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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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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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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方向

文/刘元兵

远斌和父亲赵东祥长途奔波来到成都这座陌生的城市。

成都是一座古老的城市。据《太平寰宇记》记载,是借用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蜀都。蜀语成都二字的读音就是蜀都。成者毕也、终也,成都的含义就是蜀国终了的都邑,或者说最后的都邑。成都,简称蓉,别称蓉城、锦城,如今是四川省省会,西南地区唯一一个副省级市,特大城市,国家重要的高新技术产业基地、商贸物流中心和综合交通枢纽,西部地区重要的中心城市。位于四川盆地西部,成都平原腹地,境内地势平坦、河网纵横、物产丰富、农业发达,属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自古享有“天府之国”的美誉。

学校的校车比长途汽车高档多了,很快车子驶过九眼桥,龙舟路的繁华,驶向了车马稀少的成渝路,逐步向郊区驶去,眼前出现一遍遍农田,种植着蔬菜和稻谷。远斌的心逐渐凉了,未必,读书的地方是在农村?好不容易考起城里的学校,未必又到农村去读书?这时一辆车门喷着四川师范学院招牌的汽车从对面驶过,辅导员说,我们和四川师范学院这所大学挨到的。学校后面有李劼人故居,左边是一个部队营区,对面有条街叫沙河堡,还是很闹热的,有12路公交车到达。

带着一口赵家沟土话,远斌和父亲来到新生报到处,交流起来特别困难,远斌只好用书面语言与对方交流。好不容易完成报到。拿到书本后,发放了白底红字的校徽,那红红的七个字校名,好像手写体,显得特别有书法大家的味道,不知道出自哪位书法家或者哪位高级领导之手。高年级同学替远斌戴在左边中山服的盖子上面,远斌一下子就神气了起来,幸福感浸满全身。远斌被分配到了有8名学生一起居住的宿舍。宿舍是裸露的红砖房,地面还是用水泥硬化了的,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姓赵。想到远斌是成都郊区的,就安排睡了上铺,下铺让南充、达州、重庆、雅安的同学睡。个子很小的远斌,艰难地爬上上铺,首先将母亲包的红包(红花梁子下的泥土)塞在枕头下面,然后将从赵家沟水库边顺手扯的几枝芭茅花插在床边,这时远斌的思乡情结开始往外冒,芭茅花香和泥土香味包围着这个年少游子的心。

赵东祥原以为进入国家学校什么都有了。一看,铺上只有一堆谷草,其实就只有一个名分,心情很复杂。其他同学开始铺床,其中一位苏坡桥的同学那四格子花床单,让远斌羡慕不已。而远斌远在中江县的的舅舅将家里唯一的包心铺盖床单,拆了下来,算作大礼送给这个有出息的外侄儿。同时又走了十几里山路,用玉米换成面条,给外侄儿,煮了一碗面,算是庆祝。其他同学都是清一色新床单,而自己的床单是大红花花的,土得掉渣,已经有点陈旧变黑,远斌不好意思拿出来,怕同学笑话。喜得好老师安排的是上铺,一般人看不到。更让远斌难为情的是父亲那矮小的身材和满脸的麻子,走在寝室里面,同学们都露出惊讶的目光,而父亲赵东祥却带着儿子可以进入这所国家学校的自豪与每位同学用赵家沟土话,点头招呼。同学们惊讶之后也礼貌地回敬远斌父亲。与同学们的语言交流很少,远斌和父亲东祥爬上上铺就不再下来了,饿着肚子倦在谷草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东祥,边走边问,带着远斌经过一片菜地,走过一段狭窄的街巷,来到沙河堡街上。这条街是成都东郊的一个小场,比广新场还小,一条独街,十几分钟就走到沙河边。但是,街上人比较多,因为周边有四川师范学院,四川省邮电学校、成都市农业学校,还有部队,以及红旗橡胶厂和几个带着部队编号的保密工厂。走了不多远,父亲站在供销社的布匹摊上,面对那芭茅色布料,想起自己没有给儿子兑现的承诺,捏了一下内裤包,估计钱不够了,犹豫了一下,东祥咬咬牙,拉起远斌就往杂货店走,买了一个洗脸盆,牙膏,牙刷和洗脸毛巾。最后去买了一床草席。戴着校徽的远斌,很自豪地走在沙河堡街上,感觉很多人的目光都在扫视自己,羡慕自己。远斌远走了一段路,找到沙河堡邮电所,以便今后买邮票寄信。

