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海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初冬时节，豫南大地，依然一片勃勃生机。城北老家的庭院里，山茶花露出娇艳的花苞，沐浴冬日的暖阳，欣赏独有的热烈而深沉。带着欣赏的眼光看，一切生命都是美丽的。多么希冀那是捎给父亲最好的厚礼。
泪花朵朵，思念难罢。本是儿孙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的父亲在2018年入冬季节匆匆离开了我们。
心有多疼，心有多伤，泪水盈盈，今生再也唤不回我的父亲。这两年来，我有许多话要对您说，有时也只能跪在您的墓前含泪倾吐心曲。安息吧，父亲，您睡着的时候，就回到了熟悉的故园。
泥土下，风吹草动。在颤动的花草间，我仿佛闻到了您的呼吸。
焚香，我用无悔，刻永世爱您的墓碑。今生为了您，我会再来。
曾经有人说，父爱像河水一样没有尽头。也有人说，父亲是世界上最严肃的那个人，也是最孤独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人就是父亲，他一边教育你勤俭节约，一边偷偷给你零花钱……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要问我，爱你最深却又不需要表达的人是谁？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那个人就是父亲。
这些饱蘸深情的话语是多么贴切呀。
远去的父亲，我站在岁月的渡口痴痴望，情丝总会不自觉地在心间蔓延。
父亲兄弟姐妹10人，在20世纪战乱不停的岁月和新中国成立后物质匮乏的年代，他前四位哥哥还没有长大成人均早早离世，第五个哥哥——我的大伯父侥幸长大，参加工作后，在60年代被诬陷遭受近10年牢狱之灾，二伯父因家庭生活困难过继给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我二舅爷，这样，1944年8月出生的老爸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为了一家老老少少的生计，爷爷在世时只能在小镇上摆摊设点做些香蜡纸炮的小本生意。值“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父亲属于“小商贩”的儿子，注定痛苦比别人要多，入学、参军无望，过早地体会到生活的不易。1966年，父亲比起同龄人来就幸运的多，经过招工，他成为平顶山矿务局第11矿一名煤矿工人。在他的背后是“一个人撑起一个家”。而后在煤矿工作近15年，父亲才调回故乡固始从事税务工作。他从税务专管员做起，当过税务所会计、副所长、税务检察室指导员……国税地税机构分设后，又过了几年，然后从原国税局退休。
地点变了，岗位换了，从国有大型煤矿的一名技术员到家乡的一名收税员，个中辛酸只能自己品味，但父亲的背后是“简单而满足的幸福”，他甘愿过着平凡而又平淡的生活，没有豪言壮语，有的只是真实到骨子里的朴素。这种朴素，让他用心守护自己的工作、家庭与爱好。这种持续一生的朴素，便是不凡。
岁月缓缓流淌，父亲秉承豫南人吃苦耐劳的性格，经历了人生太多的冷暖，因此，他善良平和乐于助人，又特别重感情，心眼特别好，能帮一定帮，对纳税人、对同事、对乡亲……对只要有人上门有求，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定竭尽全力相帮，绝不推辞。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父亲天生的热心肠，与人相处无压力，赢得远亲近邻的交口称赞。
曾几何时，屋檐下的父亲、母亲和我。父亲难得闲暇，安然端坐在门前品着清茶，无暇顾及这人间的绚丽。母亲在厨房忙碌着，闲来无事的我，爬上院子里的枣树，荡漾在枝丫间，不动声色地坠了一地的斑驳，吐露出孩童般的花语。花开屋檐前，暗香如丝缕。父亲背着双手，脚步不紧不慢，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样子挺是悠闲自在。
微笑过往，只道是平常。
