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产到户,让赵家沟的村民不再为一日三餐发愁,也没有了春荒年。可是,一心想找到婆娘的佳娃,接手这个共和国最小的官——组长后,各种税费不仅没有减少,还有上涨之势,工农、城乡差距加速扩大。
80年代前期,工农、城乡差距有所缩小,随后又变成逐步扩大,而且越到后来越呈加速度扩大之势。1987年农民每亩负担100斤粮食,到1990年,农民每亩负担70元,折合粮食250斤/亩,对于每亩产粮五六百斤的农户来说,这是沉重的负担。有很多村民农民无力尽到赡养老人的义务,还有的农民无力供养子女读完法定的九年书,小学毕业就回乡务农。为了结婚,修房,看病等,基本上借有外债,难以维持家庭的简单再生产。各级都在不断高喊,减轻农民负担,增加农民收入的口号,实际上是负担不断加重,收入不断减少。农民家庭不怕饿肚,最怕生病,温饱基本解决,小康差距尚大。
佳娃这个最基层的组长,心里着急,左思右想。有一天远斌回家,佳娃获知消息,赶到远斌家,想和远斌聊天。他知道,远斌在外面工作,见多识广,就想听听外面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办法,为赵家沟的村民寻找到一条路子。
一进屋,远斌见到的父亲缺了往日的笑脸,就问道:“老爸怎么不高兴啊,不喜欢我回来?”
“哪里啊,你回来我和你妈都高兴,早就盼着你回来了。”
赵东祥有了一点笑容。他给远斌说明缘由。原来,前几天乡上的干部就来家里催缴,提留款和农业税。家里五口人,每人全年230元,一共要交1150元。目前家里的猪儿也还没有养肥,又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卖粮食吧,要很多,柜子里的粮食只够吃,根本不够。每天起早贪黑地干,就算这么努力了还是交不起,弄得赵东祥一筹莫展,希望远斌回来想点办法。
远斌看到焦头烂额的父亲,心里替他着急。把包里仅有的两百元递给父亲,说道:“我包里只有200元钱,等我回单位后,给你邮寄800元,你看够不?”
“够了,够了,屋里还有200多,还有剩。”这个棘手的问题解决了,赵东祥有了笑容。
此时,队长佳娃也来了。佳娃面带笑容地说:“东祥老辈子好,远斌哥老倌好。我来你家蹭饭吃啊!”
“欢迎,你是队长,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啊,张桂芳去把腊肉煮起,准备酒,让远斌和队长喝两口。”一向仁义好客的赵东祥见队长来家里,当然高兴啊。
午饭间,推杯问盏,把佳娃喝得二麻二麻,享受着作为队长受到的尊重。他说:“感谢东祥老辈子的酒肉菜,和远斌哥老倌一起喝酒也难得,我有一事相托,我们生产队很多人家的生活没有了问题,都能够吃饱饭了。现在大家就是手里没钱,娃娃读书,交农业税提留款都很困难,遇到有人得病,那就麻烦了。我这个队长当得很难啊,上面要压我收款,村民有没有款,还说不交就牵猪,担粮,那不是八大家往绝路上逼吗?哎!”佳娃一声重重的叹息,刺伤着远斌这位从赵家沟走出去男子汉的心。
“我知道,农村就是经济困难。但是,我晓得,从我们邮电局汇款回来的越来越多,这是去外面打工的人多了,挣到钱寄回来给父母用的。”远斌是在邮电局工作,从来邮局取款的人身上他就获知一些信息。
“我也晓得,我们这里只产粮食,没有办法搞到钱,听说有打工这条路,可是我又不知道外面的道道,你看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找关系,把队上几个家里困难的娃娃和姑娘介绍出去打工,这样也算我们做好事。”佳娃又说。
赵东祥没有想到,佳娃就是一个队长,官不大,却处处为百姓着想,心里很是感激。便帮腔道:“远斌娃,你在外面认识人多,有路子,你就帮我想点办法。你也晓得,要不是你的帮助,我们家里也没有办法交款。”
“老汉,我晓得农村的苦,正好前几天我的一个朋友请我帮忙送一批女工去广东东莞,我先去看看,把关系联系好,回来告诉队长,然后再通知队里的年轻人去打工,队长,你看要得不?”
