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鱼

小时候，家门口有一条小河，常年流水不息。因为灌溉和牛羊群饮水，村口筑了水坝，水深约一米。沟里芦苇林立，小河边经常有羊群以及鸟群出没。

那条河不宽，平时有汩汩溪水，潺潺流淌到很远的地方。但是，就是这条溪流，淌出足有三四米深的沟壑。这条沟壑，是我和伙伴们经常捉迷藏和游耍的好去处。沟壑里留下了许多童年的足迹，更留下了无数的童趣。

因为每年雨季要溃坝来泄洪，所以坝里没见过有什么鱼儿。傍着小河吃不到鱼，说来不可置信。细思量，确是有一点儿遗憾。于是，吃鱼便成了童年的一种奢望。

第一次吃鱼，是我在上小学的时候。记得那个秋天，阴雨连绵，小河泛起了山洪，洪水咆哮着冲垮了水坝，从邻村冲下来的洪水夹杂瓜果和玉米等食物。去看护农田的父亲，有一次捡回家一条小鱼儿，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鱼，也是第一次尝到鱼的鲜美味道。

洪水下来的时候，很远很远就能听见，山洪的声音震天般咆哮着，像是猛兽在怒吼，更像一头疯牛嘶鸣，呆在家里听得清清楚楚。震耳欲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恐惧，担心田里干活的父亲被洪水阻隔，更担心洪水把父亲冲走……

秋雨，连绵不绝，父亲为了保护即将成熟的庄稼，和村民们昼夜巡查农田，常常在田埂和河边徘徊，随时察看着洪水的去向。

有一天早上，父亲巡查洪水回来。一进门兴冲冲地告诉我，捡回一条小鱼儿。当时家里只我一人看小人书，我高兴地跳了起来，仔细地端详着鱼儿的模样。那条鱼已经不动了，但眼睛还鼓着，像睁眼看着我，银色的鱼鳞在秋阳下闪闪发亮。鱼儿个头不大，大约不到半斤。父亲简单地收拾收拾，点燃灶火，小心翼翼地把鱼放进锅里。锅里除了井水什么调味品也没有，这应该算是地道的清炖鱼吧。

炖好后，父亲和我品尝鱼的滋味，我边品尝边听父亲教我怎么样吃鱼。父亲告诉我：“吃鱼不能直接往肚子里边咽，要在嘴里边多“吧嗒吧嗒”，要把鱼刺吐出来，才能下咽”。父子俩在锅台边，慢慢品尝着鱼的滋味。第一次吃鱼，那味道真是新鲜极了。

听父亲的吩咐，细嚼慢咽地品尝着。父子俩很快就吃完了，当然本就不大的小鱼，一大半是父亲让着我吃掉的。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鱼，感觉鱼肉特别细腻。小刺较多，但品味确是津津有味。

有了第一次，就期待再次吃鱼的机会。有一年暑假，我和两个伙伴去邻村的水坝，捞回家一袋小鱼儿，这应该是第二次吃鱼吧。

时值旱季，听说邻村的水坝因放水浇地，坝内蓄水已经见底。我和小伙伴顶着烈日，走了七八里的路途，才到邻村水坝。到水坝时，已经是午后，我们看着坝内全是污泥，我们就在没膝深的污泥里混水摸鱼。一下午低头不语，不停忙碌，拣到的全是小鱼儿。我和伙伴摸了满满一袋。袋虽不大，但足足有二十多斤，看着天色已晚，匆忙赶路回家了。

回家后，母亲逐个收拾干净，那年头因为缺油少料，也没有干炸小鱼儿，依旧清水炖小鱼，但我们吃得好饱，一家人很知足。

再以后去外省读书，离开家乡，经常吃鱼。红烧鱼、清炖鱼、清蒸鱼、干炸鱼、水煮鱼等名目繁多的加工手艺，美味佳肴可随地品尝；鲤鱼、鲫鱼、桂鱼、武昌鱼等产地不一的品种，时不时就见诸于桌端。可是，每次拿筷子夹鱼的时候，总能想起父亲让我多“吧嗒吧嗒”的嘱咐；也总想起和父亲第一次吃鱼的情景；想起在水坝和伙伴们一起摸鱼的那个下午。

多么希望和父亲一起再能品尝一下大鱼啊，遗憾的是父亲早早离我而去，再没有和父亲一起吃鱼的机会。和父亲第一次吃鱼，成为今生幸福的回忆。

如今，吃鱼已是寻常百姓的家常便饭。第一次吃鱼凝固成童年的记忆，镌刻于胸怀。第一次吃鱼是一次美好的享受，享受美味的同时，享受到了永恒的亲情和父爱。以后每次吃鱼，都能想起父亲的吩咐：“多吧嗒吧嗒，等鱼刺没有了再咽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年少天真的童趣，留在了家乡的小河，沾满污泥的双脚印在了混水摸鱼的水坝。那顿和父亲一起吃鱼的美餐，陪伴着人生里程，终生难忘。那种美味佳肴，刻骨铭心，印在了脑海，伴随着家乡的小河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