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卢有成的头像

卢有成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09/16
分享

搬家

说起搬家,白水煮面喝稀粥,几家欢乐几家愁。无论一贫如洗,也或万贯家产,搬家都是喜忧参半的心情。

 

人们常把搬新家称之为乔迁之喜。可是住一个地方习惯后,再搬去新地方去生活,总伴有淡淡的忧伤。离别熟悉的老屋,熟悉的周邻,实确难以割舍和离别的情丝。因为老屋饱含了太多的悲喜哀乐和陈年旧事,也饱含着数不清的幸福和苦难。回头看看那些家当,一件件都是旅途不可缺少的行囊。老屋的每个角落,院子里的每一草木以及农家的一个个熟悉的家什,包括从杂草里长出的小路,总能寻得到一串串如数家珍的故事,装满破旧的老屋……

 

在老屋走走看看,睹物思情油然而生。每一个犄角旮旯,都藏匿着快乐的欢声和一缕缕剪不断的情愫……


 有时候住惯了,搬家也是一种无奈。如房屋破旧不堪或承租他人房屋而不得已被迫流荡,这时搬家是一种无奈,根本唤不起喜庆的心情,是一种生活所迫寻觅安身立命之地而已……


在小时候,我们只搬过一次家。我出生的院落,是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屋。


那个年代,都是土坯房,土坯和着泥巴垒的墙,纸糊的窗户有几块很少的玻璃。墙是土坯砌成的,房顶是由椽子支撑,压了一部分柳条树梢叫“压栈”,上面用麦秸和泥土做成了防水。每年雨季来临前的麦收季节,都要想办法抹房顶。年久的老屋,虽然不停地维护,但也难免风蚀雨剥。雨季的时候,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我家老屋破旧不说,且院落很小,不到150平米的院落,除了正房做住房,南面有羊圈和大门以及柴草房、粮房占用了大半,院内住着二大爷和我们两家人,一共十一口,玩耍的空间很是憋屈,甚至连个养鸡、养猪和储藏土豆的地窖也没有地方了。


在大姐出嫁的那一年,父亲看着一天天长大的我,毅然决定盖新房搬家。虽勇气可嘉,但财力不足父亲经常愁眉不展!


小时候我身单力薄,父亲总是怕我因为贫穷而讨不到老婆打光棍,所以早早安排弄木料和宅基地。甚至早早就打算给我订一门娃娃亲。决心已定,父亲找后山姨姨接济,弄回来几麻袋莜麦,于是就这样动工了。可是盖房娶媳妇在农村那是天大的事情呀,因为物质匮乏,需要咬紧牙关挨饿受累啊……


记得1976年的农村,全村没有砖瓦房,其实除了政府学校,一般农民也买不起砖瓦盖房。我们家乡盖房都是互助窜忙的方式,从挖土坯垒墙到拉石头打夯,都不挣一分钱。许多年轻人主动帮忙,找附近有粘土(当地人称作胶泥)的草滩上挖土坯。我们只是给受苦人们管饭。年轻人们热情似火,一天从早到晚甚至加班加点搬模具脱坯子,一天最多能挖制一千多块土坯。这要得益于父亲平素待人热情,处事厚道,积德行善的缘故。父亲在村里喜欢穿针引线当媒人,说成了十几对美满姻缘,解决了小伙子们的终身大事。这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报答吧。 

等到上梁起框架的那一天,在一声声响亮鞭炮的震响中,全村老少几乎都来窜忙来了。连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娃娃也都帮着挑水和泥,搬坯递树梢。红对联旁站着代东的,不停地高吼大叫指挥协调,人人热情高涨,有条不紊,各行其事。从墙壁总体框架到压栈防水等大活儿,一天就完工了。


这一天,我们全家人起得最早,父亲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母亲配合妇女队长,一群女人们忙着做糕和烩菜。这是我年少最难忘的一天,我们全村男女老少一起累而快乐着,脸上都写满了幸福的憧憬…… 框架和房屋总算成型了,家里无米下锅的日子也开始了,母亲到处借粮,父亲又跑到后山找姨姨帮忙,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一年……


既然主体起来了,父亲为了多赚一点补助常年在外赶马车。准备材料装修门窗呀,可是事与愿违啊。也就是这一年的冬天,在归化城遇到一个自称卖木料的人,因为贫穷买不起木料,在去亲戚家借钱的时候,据说卖木料的是一个骗子,打着父亲的旗号,去亲戚家骗走了三百块钱。后来亲戚发现那是骗局,不远百里找到我家,要求父亲限期三天还给他们。这一次,把老父亲一夜就苍老了,多亏了母亲的娘家人帮忙,总算三天还给那个亲戚了,为此而塌下又一个天文数字的饥荒啊!平时习惯有说有笑有希望有憧憬的父亲,再也见不到一丝丝笑容了……


