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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英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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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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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开会议

七月流火的盛夏季节,火辣辣的骄阳强烈照射在城北粮管所大院内。

上午十时不到,气温就已高达35度,整个粮管所大院被烈日炙烤得就像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就连院内几条小狗也伸长舌头“呼呼”地喘着粗气。

气温影响仓温,仓温影响粮温。这是国有粮食部门储粮保管的业务常识。此刻,对储粮具有专业水平的所长聂勇辉,是一位到该所任职还不到三个月的新任所长。他联想到下属的塔珊粮站存有400万斤国家专储粮,尤其是该站一号仓库存有的200万斤国家专储粮晚稻前些天粮温有些偏高,如不加以控制粮温,他担心如此高的气温恐会使仓内粮食温度再度增高,造成极不安全隐患。于是,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促使这位年轻的新任所长顾不上炎热天气,火速带领副所长万家承、储运员李蛹轻,驱车赶往3公里远的塔珊粮站查看粮食情况。

小车沿着高高的堤顶公路一路疾驰而去。不一会,三人就来到了塔珊粮站大门口。下得车来,但见在茂密的树林掩映下,两扇钢架大门紧锁着,院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聂所长感到有些奇怪:“咦!上班时间怎么还不开大门?”

“肯定是站里没人!要不能大白天上班时间怎么会关门呢?”李蛹轻不假思索接着说,显得一脸自信。

站在一旁的万副所长道:“我们叫叫看,兴许里面有人。”

聂所长想了想,便“嗯”了一声。于是,三人一边拍打着大门,一边大声叫喊站长涂音风的名字,见没人回应,又大声呼喊其他几名保防人员的名字。然而,尽管他们叫得声嘶力竭,叫得口干舌苦,还迟迟不见里面一个人露面。聂所长只好给涂音风打电话,可一连致电三次,可对方一直无人接听。

“这个涂音风,连电话都不接,到底干什么去了?”聂所长一脸愠怒,急得在原地团团打转。

“他人不在站里,心虚哪敢接电话啊?”李蛹轻又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涂音风原来一直是一位比较称职的站长,从我来这里工作就没发现过这种现象,怎么突然会变得这样呢?难道人随时会变?”此时的万副所长也开始对涂音风站长满腹狐疑,颇为不快。

李蛹轻没等聂所长说什么,又接过万副所长的话茬说:“是呀!他这个人就是这个德性!聂所长只来了三个月不到,自然不了解这个人,你万所长也只来了两年不到,也不是很了解他的为人。”他看了看两位上司的脸色,继而又说:“我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对涂音风再清楚不过。我看他自以为是站长当得久了,资格老了,尾大不掉,认为‘天高皇帝远’,所里看不见管不着……我估计这几天他们全站人都没来上班,八成是瞒着我们而集体外出游玩了。”

……

此刻,粮站大院内仍是悄无声息,静得出奇,只有偶尔听见几声蝉鸣和树叶被风吹动的拍打声。眼前的严峻现实,尤其是李蛹轻后面那番话,让他简直不寒而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在想:这200万斤国家专储粮是全所工作的重中之重,是事关国家粮食安全的头等大事,是上级交给我们所里的光荣重任。如果粮情一旦出了问题,造成粮食温度过高而发生霉烂变质事故,那就是严重的失职渎职,就是犯罪行为,不但这个涂音风及当仓保管员脱不了干系,就连自己也无法向党和政府、县粮食局领导交代。他又想:涂音风作为一站之长,玩忽职守、违反纪律,上班时间擅自集体脱岗,置自己的天职于不顾……

想到此,聂所长愈来愈觉得事态十分严重,不容小觑,必须尽快做出应对措施。于是,一个明晰的思路在他脑海里凸现:尽快返回粮管所召开一个支部扩大会议,准备就尽快撤换塔珊粮站站长、另派一名得力的人选来接替涂音风职位而做出会议决定,以确保国库粮食万无一失。当聂所长把这一想法说出来后,李蛹轻没等万副所长变态就迫不及待举双手赞成:“对对对!像他这样不称职的站长,早就该撤换了!”

一旁的万副所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他们三人刚回到粮管所办公室,聂所长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涂音风的来电,便有些不耐烦想接听。这时,李蛹轻赶紧说:“不要接他的电话!既然他目无组织、目无纪律、目无领导,还接他电话干嘛?”

听了李蛹轻的话,聂所长欲按手机“接听键”的手指又立马打住。谁知对方又打了电话过来,聂所长毫不犹豫“啪啪”挂断了电话,岂料涂音风一分钟之后又打了过来,他只得没好气地接听。还未等涂音风发话,聂所长就劈头盖脸的一阵责骂:“你还有脸色找我?你大白天上班时间带头擅离岗位,站里空无一人。这么高的气温,放着一个粮站和国家200万斤专储粮撒手不管,简直是胆大包天……你这个站长干脆不要当了!”说完就断然挂断了电话,随后通知会计张伟、支部干事刘向前到三楼会议室开会。

就在一班人刚踱进会议室时,万副所长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了,一看又是涂音风打来的电话,他本想不接听,慌乱中却错把“拒接”键按到了“接听”键。

电话那一头,涂音风那略带干涩而沙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对方一再坚称自己和全站人员都在岗,是因在粮仓紧张翻动粮面而没听到电话铃声,是误会,请所领导谅解。万副所长挂断电话后,当即向聂所长转达涂云峰的话语。

李蛹轻听后一阵好笑:“嘿嘿!误会?简直是在扯蛋!我们大喊大叫了那么久,所长还打了三次电话,可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分明是又在欺骗领导!”