有这么一位受人尊重的父亲，我作为他的孩儿，心里理所当然乐开了花。学问不高的父亲，是朴实的、孤独的，平时不爱打牌钓鱼，省吃俭用，却总是喜爱买书订报，不仅收藏有《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古典名著，竟然还保存有上千种其他各类书籍。旧时月光铺满了书页。我感慨不已。值得一提的，他每年都订阅《参考消息》《半月谈》《今古传奇》等七八种报刊。他知道我在收税之余喜欢读书写作，曾经多次鼓励我，当才华撑不住野心的时候，就静静地读书，把日子过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那个时候，哪有什么电视手机，课外书都看得少。父亲时常从街头地摊淘来一些古旧书籍，让我的涉猎的视野更加广泛。父亲从不约束我的兴趣和爱好。曾经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就像一棵从泥土中慢慢探头的幼芽那样，在被爱中，给父母带来惊喜，带来希望。
父亲的期待，无言也有爱。这些年来，我很幸运，脱下军装穿上税服，从部队到地方，从乡村到县城，一路走来，一路芬芳，散文、小说在全国报刊上“遍地开花”，文学是我的梦想，也温暖我的生活，让我的税务人生多姿多彩。令人羡慕的是，2013年6月，我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成为家乡固始本土一名最年轻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同时也是原河南省地方税务局系统第一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万物有灵，生命有趣。现实中，我们都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既渴望做好自己，又怕被视为另类。在为人处世方面，父亲总是意味深长地告诫我们姐弟三人，做人，要知分寸、懂换位，更要心存感恩，人都有困难的时候，想要别人怎么对待你，你就该怎么对待别人。真正的教养，都藏在细节里。他虽未说出送人玫瑰手留余香的话来，但我们都能知晓他的那颗慈善之心。
从父亲那里得到这个道理，心存感恩，就是把自己的生命与另外一个值得报答的人或事物联系在一起了。心怀感恩之心，四季温暖如春。漫漫人生路，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孤独。
父亲经常对他的同事说，别在孩子面前说太正确的话，把自己的心打开，让孩子看见，父母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真实可信的人。
于是就这样，父亲和我们一样会迷糊，会犯错，会犯浑，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不如孩子们，在税务部门工作的我们姐弟仨会在与父亲的亲近中，把父亲当成知心人。我从父亲那里，看见了接纳、理解和共鸣、归属感和安全感。他从不对我们的人生指手画脚，而是在不动声色中，让我们感受浓浓的父爱。
父亲也许源于爷爷的性格，不善于表达。在我眼里他大多数是比较严肃的，只有我的工作得到上级领导和同事们的肯定或者有作品发表时才会显现出不一样的温和状态，黑黑的脸上总是挂着笑。
父亲多次对母亲说，当我们老了，没有资格控制孩子们，只能温和且坚定地去爱他们。
在人生的沙漠里，父亲之所在，就是我随时可以解饮的清泉。即使我走到天涯海角，远在千里他乡，父爱的光辉永远照亮我的旅程，温暖我的心。我今生欠父亲的，再也无处偿还，只能空留一腔悔恨，因为我抓不住您渐行渐远的灵魂。
父亲啊，我有太多的话儿要对您倾诉，您抚养我长大，我陪您终老。天堂，人间，相隔如纱，竟却造成我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时光匆匆，让每一个季节永远地泛绿，倾听生命的颤音，就这样，在大地葱茏的芬芳里，那里写满我对父亲无尽思念的篇章，朝思暮想，从未停下。
斜阳里，我依稀看见父亲正对着几棵枣树坐下。岁月留给我的是一沓又一沓斑驳的记忆。离开老宅的时候，曾记录下自己当时的心境：当我隔着车窗看着渐渐远去的老宅，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若干年后，这里早已不是一处住所，它象征着美好的期待与亲人的挂念。
父亲的灵魂要远行，我只能坦然接受。父亲，您已成为永恒的记忆，刻进我的生命里。凝望故土袅袅炊烟时热泪盈眶的自己，作为您的儿子，被您疼爱过、误解过，同时也被您责骂过、袒护过……尘世间多喧嚣，在流逝的时间面前，一切终将释怀。父亲，如果有来生，我下辈子还愿做您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