长大工作后,思谋这个事情,这种诈骗案,第一件事就应该报警;第二方面,钱不是父亲从亲戚那里取走的,是骗子把那亲戚欺骗了,这个亲戚也应该负主要责任,应报警用法律手段处理;其三想到的是,既然是亲戚关系,又明明知道贫苦农民拿不出天文数字的三百元,又遇刚刚盖完房,想不通为什么非要限期三天呢?这不是逼亲人于死地吗?于情于理实在想不通啊。


往事随风飘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回忆是为了给我们总结人性的本能和人生的经验。对与错,人与人之间的价值观相差甚远,也属于万千世界的正常现象。金钱买不到亲情,可是通过盖房我才发现,金钱和利益是衡量人性的天平,更是映照人心的明镜啊……


为了盖房几乎倾家荡产了,我们几乎天天以野菜为生。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比困难多,难得有我母亲娘家的表兄弟,表姐妹们帮忙,用了一年多时间总算把房子装修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吃糕搬家了……


有一天母亲找了一个算卦的先生,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我们开始搬家了。按照当地习俗,不搬锅就不算搬家。头一天母亲半夜就烙好了“翻身”饼子。母亲也常讲的搬家的故事,缘由铁李拐盗锅的故事,所以要趁着五明头(黎明)的黑暗先把那口大锅搬到新家。我和父亲早早起来,趁着黎明前的黑暗,首先一起把锅和“翻身”烙饼搬过去了,并且和我一起点着火祭祀了灶神,寓意着希望“翻身”和香火的延续……


现在想起来依旧记得那一夜,黑洞洞的那个五明头,鸡还没有打鸣,路上寂静如置身世外,一路上一点点动静也没有,我和父亲走在熟悉的小路上,生怕让他人看见,违背了铁李拐的意愿。一路漆黑和宁静,令我害怕得有点发怵,有点心里哆嗦。安放锅灶的时候,父子俩低声细语,不能发出声,神秘兮兮地点着火,就算是搬家了。当然中午母亲想尽办法给前来帮忙的亲朋好友们做一顿搬家糕。其余的几样旧家什破烂不堪,而且可怜的少之又少,天亮后用了不到半天功夫就搬完了……


自从搬离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屋,心里时不时有一点点隐隐约约的伤痛,有一点点依依不舍的怀念,怀念那些童年的夜空和曾经给予快乐的伙伴们,包括一个院子里面从小玩大的几个兄弟,尤其是和我几乎同龄的五弟。从此老屋里的油灯总算拧灭了,但是每次路过老屋还是想回头凝视老屋的模样,逢年过节更是第一个跑回去找玩伴一起聚聚,总是有说有笑有几天说不完的话题。尤其是门前那两棵又高又大的老榆树,总想再一次听听乌鸦叫我起床的鸣叫声……


父亲倾尽全力盖了五间房,其初衷是只怕我打光棍,拳拳爱心现在想起来感动到泪目。可是我们兄妹求学远走他乡了,我们在新房也没有住过几日。后来,老人们也跟着我走东串西,与我们住在了一起,把内蒙古的几个城市周游遍了,从此隔三差五地搬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他们离乡与我生活在一起,一晃就是22年,这期间搬过多少次家,我也细数不来了。


小时候的搬家,是那么艰难,那么隆重,缘于一辈子攒足力量最多也就能盖一次新房,村里很多人家一辈子只能吃一次搬家糕。像我一个院子里的二大爷,从始至终一辈子没有搬过一次,临终依然住在我爷爷盖的那两间土坯房里,狭小又破旧,年年下雨的时候找几块塑料布盖在屋顶上防水,像二大爷从一而终没有搬过家的,不止是一户两户,粗略估计大概有一半村亲们吧…… 

留在老家的“新房”依然还在,荒草春风吹又生,由于荒草丛生,院子里找不到父亲铲下的路道了。那草实在是太高了,以至于淹没了我熟悉的记忆和往事。父母和我们住在异乡的楼房里,老人一开始有点不习惯。为了老人,我都习惯了一楼,出来以后和我一起搬过多次家,每一次搬家,越搬越宽敞明亮了。

于今父母都西去了,老家的“新房”依旧屹立,成了一个回不去的家。我想把它留下来,每次清明回老家祭祖的时候看看,更重要的是想作为纪念爱我的亲人们的一个摆场,依旧保留着少年时代的欢歌笑语,也保留了父母亲洒落的汗水和辛酸。更留下来一丝丝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和美好时光的追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