“当然好啊,你去看看,以后他们找到工作了,给你分担路费。我代表赵家沟的人感谢你。”佳娃激动地说。
“哪里要你们分担路费啊,我也是这里走出去的,为大家办点事,是应该的。”远斌说。
原来,远斌的同学陈先琼,前几天来邮局给广东东莞打长途电话,联系送人去东莞打工的事情,获知了她父亲在做劳务输出。陈先琼是竹林乡人,他父亲是个老党员,早年在广新乡当过党委书记,退休后也是心系百姓,做起了劳务输出,主要介绍竹林、广新一带的年轻人去广东打工。已经有很多有胆识的年轻人勇闯广东。他们在东莞建立了劳务输出接待站,从竹林过去的打工仔,直接到接待站,由接待站,安排进厂务工。
从赵家沟回来后,远斌找到陈先琼,希望帮助村里输送劳力。正巧,他老父亲的劳务输出公司,需要一个人帮忙护送一批女工到东莞,远斌说:“老同学,我才从赵家沟回来,那里的信息很闭塞,很多青壮年找不到挣钱的路子,看你们能否帮助送点人出去。”
“可以啊,但是这批130人已经报名,缴费了。只好下次了。现在竹林片区很多人都想出去打工,报名的人都排起了长队,我们还要挑选,能干的才要。要不你请几天假帮助护送一下,还是给你300元钱。”陈先琼说。
“当然可以啊,我求之不得。正想去南方看看,小平同志的南巡讲话后,从新闻里,报纸上都获知,广东深圳一带发展很快,热火朝天。想去感受一下,顺便了解一下用工市场。”远斌有点兴奋,既可以增长见识,又可以打探市场,还不大花钱,一举三得。
“好,下周六出发,你做好准备。”陈先琼正愁找不到人护送这批女工。远斌帮忙就解了燃眉之急。
出发的时候,三辆长途汽车挤满130名女工,陈先琼的老公李洪带队,加上一名竹林两河派出所的“二派”贺辉和远斌一起护送,女工前往蜀都火车北站。一共三辆车,各负责一辆。
李洪是竹林人,比远斌大一岁,家里弟兄姐妹6个,很困难,也是怀揣梦想努力学习,考上了师范大学,与远斌学校相邻。远斌初中考学,比李洪早两年毕业。工作后,在李洪的请求下,给他每月邮寄6元生活费,让他顺利毕业,毕业后,李洪要在工资中每月还5元钱,远斌坚决不同意。因为远斌早毕业两年已经有了7元奖金,生活还是过得去,这样两人就成了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朋友,有什么好事,都会想到对方。梦想拿工资的生活依然还是艰辛,李洪的工资不高,还要照顾父母,经济很拮据。老岳父陈光富就做起了劳务输出业务,每人个人可以提取一定的手续费,补贴女儿女婿家庭。这样李洪和陈先琼夫妇就利用业余时间帮助找人,送人,联系工厂等。为了联系方便,加之远斌的努力,家里安装了自动电话,这是槐州教师家庭第一部电话,惹来很多人羡慕。每月的话费,月租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他们要努力找钱,办好劳务输出业务。
初秋的竹林场,寒意已经袭来。从四面八方,背着大包小包,向竹林涌来的100个打工妹、30个打工仔,早晨五点就已经来到车站。竹林的车站没有站房,就是在路边立有一个候车的招呼牌子,一个售票员拿着一个小箱子,向乘客售票,神气傲慢的样子像公社的干部,一般人都要讨好他。这次尽管是包车,李洪也必须毕恭毕敬地塞给售票员一包3元钱的香烟,然后再递上一支烟,并打燃火。贴近他的耳朵说道:“今天只有80来人,你哥老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给你200元钱。有钱大家赚。”售票员是明白人,嗯了几声,表示同意,几口烟圈吐出来以后,售票员就帮到维持秩序。用烟锅巴声气吼道:“大家有序上车,行李放到车顶上去,车内放不下。”
竹林两河派出所的“二派”贺辉,年轻力壮,长得蛮拽实,黑黝黝的脸,初中毕业在亲戚的帮助下,做了二派。加上不善言辞,大家都叫他贺包公,久了就叫他贺“苞谷”在竹林算是贬称,也有搞笑幽默之意。他却不在意,一叫贺苞谷,他满脸黢黑的头上就会露出一排白牙,笑嘻嘻的。
贺苞谷尽管是个“二派”,穿上警服也很帅气,还很吓人,派出所的待遇很差,他就出来搞点外快。这次他带上所里的手铐,就出发了。
每车40多人,准坐35人的汽车巷子里,车头发动机盖上挤满了人。有几个与李洪相熟的家长,不舍得女儿出远门,硬要跟到蜀都,再送一程。人多得要把车子挤爆。
