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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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年初，90后小哥文生去长沙洽谈游戏软件合作事宜，这个安排因各种原因推迟了几次，这次算定下来了。
女友小玲不同意，说马上要过年了，时机不对，不能出门。再说这几天电视说武汉发生了一种传染性的疫情，人心慌慌的，长沙离武汉那么近，到病毒感染区一带出差，这不是没病找病吗。
文生的父母也反对，不行，哪有不陪老人过年的。挣钱重要，抓时机谈挣钱项目没毛病，问题在于去闹病毒的地方太危险了，人命关天的事咱不能干。
文生见女友不放行，父母又反对，就想这事儿麻烦了。可是，遇事有阻力就退缩，那还有能干成的事吗？他认定父亲是关键，他历来主张男儿有志在四方，事业有成在恒心。他对我常说的一句话，男儿做人要有担当。于是他和父亲交谈，说现在的电子城商家特多，竞争得厉害，不上点新项目就没有出路。好不容易和长沙那边谈妥了，哪能因为过年和出现疫情就停摆了放弃啊。父亲说，这是你妈的主意，你妈和我说的时候，我没说反对。过年别出差了。你现在既有这个态度，回头我和你妈妈说说。你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自己拿主意。接着他就找女友做工作，当然还是从大道理入手，恋爱的人啊，说点这样的话，显得有格局。男人汉的立身之本是事业有成。男子汉只有在为事业去努力，去拼搏，才能在社会上立足，将来家庭才会稳固。俗话说，苍天不负有心人。办事业必须有恒心有决心才成，不能一遇难题就往后退，我想你不会喜欢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吧。这过往屡用不爽的小招数，很起作用。
文生是从大连乘机去上海换乘火车去长沙的，一路上人们都有点恐慌，自然对去武汉的乘客严加管理。他利用乘机或乘车的空闲时间，从手机里查询资料，才明白了一些。
去年底，武汉发现一种不明肺炎猖獗横行，这种病毒传染性很强，从华南海鲜市场散发全市，从几个人感染，几天就增加到上百人，而且有些人死了。后来医学专家经过实验室和医院临床诊断的研究，确定为新冠状病毒，在显微镜下观看，像戴着的一顶皇冠。这个病毒人传人，很快由武汉、湖北省迅速扩散到广东、北京、上海等29个省份，确诊人数达876例，死亡26例，其中湖北确诊549例，死亡24例，科学家发现，病毒像是来自一种动物叫蝙蝠，但无法确定，如何由蝙蝠传染给人的。科学家本事再大，也无法拷问病毒细菌来回答我们关心的从哪里来偷袭人类的问题。这让文生也紧张起来，不知怎的却误上了在外地的人员回武汉的专车，到了武汉必须得下车。文生和列车长说，你看我这车票是长沙的，我怎么能在这里下车呢。
列车长说，你到长沙，为什么坐在武汉人回家的专车上。
晌午我上餐车吃了饭，回来看这车厢人不多，就坐这儿了。
列车长说，这是防疫措施的规定，这个车厢的乘客必须在武汉下车。
文生下车后发现了问题，头“嗡”的一下就大了。武汉已经封城了，全城的活动按下了暂停键。高铁也不再卖票，走不了了；当地酒店也封了住不上了，公交车出租车地铁都停运了。他打报警电话110和医疗救护电话120寻求帮助，对方很客气地答复，现在没有车，无法提供帮助。
坏了，来到这个城市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文生瞬间懊悔自己这次出行。难道真要流落街头吗？在新冠病毒的疫区里流浪，这绝对是不可能的。面对突然的变故，他不能逃避，要勇敢的选择面对难题，灵机一动决定找份临时工作，先应对食宿问题再说。
他打开手机，搜索志愿者帮忙，结果网页上跳出工作招聘，都是医院包吃包住的信息，虽不合心意，但也就能这样找一份工作先安身啦。
市第一医院派车来车站接他。随车下来一人，自我介绍是后勤管理部杨德生，并说这次招聘的志愿者岗位是保洁员，到病房隔离区做保洁工作。同时介绍了待遇、食宿安排等事项。文生饥不择食，意外有了安身之地，就满口的答应。车上，杨德胜又向文生科普了一下对新冠病毒的防护知识，一定要做到零感染、零扩散、零死亡。文生牢牢记下了这些要求，并表示一定保质保量的完成保洁任务。
文生在车上高兴之余，先想到当下众志成城战疫，就暗下决心，人命关天，一定要干出个样来，自己和自己较劲，不能败下阵，也不能给家乡人丢脸。
