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元兵
国庆大假,我与家人回到久别的故乡,车子慢慢驶入故乡的水泥路,一样的山水,一样的农舍,一样的田野,故乡的模样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回到很久没有人居住的老屋,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门,走进院里,眼前的农具、室内的摆设落满了灰尘,布满了蜘蛛网,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缓步来到后院,只见那颗当年离家时种下的香樟树却已经成了参天大树,微风吹来,粗壮的树干纹丝不动,只有翠绿的枝叶,微微飘动,好似向我点头,欢迎主人回归。我用疲惫的双眼紧盯着这棵树干粗壮,枝叶漫天的树,两眼发起呆来。
四十年前,我这颗只有√2高的小树,为了理想,拼命地离开家乡,奔向城市,希望自己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那是1979年秋天的凌晨,我把母亲塞给的四个鸡蛋和一把泥土装入粗布口袋,把父亲的叮咛母亲的泪眼记在心头,把弟弟期盼的目光浸入脑海,就像一颗被城里人买走的树苗一样,兴奋的奔向陌生的城市。
在中专学校苦读三年,我学到了专业知识,也长了见识,小树苗也超过了√2,涨到了1.6米。树干也显得粗壮了。一心想留在大城市的我,希望分配在城里工作,让这颗从农村移来的树苗,享受城里的阳光和雨露。由于没有任何关系和在“服从组织分配”的号召下,我这颗根系都还不发达的树,被移栽在一个小镇。
小镇很恬适,一条大河穿过,两座高山耸立。雄伟的石拱桥跨江而卧,连通两岸。水土丰腴的小镇非常适合我的生长。在这块土地上一晃就是十二载,充足的阳光和雨露,让我逐渐成才,成了单位的顶梁柱。由于工作出色,省市来的领导发现了这个有点独特的树,于是决定移栽到200公里远的异乡,去那里彰显风采。在异乡的阳光雨露滋润下,逐渐参天,可以遮荫避日,吐故纳新了。十年后,这颗树,再次被移植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小城。由于多次的移栽,这颗树也略显疲惫。
天命之年的我,终于来到毕业时梦想进入的大城市。可是,这里对于我来说,没有了那时的激情与冲动,没有了当初的热情期盼,感觉已经非常平淡,没有燃起我的激情。这个城市是国内的准一线城市,城里的钢筋混泥土和清一色的沥青路面,将土壤全部覆盖,只留下行道边的一小块土壤用于种植树木与花草。这些从山里高价挖来的树木,被锯掉头颅和枝蔓后,种植于此。生命力顽强的树木,在锯口上冒出芽来,从高楼大厦的缝隙里,享受着奢侈的阳光,从树兜的水泥缝里,吸收难得的水分,顽强地生长。枝叶覆盖着道路,给行人遮荫当伞。当枝条长满的时候,又被城市的绿化工人,将好不容易长出的树枝锯掉,因为他们影响了城市的光照和从头顶通过的高压线。更悲惨的是,遇到树种更换,就有遭砍伐的命运。遇到天旱的时节,城里的洒水车,也会向道路两边的绿化带洒水,享受最多的却是妖艳的花草,大树只能从花草的口中,偷来一点水分,保持风度。近年来,城里的道路不断翻新,两旁的行道树就会被一次次地移栽,很多树木,经不起折腾,也就成了枯木。
“老几,你在想啥子?为啥两眼发呆啊?”妻子抚摸着我两鬓的白发说道。我的思绪被一起打拼几十年的妻子话语打断。我问妻:“老婆啊,你说,我们从这里走出去,到处漂泊,像不像城里的行道树啊?”“老几啊,的确,我们到处打拼,一路辛苦,一路辛酸,就好像是城里一棵行道树。虽然,我们给城市带来绿意,给城里人遮风避雨,但是却总是感觉随时会被人锯掉枝叶,连根拔起,被人遗弃,变为枯木。不像老家这颗树一样,可以自由地生长,自由地享受阳光雨露。”妻子做出一副仿然大悟的样子。
我牵着爱人的手,走近这颗已经参天的香樟树,情不自禁的抱了上去,粗壮的树干已经差点抱不住了。抬头望去,大树的枝叶已经成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枝头上,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歌唱着,在枝丫上还筑了小窝。低头见树兜上的树根,就像一个强壮男人的血管一样,布满在大树的脚下,有的还从石缝中冒出一股股青筋来。
我知道了,这棵树为啥可以长成参天大树,是因为他可以自由地生长,自由地享受阳光和雨露,从没有被人修枝和移栽。他是生长在家乡的土地上,生长在我的老宅旁,生长在我的心田里的一颗大树。
二〇二〇年十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