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的遐想

还记得小时候，到了夏天，我是高兴的。除了漫野的绿之外，还有各种爽口的野果，更有那每天鸣唱的蝉。当夏天悄然来临，当绿树悄然成阴，听到第一声蝉鸣，我们便伸长脖子，四处瞅瞅，夏天印在我们的眼眸，多了一份生机，多了一份神秘。

可以说，蝉是夏天的代言人，很难想象，没有蝉的夏天是多么无趣，多么寂寥。清晨，暗夜褪去恐惧，还没迎来光明的时候。是蝉，趴在不知哪个角落里，扯开嗓子歌唱。一嗓子，炸飞了宿鸟，点亮了油灯，自然也升起了袅袅炊烟。我是不开心的，嘴里咒骂它的不识相，用被子捂着脑袋，把自己隔绝起来。然而，它却透过树叶的罅隙，穿过格子的窗棂，钻过薄薄的棉絮，丝丝缕缕，如泣如诉，一声紧似一声荡进我的耳朵。蝉是群体性生物吧，不像鸡鸣，一声鸡叫，应者寥寥，也不似犬吠，色厉内荏，势单力薄。只要一只蝉叫起来，整个早晨，整个村庄就成了他们的舞台。

作为孩子，为了一点报复的小心思，也为了惩罚扰我清梦的罪过，就常常视蝉为敌人。想尽办法，追寻蝉的踪迹，一旦发现，呵呵，难逃毒手。最常见的方法用一根长的竹竿，在竹竿的顶部用细的竹枝圆成一个圈，再用细绳固定。然后网上蜘蛛网，越多越厚越好。猫腰前行，发现猎物，蹑手蹑脚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黏住蝉的翅膀，蝉在惊恐中常常失却了美妙的歌喉，只剩下吱吱的恐惧。捕的蝉来，或用细线缚住大腿，牵着线看它乱飞为乐，或者装在玻璃瓶中，看它在瓶中挣扎。心中自有报复的快感。现在想来，那时多么残忍啊。

不知道什么时间起，这种恨意慢慢也淡了，大约是因为捕的蝉多，却并没有减少早晨对我的惊扰，慢慢也就失去了战斗的信心了吧？也许是玩弄的过程中，忘却了捕蝉的初衷了吧？总而言之，夏天依然在不停的鸣叫，恣意喧嚣连午睡都成了噩梦。后来，听说了一个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意是说，蝉的天敌是螳螂，可是螳螂在窥伺蝉时，它的天敌黄雀也正在虎视眈眈。这是自然法则，所谓的生物链就是这样的吧。那个时候，想的不多，只突然觉得，蝉好可怜，竟然时刻可能成为别人的美餐。不知道它在歌唱的时候，如果看到这两道贪婪的眼神，内心有没有恐惧。无端的憎恶起螳螂和黄雀来，这么阴险的东西，在孩童的眼里，自然是要伸张正义的。于是，捕的一只蝉来，再抓住一个囚犯螳螂，把它们放在一起，空的玻璃瓶中。众目睽睽之下，螳螂却生出怯意来，只是后退躲避。心里愈加瞧不起它来，也只会在阴暗的角落，干一些暗害残杀的勾当。

其实不知道的是，这个成语来自于佝偻丈人承蜩的故事，在黄雀后面，竟然还有个窥视的人，想来，人吧，估计跟螳螂和黄雀一样，也只能干着不光明磊落的事。

蝉的记忆伴随着夏天的喧嚣刻在脑海深处，记忆是时间的反义词，时间越长，记忆便慢慢模糊，甚至完全忘记。就在将要忘记的时候，我有了惊讶的发现。那是一本昆虫记，据说是很有名的书。书中说蝉在黑暗的泥土里酝酿四年，才能有一个月的鸣叫。读到此处，我深深地震撼了。原来，我的宿敌，竟然生命如此短促，来得如此不易。我似乎理解了它甘冒危险，从早晨一直唱到傍晚。原来，它要抓住仅有的一个月时间，它要把四年里积蓄的力量全部展示出来。这是多么神奇而伟大的生物！我们人呢，相比较蝉，我们的生命不可谓长，我们的躯体不可谓强壮。可我们有多少时间在尽情歌唱，多少时间发出真诚的呼喊。我们的时间在肥皂剧里，在麻将桌旁，在沉默发呆中慢慢流逝，我们称之为安逸。蝉安逸么，我想是否定的，得之不易，拥之珍惜。也许，人只有在弥留之际，才能真诚的感叹：来了一遭，做的太少了！

油然而生的敬意，扫却了敌意和同情。听着窗外的蝉声不再烦躁，我只愿，如蝉般度过我生命中的每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