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松的头像

刘松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9/28
分享

故乡的瓜园

故乡的瓜园

——童年往事之一

离开故乡已经二十多年了。故乡是鲁西南黄河古道边一个名不见传的小乡村。现在每每想起故乡,的确没有太多可留恋的地方。只有故乡的瓜园,有时会偶尔进入我的梦乡……如银的月光下,一片碧绿的瓜地,满地滚满了一个个青皮的甜瓜、白晶晶的天鹅蛋、黄橙橙的大面瓜、墨绿色的羊角蜜,还有青蛙皮一样的大酥瓜,一个个在月光下闪现着诱人的模样,瓜园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瓜香。瓜地的尽头有一个用四根棍子撑起的看瓜棚,棚下有一张小床,看瓜老头并不坐在床上,而是蹲在地上,背靠着床腿,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旱烟袋,悠闲地抽着旱烟,烟袋锅随着他吸烟的节奏一明一灭。离嘴巴不远的烟杆上,还吊着一个黑布烟叶袋,在夜风中摆来摆去。瓜园旁边的玉米地里趴着一群孩子,乌黑的小眼睛贼亮贼亮的,一边瞅瞅老头,一边瞅瞅地里的甜瓜;心里砰砰直跳,还不停地咽着口水。在这群偷瓜的孩子当中有大黑、二蛋、石头……,当然还有一个是我。偷瓜是小时候的一件乐事。现在每当从梦中醒来,舌齿间仿佛还留有甜瓜的余香……

那是"抓革命,促生产"的岁月。红薯饭,小米汤,榆钱槐花也当粮。农村的生活可想而知,每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一年到头不是红薯煮小米,就是小米煮红薯。除了过年才能吃上几天白面包红薯馅的馒头,算是好日子外,就数每年夏季生产队给每家分的几斤甜瓜,让我们向往了。所以生产队的瓜地在什么地方,一下种我们都知道。从瓜苗一破土发芽,我们每天放学都要去看上几眼。每当看到那绿油油的瓜秧,心里就特别舒坦。盼望着瓜儿快快长,早开花早结果,早一天吃上香甜脆爽的大甜瓜。盼星星盼月亮,瓜儿终于开花了,离结瓜的日子不远了,大家奔走相告。这个时候,和我们一样关心瓜地的还有生产队长。他也每天必到瓜地视察,只是目标和我们不一样罢了。队长视察的目的是看看是否该派人去看瓜了,以防我们这群"小毛贼"偷瓜。我们与看瓜老头之间的"斗争"是持久的,战法是灵活多样的,而且每年都会翻新。不要小瞧我们这群小孩子,在我这个"司令"的指挥下,偷起瓜来,可以说得心应手,满载而归。在甜瓜生长的不同阶段,我们有着不同的偷法和战术:什么投石问路啦、什么暗渡陈仓啦、什么调虎离山啦……,我们都用过。而且是一招制敌,每战必胜。

俗话说"瓜儿苦后甜",此话不虚。瓜儿成熟后越甜,小时候就越苦。像甜瓜、面瓜、冰糖瓜之类的瓜,都是这样的。这些瓜刚上秧时是很苦的,不能吃,所以没人偷,也用不着人看。这时候,我们也有绝招----叫做暗渡陈仓。我可以自豪地说"暗渡陈仓"是我小时候最伟大的创造。当甜瓜长到拳头那么大时,味道还很苦,不能吃,生产队也不用派人来看瓜,我们行动起来也格外地方便。上学时,分工几个人,从家里带几把小铲放进书包里。放学后,我们几个故意磨蹭到很晚,等老师和同学们都走光了,我们才开展行动。急忙飞奔到瓜地,只要发现拳头以上的瓜,全部就地埋到土里,并在上面插上一根小棍做标记。虽说瓜被埋在土里,瓜蒂仍然与瓜秧连着,并不影响它的生长,成熟后只是口味差点而已。队长虽然每天到地里看瓜,却不见瓜长大,更不能发现地下的秘密。这样过了三五天后,第一批瓜就可以吃了,虽说不太甜,道也可以尝尝鲜。不是说大话,生产队每年种的瓜,只有我们几个才能首饱口福。几天后,瓜越结越多,瓜棚搭起来了,看瓜人也住进瓜地了,这个办法也就失灵了。看瓜的一般是白天两个人,夜晚一个人。大都是一些体力不佳的老头,多半是我们的父辈或祖辈们。他们因为年老体弱,不能干体力活,才被队长派来看瓜。白天给瓜除除草、压压秧、浇浇水,晚上就睡在瓜地。