来自盘龙的杨金花,昨晚一夜无眠。初中还没有毕业,刚满16岁的她,就想为弟兄姐妹五人的家庭减轻负担,托人报了去广东的名。
盘龙乡是远近闻名的红豆乡,在杨金花房屋后面坡坡上,有一处连片成群的野生红豆林,面积30余亩。是四川省内最集中、最成片的红豆林。红豆乡因红豆树而名声在外。母亲曾经读过初中,岁月的沧桑没有抹去她心中的诗情画意。女儿要远行,家里一贫如洗,就在后山坡上采摘了一串红豆,煮好10个鸡蛋,一这是母亲积攒了很久的鸡蛋。弟弟塞给她的一包花生。父亲给她买了一个新包包,这是父亲今生给她最大的礼物。母亲抓住车门,不忍心女儿远出,好像生死离别,在竹林车站售票员的大声吆喝下,她才肯放手,含泪向女儿挥手;“想家了你就拿出这把红豆看看,自己就有了主心骨。要听主管的话啊!”杨金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打拼出一片天地,一定要给家人增光。
儿女远走他乡,父母们哭得死去活来的,满含无奈而又饱含希望的哭声,飘扬在竹林场车站,汽车拉起破响的喇叭,刺耳的声音,打破了竹林场的宁静。也淹没了悲凉的哭声,只有眼泪在飞。
汽车像一头老黄牛,艰难地起步了,卷起高高的尘土,将偏僻的山村甩在后面,车上的姑娘小伙子们,将头伸出窗外,向送别的亲人挥手,杨金花个子小,挤不到窗边,用稚嫩的声音喊道:“爸妈,你们快回去了,我到了就给家里写信。挣到钱就邮寄回来修房子。”
完了她还在送客的人群中努力搜寻着一个人,他就是比她高两个年级的男同学王立君。王立君的家与赵家沟相隔一个梁子,在竹林读书时,王立君就和她眉来眼去,书信往来,家里穷困的杨金花,扛不住王立君给的钱物和温暖,两个人经常以到竹林赶场为由约会,感情至深,如胶似漆。由于还怕杨金花的爸妈发现,王立君只好,站在远处,向杨金花挥手。昏暗的灯光,逐渐模糊了她双眼。她只好双手拂面,眼泪从指缝中冒了出来,离别的伤痛让两颗心逐渐远去。
“把脑壳缩回来,你们不要命了!”驾驶员从反光镜里面看到很多人的头伸出窗外,害怕出事,就骂骂咧咧地吼道。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们,尽管被驾驶员怒骂,感觉一切还是那么的新奇,怀着兴奋激动的心情,想着挣钱,想着过上好日子,走向远方。
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的长途汽车停在了蜀都火车北站。
李洪招待驾驶员吃了一碗面,放下打工人就走了。130人在火车北站广场,围成一团。远斌和贺苞谷各负责一个角,确保安全。
远斌说:“老乡们,大家要相互照顾,三五人为一组,每组一个男生,选出组长,组长负责联络,负责照看组员财物。不要到处乱走,去看稀奇,看古怪,上厕所要给组长报告,走丢了就麻烦了。等会儿李总叫出发才出发,不要拥挤,排队有序进行。现在离上车还有三个小时,大家可以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火车上没有吃的,就是有卖的,也很贵。”
北站广场上人头攒动,出发的,进站的,候车的,送客的,早已把车站候车厅和颇大的广场挤得满满的,凳子上挤满了人,地上到处躺着疲惫的背包客,也有不时瞄着旅客们腰包的小偷们,在到处转悠,伺机下手。李洪安排远斌和贺苞谷,看好女工们,千万不要被偷、被抢了。全副武装的贺苞谷,一身神气的警服,屁股上挂着一副手铐,一甩一甩的,像个塔子一样立在人堆旁,小偷们一看这架势,就不敢靠近了。据李洪说,聘请贺苞谷出马,需要给派出所交费用,经费紧张的派出所,也顺便挣点外快。
安顿好人员后,李洪去和铁路负责团队的人交涉购票。给主管的人塞了红包后,李洪毕恭毕敬地对铁路大姐说:“大姐,我们今天只有80人,你按照80人售票吧。进站时,请高抬贵手。”铁路大姐曾经扳起的脸,邮乐一丝微笑。说道:“李小伙,你要老实啊,有多少人算多少,不要钻空子,万一被上级逮着要出事的。”
李洪嬉皮笑脸地说:“哎呀,大姐是掌权人,我晓得,你可以一锤定音。就是80人,你放心,出了问题,不要你负责,就说是我们没有数清楚。你看我们山旮旯里来的,好穷啊,你就高抬贵手吧!”
