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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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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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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路弯弯

龙虎境内绵延的山丘将一条条沟壑隔断,造成了不便的交通。一条条蜿蜒的小道就像血管一样,连接着一个个村庄。连接赵家沟的小道有四条,一条是翻红花梁子沿二队的沟垄到达龙虎乡;一条是沿沟垄往西,一路直下3公里,与通往龙虎乡的碎石路相连,到达龙虎乡;第三条路就是赵家沟水库修好后,从大坝顶端沿100多级梯道下到赵家沟。这条路往南是通往广新场最近的路,往北是通往龙虎乡的石子路;一条是沿水库渡槽,经凤灵寺过黄金桥,上淮仓公路(淮口至中江苍山)通往竹林,乃至县城、成都和川中一带的碎石公路。这条路,是赵东祥这一代人推鸡公车送棉花,交公粮的重要通道。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公路附近的公社社员都有“民工建勤”任务,也就是,各公社、大队,知道生产队,都要负责一段路面的维护工作,全是义务劳动,没有任何报酬。

  队长就将任务分给各家各户,于是接到任务的社员,头天就要准备好干粮,或者煮好红苕,还有带上铁锅,抓一把米,顺几根红苕,第二天一早就要从赵家沟出发。

修路适逢暑假,赵家沟的后生们只好被迫放弃去水库洗澡的机会,被父母牵着耳朵,不情愿地一起出发去修公路。远斌和龙娃等积极踊跃去修路,主要是想看看通过公路的大卡车和长途客车。经过黄金桥时,赵东祥放慢了脚步,一边提醒远斌,注意不要跌落到资水河了,同时又给远斌讲黄金桥的故事。

传说有一年涨大水,将以前的简易木桥冲毁了,后来当地的吴姓长老号召大家筹银两修建了一座新桥,开桥那天恰遇一堆新人过桥,新娘子向游人挥洒黄金。吴姓长老心中忽然一亮,大声说道:“这新桥就叫黄金桥”。长老一锤定音,大家掌声雷动。都说黄金桥这个名字好。

这么有趣的黄金桥故事让远斌不知疲劳,很快就到达了指定的修路路段。赵东祥一家的任务是4立方碎石,赵东祥与龙娃爹合作,从200米远的公路边石场,抬来石头,作为碎石的母料。准备好后,就安排远斌用手锤子将大石头打碎,形成如今的麻将一样大的小石头,敲打成一堆后,用撮箕提到规定地方,码成梯形状的长方体,便于公路养护段的人收方。

一上午的时光,很快就在远斌的手锤声和赵东祥的汗水中飘逝,到了中午,赵东祥叫远斌捡来三块石头,成三角形,他拿出铁锅,放在上面嘴里念道:“三石一鼎锅,吃了才热火。”远斌惊讶地望着父亲,这位与石头泥土打交道的父亲居然还可以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他打心眼里佩服。赵东祥从附近的堰塘里用桶提上半桶水,倒入锅里,从背篼里抓出米和早就削好皮的红苕,放入锅中,叫远斌生火煮饭。

远斌一边生火,一边期待汽车通过,这是他今天最大的心愿。当远斌望眼欲穿的时候,一辆从遂宁开往成都的长途汽车喘着粗气,冒着黑烟艰难地向成都方向行进。汽车从远斌身边驶过,扬起的灰尘,将东祥、远斌还有那“三石一鼎锅”淹没在飞扬的尘土中。过一段时间后,灰尘逐渐散去,东祥淡然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自言自语地说道“吃得脏,不生疮。”有点文化知识的远斌,此时一种莫名的难过浮出心间。

吃过午饭,东祥心痛远斌,说了声“你去找龙娃耍一会儿吧,莫累到了!”转身就一个人拿起锤子,继续敲打大石头,一块块大石头在被东祥的汗水,化作了小小的麻将。不久,龙娃跑来约远斌耍。龙娃说:“我告诉你一个好耍的,一会儿有货车来,爬坡是很慢,听说有人就从这个坡爬上汽车,然后搭车到了竹林,好安逸啊,你敢不敢?”生性胆小的远斌说:“不敢,万一摔下来,脚杆手杆都要弄断,还有可能摔死,要去你去嘛。”

“好嘛,你不去我去,等会你给我打掩护,我爬车去竹林耍一下。”

果然一点半左右,一辆大货车就像一头老黄牛一样,艰难地爬行上来了,远斌在车子驾驶员方向吸引驾驶员,龙娃从路边的碎石堆上,一个飞跃,直接登上货车车厢,成功了的龙娃得意洋洋地向远斌挥手。远斌报以羡慕的吼声:“早点回来啊,注意安全!”听到车厢里有响动,驾驶员减慢车速,吼道:“鬼崽崽,你不怕死啊?滚下去!滚下去!”