回到宿舍,东祥帮远斌铺好床就说要回家了。东祥想拉开鸡肠子袋子锁住的内裤,把零用钱给远斌,可是裤带已经拴死了,怎么也解不开,东祥的汗水冒了出来,远斌从同学处借来小刀,东祥一刀就割断了裤带,嘴里念着:“都是你妈叫我一定要拴紧点,结果拴成了死疙瘩,背鬼时,不晓得喔嘎(怎么)捆死了,只有割了,回去再拴。”东祥好不容易,从里面摸出5块钱,递给远斌,说道:“远斌娃,你一个人在这里读书,要听老师的话,努力读书,像爷爷一样将来有出息。差钱了就给屋里写信,你晓得家里很困难,要节约到用,不要抛洒。想家的时候就给屋里写封信就行了,放假也不要回来,要花路费钱。”远斌的眼眶有点湿润了,哽咽道:“老汉,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会听老师的话,不乱用钱,听说学校除了13块的生活费外还有困难补助,我去申请。争取不要家里给钱。”

“那就好,你要给老子争口气啊!”父亲东祥咬紧牙关吐出这句话。

父亲用那粗大的手摸了摸远斌的头,眼泪从那坑坑洼洼的脸上直到下颚滴落在胸口上。然后,拿起口袋,径直走出校门,走到12路公交车站台。戴着校徽的远斌怕被同学看见,躲在12路公交车站牌后面也泣不成声。父亲用衣服擦了擦眼眶,然后转身坚定地向公交车走去,父亲身着的洗得发白的蓝色英丹布衣服,肩膀上还补了两个疤的背影,在远斌的眼中逐渐变得模糊。那稚嫩的双眼一直盯着破旧公交车行走的方向。发呆十几分钟后,远斌才感觉到了自己就像一朵漂在河里的浮萍,开始独立生活了。

有几个重庆学生请了照相馆的师傅来照相,远斌没有钱,不愿照相。热情的同学拉他站在一边,“咔嚓”的相机声音将这个来自赵家沟的15岁的小个子学生与来自全省各地的学生框在了一张相片上。定格了这个时刻,远斌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个农村娃终于站在了城市学校的门口。远斌已经感觉天宽地阔,打不到方向了,但他知道公交车行驶的方向就是家的方向。

照完相,刚想往宿舍走,一辆绿色的船型三轮摩托车向校园驶来,从远斌身边驶过,一点也没有减速,差点挂倒远斌。远斌回过神来一看,那驾驶员戴着大盖帽,身着绿色服装,胸口有一个“人民邮电”像校徽一样的牌子,一脸神气。进入校园后,一个急刹车,三轮摩托就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停在了学校门卫旁边的收发室门口。大盖帽双手将车上的一个大口袋和几大包报纸提了下来,递给收发员,签收完后,三轮摩托车冒着黑烟,绝尘而去。这时在门口等候的学生和老师们一拥而上,将收发室围得水泄不通,原来他们都是来拿信件和汇款单的各班的班干部或者是学校各个部门的收发员。“老师,那是我们班的信,给我!”“那是我们同学的汇款单,快给我!”“莫围到,滚远点,等我们分好,按照班级喊名字再来,不然不给。”

远斌看了一会儿闹热,独自走在学校的水泥路上,高大的桉树开始落叶,路上铺上了一层黄叶,不时有同学拿着书,从身边匆匆走过。也有悠闲打闹的同学,校园的树林里和亭子都可以见到读书的学生。远斌记住了收发室,他是与家里联系的重要地方,家的方向就是那摩托车的“突突”声响和那拥挤的收发室。

后来听父亲说,为了节约钱他是从成都火车北站赶火车到红花塘火车站,然后走了七十里山路,天黑才回到自己的家。

   二〇二三年九月二十六日于赵家沟竹韵书院之耕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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