经过系列简单有序的实际操作培训后，文生上了岗，负责医院一个楼层清理垃圾，和病房的垃圾，以及卫生消毒工作。工作不算复杂，但责任重大，在隔离病区与新冠病毒对抗。文生几天工作下来，对病毒有了切身体验的认识。他管这个病毒叫皇冠病毒，是个顶级病毒，因为它毒性强，传染力强，致死性强，也像魔鬼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如果一个人发烧、咳嗽、打喷嚏，飞出的飞沫就能把对方传染，握手、拥抱更是接触性的传染。门把手、电梯按钮，或者椅子、窗台都会因病毒落在上面几个小时，不小心接触到，也会被感染。和他一个楼层工作的护士姐姐都说，对付魔鬼只有一招，就是直面斗争，让它的魔力不能得逞。现在还没有对付病魔的特效药，最好的方法是做好个人防护，开窗通风，查杀消毒，保持一米距离。保护自己不被细菌感染，才能为病人服务，打胜抗击疫情这一仗。好在医院专门给配备了防护服、隔离衣、防护帽、口罩、护目镜以及手套脚套、消毒液等装备物品，保护自己就有了基础条件。
工作前，只要能按照程序穿好规定的多层防护装备，光手套就戴了三层，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装起来，与病毒全面隔离，就能无忧无虑的与细菌搏斗。工作之后脱掉防护服隔离衣，也要严格按规定程序去做，不能乱扔，要集中处理。尤其要做好脱掉防护服的医生和护士的身体消毒工作，然后将医疗垃圾和生活垃圾分开来包装，他要在医疗垃圾袋上贴一张“新冠病毒垃圾袋”的标志帖，堆放在指定的地点，等待专人来运走。最后才是他自己脱掉防护服并身体消毒，接着用肥皂，或者消毒液洗手，也要打开窗户通风，决不能让病毒感染自己再扩散扩大疫情。
文生拿着防疫指导手册，不时翻看，想让自己变得专业些。可是，穿戴或脱掉防护服和防护用具，看似简单，因为防护服上衣和裤子都是连体的，再加上外面还有隔离服，他操作起来就有点忙乱，顾上顾不了下，顾前顾不了后。护士长朱大姐就上前帮助他，讲解具体要领。朱大姐是南京援鄂医疗队的，对初学乍练的文生十分关心，不希望战疫团队里有掉队的队友。文生长得高大魁梧，防护服有点瘦小不合体，但这已经是最大号了，手腕、脚踝都裸露着。于是朱大姐就到援鄂医疗队里找长筒手套，高筒鞋套给他配备上，让文生满心感激。
文生在九楼23隔离病区保洁。这个楼层是他说的皇冠病毒重症患者的病房区，刚参加保洁工作的他，虽然担心自己被感染，但得到南京援鄂医疗队、市医院许多医护人员的帮助和关照，就增强了信心，也不惧危险。不过天天近距离或者零距离接触病毒患者，甚至是死人，他看见被工勤人员推送到殡仪馆的车上，家人跟在一旁啼哭，心中便有些紧张和害怕。原来自己登上了生死之间急剧转换的悬崖上边，工作起来就缩手缩脚了，不得不常常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加油。他的工作任务很繁杂，也很累，每天要工作12个小时。一天下来，浑身是汗，总需要更换两次防护服；也很渴，但中间休息不敢喝水，为的是少上厕所。哈哈，这样他练成了憋尿王子。
保持环境的清洁是他分内的工作，这个工作十分重要。他要拖地，清除垃圾，还要对楼层和房间喷洒消毒液来消毒，擦拭和消毒门窗、窗台、门把手和床头柜。他做的十分仔细认真，尽量清除环境污染。
有一次，他在病房清理卫生时，看见垃圾桶周围都是沾血的手纸屑，就上前收集到垃圾桶里。76号病床上的老伯伯流鼻血，不断地用手纸擦拭。突然老伯伯吐了一口血，吐到文生的裤腿上。在一旁工作的护士李大姐赶过来，帮助他一起清除地上和裤管上的血迹。文生的头上冒出了冷汗。
李大姐退后一步，低声安慰他：“别慌，穿着防护服，还套有隔离衣，应该不会渗透到内衣。以后与患者一定要保持一米以上间距。”但她还是把他赶出病房，让他去换身防护服和隔离衣，再回来工作。回到病房后，再遇到病患咳嗽几声，他都紧张得心要跳了出来。
第二天，文生的临时住所，杨德生来了，询问了解情况，文生吐露心声，说这个工作医疗专业性知识太强，危险性太大，想辞职干点别的。
杨德生说：“这几天你干得不错，敬业，认真，不怕吃苦，医护人员的口碑也挺好的，是个扎实肯干的人。这时候，我们需要你，不能打退堂鼓噢。再说，现在各行业都停摆了，就医院最需要大量的人手，你还是坚持在这里完成任务的好。”
文生想想，也是实情，不过心中七上八下的，就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杨德生临走时动情地说：“疫情艰难之时生命要发光，保洁工作一定会做好；但生命也要珍惜，保护好自己才能让生命发光。以后你有困难就找我，安心干。”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头。听了这话，文生心中流过一股暖流。