“那好吧,劳务输出,我们铁路部门是要大力支持的。到时候,你带人进站,从专门的通道走,我安排人来数数。”铁路大姐一本正经的样子说。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七点,广播里播出:“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广州的P318次列车,开始检票啦,请旅客们有序上车。”听到可以上车了的消息,打工妹们,背起大包小包,按照贺苞谷的指令有序地从专门通道上车。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第一次乘长途汽车,第一次赶火车的竹林打工仔们,叽叽喳喳地说着竹林土话,兴奋得像一只只即将高飞的小鸟,一窝蜂地往门口挤,生怕赶不上火车了。
铁路大妈装模作样地清点了人数,最后结果就是80人。一路顺利地上了车,李洪露出胜利的笑容。
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全体打工人员都在挤火车的一个车厢。少有几排是其他人员。绿皮火车全是硬座,这群人基本占用了大半节车厢。由于超员,一个座位上挤着四五人,有的只挂着半个屁股,有的坐在大腿上,过道上站着人,甚至座椅靠背上都坐着人,真有点下饺子的景象。
火车载着人们的希望与迷茫,在黄昏时刻,出发了。杨金花拼命地挤在窗边,探视着这陌生的一切,带着一家人的希望,小小年纪远出打工,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也想念心中的那个亲爱的王立君。早上吃了点东西后,基本上没有进食的她有了饥饿感,她拿出母亲准备的煮鸡蛋,慢慢地剥开,咬了一口,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惹得旁边的几个姑娘也情不自禁哭了起来,他们抱成一团。情绪传导着整个车厢,哭声此起彼伏。远斌见状,赶紧一个一个安慰道:“大家不要哭,你们是出去打工,不是远嫁,是为妈老汉减轻负担的,大家一定要振作起来,年龄大的要安抚小的,组长要照顾好成员。等你们以后挣到钱了,当了大老板,再回竹林,一定风光得很。”
情绪稳定后,大家在火车轮子的撞击声中逐渐入睡。火车不顾疲劳,夸桥钻洞,向着广州“哐当!哐当!”地前进,不时发出呼叫声,好像火车再唱歌一样。
“哇!哇!你在做么果(啥子)?抓贼娃子,抓贼娃子!”靠在同伴的肩上已经入睡的杨金花,突然感觉有人摸自己的裤包。离家时父亲反复叮嘱要注意小偷,不要把生活费丢了,睡梦中被小偷的大动作惊醒,她突然尖叫起来,怯生生地吼道。一个二流子打扮的男人,桀骜不驯地说道:“X婆娘,你吼啥子,老子又不要你的人,给点钱给哥们用,也算看得你们这些乡巴佬。”杨金花吓得瑟瑟发抖,旁边的姑娘们也敢怒不敢言。
喊声惊动了全车厢的人,远斌和李洪关注着车厢前后门的动态,怕遇到贼娃子的调虎离山之计。贺苞谷冲开拥挤的人,来到杨金花面前,贺苞谷不给他讲理,直接取下手铐,砸向那二流子,鲜血从头顶冒了出来。然后,贺苞谷大声呵斥道:“狗日的,哪里的二流子?你搞清楚来,敢来这里偷东西,看老子弄死你!”然后,在那二流子身上搜索一遍,将兜里的二十元钱,拿出来递给杨金花。那二流子赶紧向贺苞谷跪下,求饶道:“公安叔叔,小弟是有眼不识泰山,搞错了。我没有拿到钱,那二十元是我自己的,你还给我吧!”
