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动的心

一晃就到了暑假，远斌带着节约下来和暑期两个月的生活费30多元，回到竹林。于是他就与提前写信来竹林接他的叶振国、李斌等人在竹林车站汇合，对于远斌来说裤包里装作一笔大钱，自己又是从成都回来，一定要在竹林街上风光风光。于是他们三人来到竹篙照相馆，将18岁的青涩定格了下来。然后，去了市场坝。

竹林区下辖包括龙虎、广新在内的九个公社，幅员辽阔，主要以丘陵为主。它是通往县上县下乃至川东川中地区的交通枢纽，农产品交易中心。农贸市场在公路边上，里面衣服、肉食、粮油、农具等样样俱全。从市场边经过的李斌同学说：“我们去逛逛市场看看有没有相因可以买。”

远斌也想在同学面前露露脸，于是赶紧买了几个水果糖，分给大家。大家嘴里含着甜蜜的糖果，逍遥地走在市场里面。这时一位身着有点怪异服装，留作大胡子的男人凑到几个同学面前，见远斌还戴着金灿灿的校徽，就嬉皮笑脸地说道：“喔哟，这还是个大学生啊，应该是我们竹林区考起的吧，你妈老汉真有福了。”一旁的振国同学拉着远斌的手臂说：“他是我们龙虎的，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校长都说他是神童。”

大胡子眼睛一转，想到远斌一定有钱，要筐点出来。“来来来，一看你就是从省城放假回来的，你是我们竹林的骄傲啊！不过，你妈老汉辛苦供你读书，你也该他们买点补品和膏药回去，孝敬你妈老汉。”大胡子这话正打中远斌的心，父母那辛苦劳作的画面浮现出来。孝心让他跟着大胡子，走到一个地摊前，大胡子拿了一大堆价值13元的补品、膏药给远斌。远斌在同学面前哪里丢得下这个面子，很干脆的付了款，同行的几个同学不断地拍打他的肩膀，向他表示敬意。

走了一大圈，腿走痛了，肚子也有点饿了，远斌在几个同学的簇拥下来到一个集体食堂，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还喝了点酒，才花掉3元钱。此时远斌的头有点晕了，他突然想起家在竹林的喻蓉，想起她塞给他的蒜苗回锅肉。支开李斌和振国后，脚步不经意间就往喻蓉家的方向挪动起来。

想起喻蓉他就有愧疚的感觉。毕业以后就没有见到过她，远斌考起省城的学校后，听说她由于数学分高，也考入了南充石油技校。后来喻蓉写信给远斌，字字句句都带情。希望他去南充看她。最后希望远斌在省城买两斤夹心糖寄过去，远斌兜里没有钱，有时连给家里写信都买不起8分钱的邮票，于是远斌学着同学的办法，将家里的来信邮票小心翼翼撕下来，擦去上面的邮戳墨汁，继续往家里写信。这种状况下的远斌，哪里有钱给喻蓉买夹心糖啊！他咬咬牙，将信封与焉了的巴茅花一道藏在了被子下面的谷草里。后来自己心中时常冒出想念，也只有将思念压下去。

寂寞孤独伴随他，青春的冲动，让远斌想到九眼桥附近的女同学金梅。于是他利用周末从沙河堡走路一个多小时，边走边问来到金梅的学校。由于学校全是女生，不让男士进入，于是门卫大爷见远斌胸口戴有校徽，也不是坏人，就主动从寝室里将金梅叫到门卫室，金梅感到惊讶，怎么会是同学远斌？青春的脸蛋一下子就泛起了红晕，远斌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懂事的大爷一直坐在一边，二人说话不方便。说了几句问候的客气话，远斌提前准备的话语，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几分钟后远斌就知趣地离开了。

后来再也没有联系了，四十年后，遇到金梅和她当教师的先生，她打趣地责怪远斌，没有勇气给她写信，也没有继续去找她，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一念之差就错过了，哎！

今天来到竹林，心想喻蓉也应该放假了，他就想去看看。

经过于喻蓉家门口常常洗衣服的金简河河边时，远斌的心跳加快，脚步有点挪不动了，走到竹林中学大门时，远斌躲在大门背后，不时探出头来，看看喻蓉从家里出来没有，等啊等，直到腿肚子等软了，也不见喻蓉的踪影。太阳开始往瓦房子后面躲了，远斌感到没有希望了。整了整衣服，准备回赵家沟。当他不经意一弊，发现喻蓉手里端着一个装满衣服的盆子从那灰砂砖房子后面冒了出来，向河边走来。远斌眼睛一亮，这次的喻蓉穿着时尚多了，花衣服，花裤子，还顶着一头卷发，简直是一个摩登女郎。

