出深深的印迹，或者有厚厚的一层老茧。完后又用麻绳把鞋底和鞋帮缝制起来，这个工序叫做上鞋。

   做鞋的活儿大都是在晚上进行的，因为白天还有别的活儿干。那时候没有电，那么多针线活都是在煤油灯下完成的，灯不亮了就用针尖挑拨挑拨灯芯，挑去烧焦的焦块儿，火焰又亮了起来。

   做一双鞋得三四天时间，做完我们所有人十八九双鞋得用去两个多月时间。虽说那一双双鞋有点儿粗笨，但我们每个穿着特温暖，特暖心。直到现在母亲看东西眼睛模糊不清也就是从那时候做鞋落下的毛病。

   母亲不仅会做鞋，还会做衣服，每年把我们的鞋子做好后就开始做衣服了。不仅给我们家人做，还为别人做，每到腊月是母亲最忙的时候，天不亮就起床，把一家子的饮食照顾好后就开始做衣服。母亲心灵手巧，经过母亲裁剪缝制的衣服件件大小合体，穿着舒服。一台缝纫机从早到晚响个不停，那时候全村好多人的衣服都是母亲缝制的，每做好一件衣服能获得两三毛钱的酬劳。虽说我们的日子过得清苦，但也很满足。

   改革开放后，家家户户分到了自己的田地，人们的劳动积极性大大提高，日子也一天天过得红火起来。

   随着我们一天天长大，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母亲也不再为我们做鞋做衣服了，只是她和父亲仍然舍不得丢掉那几亩薄田，每年仍在田间劳作。

   岁月的风霜无情地染白了母亲的鬓发，吹皱了脸颊，压垮了她挺直的脊梁。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如今我们兄妹几人都已成家立业，再不用父母操劳了。

   每次回家，我们都劝父母不要再种地了，有国家给的低保，社保钱，加上孩子们的接济，足够两老生活，可干惯了农活儿的父母就是不听，每年仍然在耕耘着在他们看来最宝贵的土地。用他们的话说，称他们还能行动，还有能力多种点儿地，能为孩子们拿的儿家乡的特产，自己种出来的庄稼吃着放心。

   这不，我汽车后备箱早已塞满了家里的米、面、油，土豆之类的特产。如今，七十多岁的父母为了儿女们能吃上家里的土特产仍然不停的日夜劳作，我们做儿女的又为父母作出怎样的回报呢？

   想想回来这两天，我们只知道吃吃喝喝，每天享受着母亲端上来的美味，而这一切都是母亲这饱经风霜的双手为我们创造的，我凝视着母亲双手的两眼湿润了……

   “还不快走，愣着干嘛？”母亲的一句提醒，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走——吧。”

   接过了那几颗腌鸡蛋，我们和父母道别后，踩了油门儿，汽车缓缓启动了。此刻，汽车的音响里滚动到刘和刚老师唱的那首《拉着妈妈的手》：

     想起小时候 常拉着妈妈的手

     身前身后转来转去 没有忧和愁

     上学的那一天 站在校门口

     哭着喊着妈妈呦 我要跟你走

     拉住妈妈的手 泪水往下流

     那双手虽然粗糙 可是她最温柔

     拉住妈妈的手 幸福在心头

     千万别松开那份最美的守候

     长大了以后 再拉着妈妈的手

     想起了儿时的不孝 我心里好难      受

     ……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我的泪水随着音乐的节奏不停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