初夏虽说白天天气热,夜晚却有几丝凉意。由于天热雨水大,农作物长得格外茂盛。瓜园四周的高粱地、玉米地、谷子地、芝麻地,都是我们埋伏的好地方。看瓜老头孤身一人,夜晚眼神又不大好,我们几个小孩去偷瓜,可以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这种时候,我们多半是有备而来。首先是光着脚丫,不穿鞋子。一是为了跑得快,又不会跑丢了鞋;二是怕被瓜秧绊倒被捉。接下来,我们全部把上衣扎进裤子里,并把上面的两个纽扣解开,这样上衣与肚皮之间的空间,就是我们装瓜的大口袋,跑起来也格外地方面。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开始行动了。我们几个先埋伏在离瓜棚相反的一头,然后让一个比较机灵而且跑得快的小孩到瓜棚那头,将看瓜老头引开,我们在另一头乘机下手。引开老头的任务多半是大黑完成的。别看大黑长得黑,胖乎乎的,比较结实,跑起路来飞快,人也机灵,干这活比较得心应手。月光下,只见大黑大摇大摆地走向瓜棚。离瓜棚十几米的地方,他停下来,下腰从地上拣起一块坷垃,扔向瓜棚,看看动静。我知道这叫"投石问路"。老头听到响声,从床上坐起来。这时候,大黑并不跑,还冲着老头故意干咳两声。别小看这两声干咳,他的用意我们都心知肚明。一是告诉老头:我来偷瓜了,快出来追我啊!二是告诉我们,他开始"调虎离山"了,让我们准备行动。

老头走出瓜棚,冲着大黑骂到"小子,你他奶奶的!想干啥?!" 大黑也不含糊,回了句"想偷瓜!"。说完,竟直走进瓜地,下腰就摘。老头被气死了,哪里经受得了如此挑逗,拔腿就追,大黑撒起脚丫就跑,转眼间已不见踪影。我们几个见时机已到,一窝蜂冲进瓜地,满载而归。然后我们几个在事先约好的地方与大黑汇合后,大家美美地饱餐一顿。一次的战果,可以享用好几次。我们把吃剩下的瓜,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埋起来,以后再慢慢地享用。要是碰到炎热的中午,我们会把偷来的瓜,装进一个小网兜,拴上一根长长的绳子,放到水井里冰上一冰。其效果,并不亚于现在的冰箱。咬上一口,冰凉甜脆,爽口宜人,暑气全消。

但是我们也有倒霉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去偷瓜,正碰上队长在瓜棚里。大黑去搞"调虎离山",结果被"老虎"队长抓个正着。队里扣了大黑爹四天的工分,作为处罚。回家后,大黑的屁股被他爹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好几天上学走路一瘸一拐。但是他硬没有把我们几个哥们供出来,够义气。后来的几次行动,我们就没有让大黑参加,但是战利品他一份也不少。为了报复队长,我们几个连着好几天夜晚,往队长家里扔砖头,以泄心中的愤怒。

二十多年过去了。生产队早解散了,看瓜的老头也死了多年了,生产队长也死了。后来,我参军当兵、上军校、留在了部队;大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城工作;二蛋接他爹的班在煤矿上班;石头一事无成仍在家"修理地球",偶尔农闲时外出打打工。如今我们都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分别成了家。几年不能见上一面,平时只能在电话里聊聊 。每当我们谈到现在市场上卖的香瓜,大家都说没有以前的好吃。大黑说是因为打了激素;二蛋说是因为上了化肥;石头说:"狗屁!是因为日子比以前好了,你们他妈的吃腻嘴了!"我感到石头说得有道理,但是现在的香瓜我还是吃不出以前的味道。有时夏季回到故乡,再吃上故乡的甜瓜,味道也大不如以前了。啊!我梦中的香瓜,只能在梦中品尝了……,如银的月光下,一片碧绿的瓜地,满地滚满了一个个青皮的甜瓜、白晶晶的天鹅蛋、黄橙橙的大面瓜、墨绿色的羊角蜜、青蛙皮一样的大酥瓜,还有一个看瓜老头和一群偷瓜的孩子……。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