聂所长想了想,决定暂时休会,再去实地查明情况。他把手一挥:“走!我们再去跑一趟,看看这个涂音风葫芦里到底藏的是什么药。要是再耍花招,我们定要撤他的职,还要处分全站人员!”

李蛹轻有些不情愿,但碍于领导的威严,只得一脸无奈地跟了出去。很快,小车又风驰电掣般驶往塔珊粮站,生怕被对方抢在前头而提前到站做好伪装。

仅仅几分钟功夫,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仍见塔珊粮站大门紧锁着,大院内连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仍然是鸦雀无声。面对眼前的场景,想起李庸轻所说的话,聂所长为涂音风的再次撒谎而气得双腿都在发抖。就在三人刚下车,冷不丁却见一个灰蒙蒙的男子从百米开外的一号粮仓内飞跑了过来。待那人跑近一些,才隐约可见是该站站长涂音风。

三人同时目瞪口呆,聂所长不觉“啊”的一声:“难道他涂音风长了翅膀不成?怎么一下子又现身了呢?难道我们迟到了一步?”

万副所长听后,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是我们前面刚一离开,他就火速赶了过来?难道……”

“对呀!肯定是他摸到了风声,得知我们到了站里,怕交不了差,就滚了过来!”李蛹轻接着说,显得毋庸置疑。

就在三人说话时,涂音风已跑到了大门边。他打开铁门,浑身上下汗流浃背,满头满身都是灰尘,连眉毛、胡子都占满了灰尘,俨然刚从粮堆里爬出来的灰人。

见涂音风这般脏兮兮的灰人模样,聂所长简直傻眼了。他想:难道他们真是在粮仓奋战而没听到我们叫喊和自己的电话铃声?但他又转念一想:不可能!不可能!为何我们前面一直找不到一个人却又突然现身了呢?八成是他临时巧作伪装,以此蒙混过关。于是,他一脸肃然问道:“上班时间锁着大门干嘛?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三、三位领导,情况是这……这样的。”涂音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开始气喘吁吁地慢慢道出原委。

原来这天一早,该站一号仓库保管员小张进仓库测粮温时,发现不少部位的上层粮温已高达33度,中下层降温则更高,只大事不好,便当即向站长涂音风报告。涂音风便想:党和政府把这200万斤国家专储粮交给我们保管,我们就应尽自己的天职保管好,不能出半点问题。他联想到今天的天气预报是39度,原本偏高的上层粮温必定还会受气温影响而随之增高,后果不堪设想。面对如此严峻的粮情,他果断抓住早晨气温偏低的有利时机,利用自然通风降温的办法,通知全站人员全力以赴进入一号粮仓打突击战,深挖粮面,扒沟通风,尽快降低粮温。又考虑到自己也要进仓翻粮,没人在办公室,便把粮站大门紧锁,以免外人进入库区而造成不安全隐患,于是同全站人员一早只啃了几个馒头就火速投入了战斗。由于手机等衣物均放在仓门口,加上剧烈翻动粮面的“沙沙”声掩盖了外面所有声音,致使屠所长一行人的叫喊及电话铃声都听不到,直至后面休息几分钟他才看手机,发现有三个屠所长的未接电话,于是赶紧回拨电话联系,由此才得知造成了前面一系列误会。

听了涂音风的情况介绍,聂所长像是若有所悟,先前一脸的愠色似有所收敛。他半信半疑地说一句:“好吧,那我们去仓内看看!”便示意两名助手跟着涂音风到一号粮仓去一探究竟。

三人拾级而上登上一号粮仓平台,只见整个粮仓内灰尘缭绕,朦胧一片,一股热气和大片的灰尘扑面而来。三人呛得不禁后退了几步,但聂所长还是毅然率先进入仓内。依稀中,只见十来名带着口罩、穿着背心的男女职工在挥动铁锹使劲深挖粮面,一条条战壕似的深沟足有一米多深。虽然仓内温度很高,灰尘弥漫,但这些埋头苦干的职工,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三位所领导的到来,一个个挥汗如雨干得正欢,正在做扫尾工作。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聂所长幡然醒悟,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发烧,他在为自己一行人先前的错误判断,尤其是差点作出错误的人事决定而深深自责和忏悔,也深为涂站长及全站保防人员如此爱粮如宝、以库为家及顽强拼搏的工作作风而感到欣慰。