文生决定不辞职了，但大过年的，远在异乡，又在疫情区，心里怕病毒，怕死，拧成了心结就有点负作用了。晚上，他躺在床上睡不着，胡思乱想，想到父亲母亲的音容笑貌，尤其母亲做的三鲜饺子、海蛎子萝卜丝包子，糖醋黄花鱼，自己这个吃货，一直吃不够。过年的时候，除了美味佳肴外，一家人其乐融融，谈笑风生，场面温馨难忘……想到爱好冬泳的父亲讲述冬泳之王王刚义战胜自我，挑战南极、加拿大、日本海等地冰海的故事，并四次获吉尼斯世界纪录，就觉得人还是要有点毅力和勇敢精神……想到女朋友玲玲，准备去营口、鲅鱼圈玩玩，洗洗温泉，多有奔头的生活啊……
忽然间他咳嗽了起来，又觉得胸口和呼吸有点沉重，便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染病了，越想越有些害怕，辗转反侧更睡不着了，脑子里还是抹不掉“死亡”二字。这俩字他第一次遇到，还是上小学的时候，爷爷在医院的病床上断了气，爷爷一直非常疼爱自己，他为此悲伤和难过了一阵子，原来老师讲祥林嫂死的故事离我们亲人并不遥远。后来长大了，老师让我们背诵《为人民服务》，毛主席说人故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文生明白了生死的内涵是有属性的。现在做一名志愿者，就是为人民服务，应当有担当的看待死亡的威胁。毛主席说过，有五种死法他都可以接受，其中就包括一条“生病被细菌杀死”，这么一想，文生对死亡的恐惧一扫而空。
这些日子，因为生怕家人担心，几次通电话时都说滞留在长沙，没敢实说困在了武汉。现在想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没人认识他，家人又不知道真相，一旦遭遇不测怎么办？于是爬起来给大连交通广播电台发了一条微信，留下了姓名、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等联系信息。还给家人留了一句话，我爱你们，我是一个勇敢的大连人！以备不测之时可用。信息发出后，心安稳了，睡着了。
文生给大连交通广播电台的信息，引发电台领导的关注。他们开会研究了对策，安排记者蒋欣妍与他对接，了解困难，帮他疏解心理障碍。
蒋记者很负责任，和文生建立了微信联系，天天发出安慰和乐观的话语，开解他的心事。也不时的推送听众对他关爱和义举的称赞，鼓励他战胜疫情的信心。蒋记者还通过大连心理咨询师，为他联系了身在雷神山支援的大连娄医生，开始心理辅导医疗，增强了文生的勇气。文生对家乡亲切的声音充满期待，渐渐走出了阴影，心情阳光起来。
大连交通广播台的听众，被文生的义举所感动，主动为他提供紧缺物资的支持，先是解决了换洗衣服少的问题，球鞋问题，又为他提供了大号防护服，解决了他防护的一个心病，让他内心充满敬意和温暖。他想，这个世界上，还是大爱无疆。爱是生命的火焰，没有爱的世界，人们便会陷进了黑暗的境地。
消息传播的很快，女友玲玲知道了，打来电话带着哭腔说个不停，都是暖心的担心的话。文生只得连连道歉，说些宽慰女友的话。父亲也来了电话，了解情况后说，平安就好。不过我得表扬你一句，好样的，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在爱的感召下，文生获得了新的力量。他战胜了懦弱和沉闷，变得乐观、自强，助人为乐起来。他开始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给76号床的老伯伯画了一张笑脸表情包，写上“武汉加油！”四个大字，贴在一个硬纸板上，放在老伯伯的床头柜上。还给他带了两卷手纸，一条新毛巾。并说：“再流鼻血时你喊我，我帮你打盆冷水，把毛巾敷在额头，会很快止血。”老伯伯笑了，伸出大拇指给他点赞。他在完成保洁任务的前提下，帮助楼层搬运所需的物资，比如搬盐水、搬氧气瓶、抬盒饭等力气活，成了九楼23病区医护人员和病患的好帮手。他还给自己设立一个工位等候处，贴着告示：若有需，招必回，可喊大连。他的防护服胸前后背写上“大连志愿者”，就这样，他变成了大连小哥，真正的志愿者。医护人员喊他帮忙，患者大妈和伯伯有事也喊他帮忙，有时也会唠唠家常，说些大连地貌和风土人情，包括大连八大景的传说故事，以及咸鲅鱼饼子、三鲜焖子和海菜疙瘩汤等美食，天南地北的说些趣事。文生有求必应，乐乐呵呵的忙碌着，大家都喜欢他，夸他有爱心，勤快，能吃苦，是个热心肠的好小伙子。
66号病床王大妈收拾东西准备出院。见到文生进来拖地，就伸出双手大拇指说：“大妈要感谢你，和我们一起战疫做得太辛苦，打扫卫生，天天送饭，还帮着打开水，呼来唤去的毫无怨言，很有担当，表现勇敢坚强，是个大英雄！”
文生红了脸说：“大妈，你可别这么说，不是大英雄，这是我一个抗疫志愿者应当应份做的。只要你们满意，我就高兴。”不成想，病房里爆发出一阵掌声。
人啊，像文生这样，当人们都需要的时候，他就步入了人生最幸福的高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