“滚!滚!滚!你想要二十元钱,等下一站,送你到铁路派出所,让你坐班房,你看要得不?”贺苞谷一脸铁青,呵斥道。
“好!好!算了,算我倒霉,偷鸡不到,舍把米,只要不坐牢就行,公安叔叔放我一马吧!”二流子求饶道。
“滚!莫让老子再看到你!”贺苞谷想,我们的队伍要赶路,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也就放他一马,一脚踢在二流子腿上,痛得他一跛一跛,灰溜溜地走了,跟随他一起的三个人见同伙遭起了,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走了。
车厢又恢复了平静,人们逐渐进入梦乡。没有座位,长期站立的人已经很疲惫了,有的爬上行李架,酣然入睡。有的挤在厕所里,坐在洗脸台上,呼呼大睡,还有人钻到座位下面,倦起身子睡。过道上也是躺着人,要想上厕所,都要走人身上踏过去,各自安好,都不抱怨。
列车上空气浑浊,各种汗臭味,狐臭味交织在一起,让人窒息。车过湖南怀化,人们越来越焦虑,暴躁。远斌使劲睁大要想关闭的双眼,关注着车厢的动态。沉闷的车厢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快来人啊,有人要跳火车,有人跳窗了!”
昏昏欲睡的贺苞谷,听到喊声,冲到车厢的尾部,一把抓住想跳窗的姑娘,姑娘的半个身子已经爬出车窗外,见有人公安叔叔,抓住自己,她拼命挣扎,哭闹道:“莫拉我,我实在受不了,不如死了算了,我不想去广东打工了,活到没有意思。”
“妹子,快下来,你这样死了对不起你妈老汉,再坚持一天就要到广州了,莫哭了,要想远点,以后会有好日子的。”贺苞谷文化不高,不会劝人,但是话很实用。加之车厢的姑娘们你一言他一语地挤过来规劝,杨金花把她的鸡蛋剥开,递给她,好心人递来一水壶,让她喝下,姑娘逐渐从惶恐、暴躁的心情中平静下来。
原来这姑娘是从内江上车的,与几个同学一道闯荡广州,饥饿、疲劳加之空气不流通,让她精神恍惚,于是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火车每一站都要停歇,下客,上客,一路的疲劳让李洪、远斌和贺苞谷三个重任在肩的男人,只有睁大眼睛,尽管上眼皮好热下眼皮不停地打架,也不敢睡去,三人只好分别休息一下,始终保持一人清醒。李洪跑过几次这样的火车,他知道,特别是上站下站的时候很容易出问题,小偷们假扮售卖商品的小贩,串到车上偷东西,拿起就下车,受害的旅客要赶路,只有干瞪眼。即使,报告了铁路警察,警察也只是一声叹息,旅客只好认栽。所以,李洪特别注意打工妹们的财物安全,一旦被盗,对于已经很贫穷的打工妹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
不知疲劳的火车继续南行,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样,经过几次风波后的人们,疲劳至极,逐渐进入梦乡。
当人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广播喇叭响了:“各位旅客,下一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广州站,请旅客们做好下车准备。保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谨防小偷。”
终于到站了,旅客们开始从睡梦中醒来,杨金花被同伴摇醒,很不耐烦地说道:“哎呀,你在吼啥子,我还在做梦啊。”
“吼啥子?马上到广州了,你还在做美梦,快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同伴蒙对了。原来,杨金花正沉醉在一段美妙的爱河中间,临别前一天,王立君哥哥带着她一起来到村上的那片红豆林。山后的红豆林,有一大片的红豆树,嫩绿嫩绿的小叶子,密密麻麻的,像一个巨大的嫩绿帐篷,微风慢慢地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好像是奏起了动听的小曲,阳光洒在油亮的叶片上,好像一页页动人的篇章。已经长出小豆的树像孕妇一样,一脸灿烂期待青豆变红。
王立君拉着金花的手,金花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顺势倒在他宽大的怀里,从小家境贫寒的金花,有王立君的依靠,感觉幸福极了。抚摸着她正在发育的酥胸,也无法控制自己,荷尔蒙强烈地冲动着自己的心扉,一阵热吻后,王立君那宽大的手顺势而下,触及金花的隐私部位,青春气得金花下体冒出了火热的琼浆,屁股不断地向上挺,嘴里却叫着:“君哥,不要啊!不要!”双手却压住君哥的手,不让他继续进入。君哥第一次触碰到女人的身体,全身热血沸腾,一翻身将金花压在身下,金花慌乱中触及君哥的肉棒,她用力抓住,不准他进入。“等我打工回来,我们订婚,我就给你,好不?君哥!”
