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失的读书声

即将消失的读书声

文/刘元兵

虎年春节已经结束，新学年马上开学了，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的刘先余校长提前回到距离县城70公里远的竹篙镇龙井村小学，为开学做些准备工作。

其实龙井村小学，就是一个教学点，属于九龙小学管辖。刘先余已经不是教育局任命的校长了，是教学点的负责人。但是他曾在这里当过校长，后来拆并了，就降成了教学点，他的职务自然降为了教学点的负责人。他没有怨言，依然任劳任怨在此教书育人。“先余校长”是龙井村里百姓对他在这里教书四十年的尊称。

正值村里耙耙柑丰收，外地客商开来大货车购买果子，将这条通往学校的唯一小道堵死。先余校长只好将自己的私家车停在学校对面的水泥路上，步行进入教学点。

先余校长来到在此战斗十四年的新校址，学校的校舍和操场的体育设施都很完整，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心中有点宽慰。这里的百姓都很友善，对村里唯一的学校是有感情的，他们的孩子都是从这所学校启蒙，然后读到更高的学校，因此非常爱护学校的设施设备。走在宽敞的塑胶跑道上，先余校长若有所思。这所在芦山地震后，县政府花费500万元建成的新校，大气豪华，据说是县内最好的村小。但是还没有使用多少年，这里的学生就呈逐年递减趋势，到今年春节，由最高峰的200多学生下降到只有两个班，每个班只有十来人。已经两鬓白发的先余校长思考着，这所学校究竟能办多久？

“刘校长，你这么早就回学校了？”学校老教师龚明泽来到先余校长面前。

“龚老师啊，这个假期你辛苦了。学校没有啥子事情吧？”先余校长按照惯例安排在此从教40年的龚明泽老师值守学校，让年轻老师回去过年。龚明泽和刘先余一样是本村人，高中毕业后，就在村里当上了民办教师，在当时还算是有出息的人啊。熬了十几年后转为公办教师，由于转正时间短，工资低，所以龚明泽老师很喜欢值班，既让外地老师回去过年啦，自己又可以挣点钱。

“没有啥事，我天天守到的，学校是安全的。校长放心！”龚明泽的语气突然降了下来，有点难过地说：“刘校长，不好了，昨天我听到消息，五年级又有三四个学生不来上课了，我都去问过他们的家长，他们是要到县城去读书了，这样这学期就只有不到20个学生了。唉！”满脸沧桑的龚老师一声叹息，让刘先余也特别难过，未必这所学校，要在自己手里消失吗？城市化的速度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以后自己又到哪里去教书？家庭条件好的孩子就去城里了，一般的家庭怎么办？小学的孩子才几岁，要走几公里山路去镇上读书，还真难为孩子们了。

“老龚啊，这是历史潮流，我们都没有办法，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学校设施，我们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啊！”先余校长安慰着与自己一起打拼四十年的同事，抬头望着自己带领老师们开垦的土地，亲自种下的蔬菜和已经丰产了的耙耙柑，有点心痛，眼睛湿润起来了。

“刘校长，这学期马上要开学了，学校有哪些事情需要我们村上协调处理的？尽管说啊！”按照惯例，每学期开学，学校都要向村委会汇报一下学校的工作，协调处理一下相关问题。龙兴村党委书记杨小芳也来到学校，与先余校长商讨学校有关工作。

刘先余拿出纸巾擦了一下眼睛，说道：“杨书记，不好意思啊，这所学校估计要在我手上停办了，目前只有20来个学生了，还在减少，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留不住学生啊，你看这么好的教学楼，标准的跑道、操场，好可惜啊！”

“刘校长，学生往城里走，这是大趋势。你们在村里教书也辛苦了，学校以后估计会停办。停办后，你们老师会去镇上教书，条件好些。至于学校嘛，如果交给我们镇政府，村上考虑做一个养老场所，你看这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倒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杨书记说。“对了，刚才我过来，看见门口那条通往学校的路上有几个地方有破损，我们会安排人尽快修复的，只要还有一个学生，我们都要考虑学生的安全问题。”

“非常感谢村上给我们的帮助，杨书记请放心，我们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直到上级宣布停办。”先余校长饱含激情地说。

安排完学校的事情，先余校长在杨小芳书记的邀请下，一起接待来自市县到村里采风的作家。

在此土生土长的先余校长，给作家们讲述了龙兴村的故事。

龙兴村距离金堂县城70公里，境内遍布浅丘，沟壑纵横，山峦相连，山形怪异而妙趣横生，它们俯瞰像一条条卧于大地的龙。村里有七口井，形似七瓣莲花，涓涓细流常年不断，滋润着这片土地。龙兴村因此而得名。如今的龙兴村最早由九龙公社的莲花大队，与广兴公社的七井大队合并而成龙井村，后来又与兴乐村合并成为今天的竹篙镇龙兴村，几经演变，村子越来越大。如今的龙井村小最早是九龙公社莲花小学，它利用有着“紫气东来”之势的李家祠堂作教室，让山里孩子可以就近读书。1998年学校布局调整，将原来广兴的斩龙小学同莲花小学合并成联新小学。在2013年4月芦山地震后，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祠堂摇摇欲坠，教室无法使用，县教育局将它搬迁至如今的山坡上，与广兴镇的新乐小学合并，改名为龙井教学点，机构由九龙小学管理。近年来教学点的学生逐渐减少，如今只有20来个孩子在此读书。

学校旁边的七口井有个美丽的传说。相传七仙女来到人间与心爱的人董永相聚，感情至深，依依不舍。这时天宫传来号令，要求七仙女回到天宫。七仙女与董永相拥而别，哭得死去活来。七仙女心痛凡间的董永，临别时滴落七滴眼泪，滴在这片土地上，成了七股喷薄而出的泉水，后来人们将这七股水围砌成七口井，形似七瓣莲花。七瓣莲花涌出的泉水滴滴都是相思泪，股股都是幸福泉。七口井水滋润着这片土地，让百姓生活无忧。而在这里教书育人的先余校长和老师们就像七仙女一样，用自己的知识和青春年华给村里的孩子们知识与力量，让他们从这里起飞，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和远方。这所山村学校走出了包括华西医科大学陈念永教授等知名的学子。

如今这所不到20人的学校面临着停办，通往学校的小路上不会再有孩子们的欢笑，宽阔的操场上和标准的教室里不会再有笑声、打闹声，不会再有琅琅的读书声在这个寂静的山村上空飘扬。飘扬在山村四十来年的读书声即将消失，带给远道而来采风的作家们深刻的思考。

二〇二二年二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