远斌也感觉到了差距，那曾经的蒜苗回锅肉已经成了过去，自己还处于贫困线下，怎么高攀得上这位城里姑娘。正在颓废和失望之中的远斌，被一个声音惊醒：“我说嘛，在这里可以找得到你啊，我们都晓得你要来看喻蓉，你的梦中情人。”

叶振国和李斌好像抓住远斌的把柄了一样，追踪来到竹林中学大门口，想叫远斌回龙虎了。叶振国激将他说：“你看喻蓉出来洗衣服了，你去找她吧，躲在这里偷偷地看，算啥子英雄好汉？”

脑壳好用的李斌说：“哎呀，远斌同学啊，你都在成都读书了，以后想找个大城市的千金小姐，容易得很，你何必在这棵树上吊死啊。走走走，回家了。”

远斌自知没趣，只好和同学们往龙虎方向徒步前进了。刚走到场口的一个饮食店，油条的香味从店里飘了出来。这时叶振国吊着远斌的肩膀说道：“远斌同学，你要买油条给我吃啊！”

“中午才请你们打了馆子吃了油大，你们还想敲诈我啊？”远斌不解。

“不买也可以，回龙虎，我们会去向你妈老汉告状，说你耍朋友，不好好读书。”振国的脸色突然变了。听了振国的话，远斌有点不高兴了。远斌想，这回遭了，被他们发现了，要是妈老汉晓得了不得了，只好认栽，从衣服包里拿出钱来买油条，堵住他们的嘴。

同学们吃着油条，欢天喜地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远斌却想着自己被同学宰了一刀，心里很痛。走过黄金桥时，振国说：“现在好多同学都在家里务农，老老实实背太阳过山，金元娃去山西挖煤去了。”

回到赵家沟，远斌兜里的钱只剩下10来元了，还是有两个月的生活不知道怎么度过。远斌不敢说和同学去下馆子，买油条了。只将给老妈的买的补品和膏药，拿出来。张桂芳倒是很高兴，拿到就爱不释手：“哎呀，我说过嘛，崽长大了会享福的，他老汉，你看大崽卖了好多补品啊。”赵东祥听到张桂芳说话，丢下手里编背篼的活儿，来到堂屋，先是高兴，然后脸上又阴云密布，说道：“你买这么多东西要多少钱啊？”“要好几块。”远斌不敢说实话。

“你还有两个月的生活费啊，你要计划到花，不要到时扯不过（不够用），我是不会管你的，你晓得家里的情况。”赵东祥语气有所变低，怕伤害远斌的一片孝心。

“我晓得了。”远斌后悔自己不会节约。只好咽下自己做事不周到的教训。

这时，二弟远玉从外面回来，看到桌子上的补品和膏药，就说道：“大哥，我估计你遭骗了，队上也有个人遭起了，一模一样的补品和膏药，气到两口子打架，然后婆娘去派出所报警去了。”

二弟的一席话，把远斌和一家人气得回不过神来。哎，一片好心被骗了，天理难容啊。平时温顺的父亲一下子就凸显了那男人的暴躁。拿起家里的扫把。就向远斌的屁股打去。一边打一边骂：“那你这个鬼娃儿。不知道父母的辛苦。那是我们两个月的生活费啊，看来读书也没有让你长记性，老子今天要你好好记住什么叫住节约？”父亲的手很重把远斌打得直跳。

母亲看不过意了挡在远斌面前吼道：“大崽也是一片好心，希望我们的身体好，骗了就算了，以后挣得回来的。不要打了。”

打累了的东祥，从心痛中走出来，拉着远斌心痛地说：“你看我和你妈都是好好的，吃得睡得。一点小毛病睡一觉就过去了，要懂得节约。”说完，父亲扛起锄头就下地去了，留下张桂芳和发呆的远玉，还有屁股火烧一样疼痛的远斌。尽管这样远斌那萌动的心依然激烈！

                                     2024年1月30日星期二于赵家沟竹韵书院之耕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