为不影响职工们奋战,聂所长示意大家到仓外去交谈。他以爱怜的语气对涂音风说:“仓温这么高,灰尘这么大,为何不利用机械通风呢?同志们受不了啊!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涂音风憨厚地笑了笑说:“用通风机降温,自然不用大家这么辛苦。但我想,只要上层粮温降下来了,中下层粮温就会随之降低,粮情就会趋于稳定。这样就不需用通风机,只需在粮堆上层扒沟通风就行。况且动辄就用通风机,不仅要耗费大量国家电费,还会使大家养成懒惰依赖的坏习惯……”

“哦!原来你们是出于这种考虑,难怪难怪!”聂所长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涂音风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至于中暑嘛,那倒不会,因为我们趁早上有凉风吹进仓内就动手了,让过高的粮温及时散热。如果大家觉得难受就到外面喝口水、歇一会儿再接着干,为的是赶在气温升高前结束战斗……瞧!他们现在结束了。”

三人顺着涂音风的手指,只见一身湿漉漉、灰蒙蒙的职工们,一个个在拿着衣物疲惫地走出粮仓。

“多么爱岗敬业的好职工啊!”聂所长不由得深有感触地赞叹起来,随即漾开了多时不见的笑靥。

这时,一缕清风徐徐而来,火辣辣的太阳似乎收敛了许多,变得比先前柔和多了,聂所长不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已彻底消除了先前的误会和疑虑。望着伫立一旁的两位下属,他不由得动情地说:“看来是我们犯了主管上的判断错误,犯了严重的官僚主义,大大错怪了我们的好粮工!这样的好粮工,我们不但不能给予丝毫处分,还要召开职工大会进行表彰,该提拔重用的还要提拔重用!”说完,便率先拾级而下。

这时,聂所长无意中瞥见李庸轻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显得极不正常,似乎对他刚才的话颇为不满,似乎心里有难言之隐。直到此时,他才不得不对面前这个看似殷勤的人产生了深深的疑窦,联想到刚刚来回两趟,李蛹轻前后所说的一系列话,又联想到自己刚到任不久,所里就有不少职工私下向他反映,李蛹轻一贯溜须拍马、嫉贤妒能,为了一己私利,尽在所领导面前打别人小报告,甚至向上级机关诬告陷害另一名优秀站长,妄图整垮这位危及自己地位的对手,自己好往上爬,是个十足的明朝奸相李林甫那样口蜜腹剑、陷害忠良的奸人小人,人称“痨病”或“阴死痨病”(方言,意为背后害人的坏人)。就在两周前,聂所长还接到多名职工举报,说李蛹轻因几次想在塔珊粮站私拿公物回家而被涂音风拒绝而心怀嫉恨;还说他经常在仓储保管员面前讨好卖乖,以帮忙提拔为幌子骗吃骗喝,几名保管员因没请他吃饭而耿耿于怀……

当这些往事在聂所长脑海里一闪而过时,心里已彻底明白了:难怪这个李蛹轻前面尽说些假话,原来是要存心要打击报复他们。看来他又在故伎重演,想趁自己到任不久、不熟悉人员情况而故意误导自己,以此公报私仇、陷害贤良、中饱私囊、搞垮企业啊!

就在聂所长一行人即将离开塔珊粮站时,有五名来不及洗脸换衣的男女职工突然来到他面前,说单位十几年前兴建的四层职工宿舍楼房,头三年就开始出现漏水,近年来漏水越来越严重了,下雨天根本无法居住,请求所里尽快维修。

“什么?刚兴建三年的新宿舍就出现漏雨?真是咄咄怪事!”聂所长简直愕了,他忙转头故意拷问身边的李蛹轻:“这宿舍当时是谁监督建筑质量?”

李蛹轻支支吾吾,半天搭不上一句话。聂所长愤懑地瞪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随即把目光转向万副所长,想听听他的反应。万副所长没说什么,只是快速向李蛹轻方向翘了一下嘴巴。聂所长会意,没再说什么,便有意避开两名下属,同那几名职工去一僻静处详细了解当时建房情况。几名职工不但证实当时确是李蛹轻负责监督建房质量,而且给聂所长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说李庸轻当时以权谋私,私下捞取了建房老板一台价值两千多元、在当时颇为时髦的彩色电视机。事后他为了掩人耳目,谎说是其大姐送给他家的。可不少职工都知道其大姐早就死了,之前多年就无来往。李蛹轻这一谎言,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成了全所职工多年以来嗤之以鼻的笑柄。

哦!原来李蛹轻早就是个暗藏在国有粮食部门队伍里的腐败分子!至此,聂所长已下定决心:对于这样一个假话连篇、假公济私的企业蛀虫,必须尽快将他清除出管理层!若他还不思悔改,继续作恶,必将他绳之以法!

聂所长主意打定,便返回原地,气宇轩昂向万副所长、李庸轻挥了挥手:“走!我们回所里重开会议!”

霎时,银色的小车在骄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煜煜生辉,一路沿着笔直宽敞的堤顶公路飞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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