“我不下去!”龙娃说。

“你爬嘛!”司机生气了。

“我已经爬上来了。”龙娃淡定地说。

“你不要脸!”司机开骂了。

“莫得好远,就是前面的竹林场,我就下车。师傅莫生气,我搭个车,我是修路的。”龙娃幽默地说。听说是路边修路的司机也就拿出怜悯之心,让龙娃得逞,最后在竹林场口还主动刹了一脚,让龙娃下了车。

听说这样搭车的农民还不少,当然也有和司机骂架打架的事情发生;有被司机拉到几十公里远才放下来,让爬车人走回来的事情发生;还有爬车人手没有抓稳,被摔下来成为残疾人。

这条淮仓公路(淮口——中江苍山)是县际公路,班车很少也不在竹林和广新场停车,东祥这些辛苦修路的社员,从没有乘过这路上的班车,没有享受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只有享受到几公里远的交公粮、送棉花,推鸡公车或者挑担子的方便。依然还是穿着草鞋从自己修建的碎石路面走过。那尖锐,有菱角的碎石经常将他们的鞋子划破,幽默的东祥说“这叫自作自受。”

逢场天,可以看到一长串背背篼,或者担箩筐的农民,走在灰尘肆虐的路上。远斌也随东祥去过一次轧花厂,送棉花。父亲赵东祥在前面拉双杠板板车,母亲张桂芳就用一根绳子,拴在腰间,从左边助力,帮到拉车,远斌就从右边助力拉车,经过碎石路,板车的钢圈与碎石相互鼎力,不时将碎石碾飞,那圆圆的钢圈被摩擦得发亮。一早从家里出发,时近中午,到了轧花厂。赵东祥一看,轧花厂的大坝里已经人声鼎沸,摆满了棉花箩兜,挤满了架子车。一眼望去,全是竹林附近几个公社社员上交的棉花。在阳光下呈现出白花花的一片,好像一朵白云飘落大地。

歇了半小时,赵东祥从一位打着酒饱嗝的收花工作人员手中,拿到收棉花的编号,这时已经是中午了,轧花厂的工作人员开始吃午饭,不再收棉花了。赵东祥叫张桂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锅盖馍馍,叫远斌用陶瓷水盅,去厂部打水,便于吞咽。

远斌来到围着一大群人的水龙头前,打水的人很多,拥挤不堪,乱作一团。远斌个子小,没有力气挤进去,只好等一大堆人打完了,才从那挂着说的水龙头上,接到一盅水。半个小时后,三人终于将还冒着热气的锅盖馍馍吞入肚里。两点过后,来了一个工作人员,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用手一摸,说道:“这是哪个的棉花?”

“我的,我的,哥老倌看看我的棉花要得不?”赵东祥赶紧跑过来,不管他多大,他就叫哥老倌,希望早点交掉棉花。

由于东祥不吸烟,只好堆笑。那收花站的工作人员,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从冒着酒气的嘴里挤出一句话:“你的棉花不合格,有渣子,需要清理,弄好了再说。”

赵东祥看了看其他所谓的合格棉花,都有一点渣子,在家的时候,他反复叮嘱张桂芳要把渣子清理干净,否则会打麻烦。思考了一会儿,他揣摸出里面的道道了,赶紧叫远斌跑步去买一包经济烟。赵东祥拿到烟,将工作人员叫到一边,说自己棉花返工完成了。顺手将那包经济烟塞给那人,那人地脸色马上由阴转晴,拿出圆珠笔在收花顺序号上签上“合格”二字,大声说:“你的棉花返工合格了,快去交吧”就这样到下午四点终于交完棉花。

“回家了啊!”赵东祥拉着架子车,张桂芳和远斌就坐在架子车上。行走在弯弯的乡路上,他们落满灰尘的脸在夕阳下显得更加黝黑,最好的棉花交给了国家,剩下的就给一家人做棉袄,还要请弹棉花的师傅来弹两床棉絮。为国家做了贡献的欣喜,让赵东祥兴奋得唱起歌来:“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接近黄昏,一家人终于回到了自己家。赵东祥的快乐伴着张桂芳准备的一杯小酒,继续飘扬。而远斌心中却对收花站工作人员的厌恶,永远铭刻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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