王立君很坚决,金花有点生气了,使出全身力气将强哥推下身子。强哥很不高兴地说:“你就从了我吧,你明天就去广东了,不知道你哪个时候才回来?”
“过年就回来,你等我啊,你不要长花花肠子,不要变心了!”金花吊着强哥的脖子说。
“好吧!你放心。”说完,君哥将100元钱塞给金花,默不作声地走了,留下那个伟岸的背影。
金花的好梦,被同伴叫醒,当然不高兴,心中还在回味着与君哥想相会的美好时光,一脸的红晕,驱散了长途颠簸的疲劳。感觉自己不孤独,有人牵挂,很幸福。顺手拿出那把红豆,轻轻放在嘴边,吻了一下,香气扑面而来,醉了金花的心。那真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醒来的人们有的伸着懒腰,有的打着呵欠,有的骂骂咧咧,风岭村的雷妹愤怒地说:“背时的火车,以后坚决不坐了,坐得我腰酸背痛!”
一行的同伴怼道:“等你发财了,坐飞机,就不受罪了。”
雷妹儿笑嘻嘻地回道:“你莫说,等我挣到大钱,当了大老板了,就天天坐飞机,周游世界。要是有钱,就买一架飞机,找个司机给我开,气死你们。”
同伴鄙夷道:“我看你在做梦吧,还是先想想下火车后的日子吧,莫癞疙宝想吃天鹅肉啊。”雷妹儿说:“我这是有理想,你这么麻雀子,喔嘎(怎么)晓得鸿鹄之志啊!”雷妹儿用自己的初中知识显摆一下,开心极了,逗得一帮子人哈哈大笑。
火车还有十几分钟到达广州站,人们一窝蜂涌向车门,贺苞谷赶紧挤到前面,看住门口,怕小偷趁浑水摸鱼,心想自己和李总、远斌一路辛苦的护送终于到了,不要天亮了尿尿在床上,得不偿失。
在一分一秒的煎熬中,火车终于停在了广州站。蜀中的竹林已是秋天了,广州依然火热。此刻天还没有亮,火车站广场的华灯将黑夜变成了白昼。130人顺利下车,远斌领头,李洪押后,贺苞谷走在中间,不时回头观看怕有事情发生。
队伍拖了很长,走到出站口,远斌被保安拦住,恶狠狠地吼道:“你是领头的啊?把车票拿出来,不然不准出站。”
“我们都是打工妹,好多人的车票都被小偷偷了。拿不出来,求求你放了我们吧!”远斌知道车票是不够的,只有机灵地扯了一个幌子。
“那不行,要不把你们全部关起来。”保安态度坚决。
见队伍停了下来,李洪从后面挤了上来,塞给保安300元,下话说:“保安大哥,行行好,我们还要赶路。就放了我们吧!”
保安将300元钱麻利地塞进裤包,友谊了一下,对另一个保安室额一个眼色,吼道:“走嘛!不要挡在这里,下车的人很多啊!”
就这样队伍终于出站,大包小包的背包客们,行走到东莞接待站廖眼镜请来的三辆大巴车边,有序上车。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广州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派繁华。从黑夜中走来的打工妹们,一身的疲劳被眼前的繁华淹没。双眼扫视着这陌生而又充满诱惑的城市,心中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
二〇二四年七月一日于赵家沟竹韵书院之耕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