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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雨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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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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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是海棠

我出生在胶东的一个小渔村,小时候父母白天忙各自的工作,晚上才把我接回家,我童年的大部分时间是和奶奶一起度过的。那时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和奶奶到山上摘野果,下海里去摸鱼,去村里的打麦场里碾打麦子,到渔村的小镇上赶大集。说起赶集,仍有许多的回忆,那条赶集的小路上,洒下了我们母孙二人许许多多的欢声和笑语。童年的时光如蜜糖,融进渔舟的马达声响,微甜的回忆在这条小路上如诗歌般浅吟低唱,和奶奶赶集时走过的那条小路,镶嵌下一串串童年的诗行。

后来在我上初三的那年,一个飘着雨的春夜,雨点打过奶奶家门前的海棠,花瓣来不及与枝杈告别,纷纷扬扬地随风坠落,海棠花的清香在雨夜的空气中氤氲弥漫。奶奶一生最爱的海棠花,在她和我们永别的那天夜晚几乎落了个干净。在沁人心脾的花香中,奶奶永远地阖上了双眼。

而今又到了清明时节,海棠花的清香在空气中氤氲弥漫;柳絮纷飞,和风吻过柳枝的脸颊,附耳低语,像是要把心中的话儿倾诉。趁着夕阳还剩最后的一点余光,我沿着童年时和奶奶一起赶大集所走过的那条小路归家,走在这条小路上,仿佛打开了童年的留声机。

小路的西边是广袤无垠的玉米地,东边是嵌着一簇簇柔美的小花的荆棘林。记忆中荆棘树上的枣是酸酸的,奶奶摘下几颗给我吃,酸得我直朝着奶奶做鬼脸,却在心头泛起淡淡的甜;摘下的荆枣奶奶也吃,她却不觉得酸,她说小时候经常吃,吃惯了还有一丝甜意。

荆棘树旁,是一株我至今也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小时候和奶奶赶集的时候常常在这条路上见过,也许它们是附近的鸟雀播种的吧。那株植物和蒲公英长得很像,身上披着金箔外衣,中间毛茸茸的,在刚刚钻出土地的嫩草的映衬下,宛如振翅欲飞的雀儿。每次赶集回来,我总会到小路旁摘下一株,小手捏着植物的短茎,将上面的绒毛朝着奶奶吹去,奶奶躲闪不及,绒毛像淘气的娃娃扑在了奶奶的怀里。这时奶奶总会将我抱起,捏捏我的鼻子,直说我是小淘气。

小时候,奶奶到镇上赶集总要把我放在小推车上,在车把上挂一个篮子,赶集回家的时候篮子里琳琅满目,全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小孩子是极容易满足的,一串糖葫芦就会让我开心地在小推车上蹦蹦跳跳,好不快活。每当这时,奶奶看我在小推车上坐得不安稳,总要把小推车的车把儿晃晃,“小心坐着,别掉下来摔个狗啃泥。”奶奶笑笑,用手捏捏我肥嘟嘟的小脸蛋儿,而后正正车把儿。和煦的阳光洒在奶奶的脸上,我咯吱咯吱地笑着。母孙二人沿着这条小路,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荆棘林不远处的拐角,是奶奶昔日歇脚的石墩。奶奶老了,每当我们母孙二人经过石墩的时候,奶奶总要坐在这个石墩上。趁着奶奶休息,我便在石墩的附近玩耍。犹记得五岁时的那年春天,一只彩蝶落在我的衣襟上,两手合拢,悄悄扣住,蝴蝶先是一阵惊恐,转而便在空中勾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袅袅地飞向远处葡架上。奶奶指着葡萄架说道:“等秋天的时候,上面就结满了紫莹莹的葡萄,味道酸酸甜甜,好吃极了。”我转头看了一眼奶奶,发出稚嫩的疑问:“有我的糖葫芦好吃吗?”“有了,有了,你那糖葫芦酸得很。”我从篮子里好一顿扒拉才拿出糖葫芦,一口咬下一个山楂,朝着奶奶顽皮地吐吐舌头:“呀!还是我的糖葫芦好吃。”

这条蜿蜒的小路通往奶奶家的老宅。回眸,二十年的光景如昨,奶奶却永远地离开了我。这条路上与奶奶的过往,曾不止一次地在我酣眠之际偷偷地潜入梦乡。吃一颗奶奶摘的荆枣,和奶奶抱怨着它的酸涩;摘一朵荆棘树上的小花,朝着大海的方向抛去;绕着奶奶,和蝴蝶追逐欢笑……如此这般,皆是童年与奶奶在这条小路上的美好回忆,更是如今梦中时常出现的场景。不知奶奶的梦中可曾与我在这条小路上相遇,可曾把路旁的石墩坐,把童年的荆枣尝?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很久,记忆中奶奶的一笑一颦,刹那之间袭上了心头。

回到了村子里,往父母的家中走去,途径奶奶的老宅,那屋子虽然已经空了好多年,但父亲和叔叔会时常去打理,院子里连一点儿杂草都没有。晚风拂过,我猛地嗅到了一抹熟悉的花香,四下张望——老宅门前的一株海棠,在和煦的春风中正袅娜地开着……

                                    本文发表于《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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