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清冽,可是在春日没有风的午后,阿莫山的太阳落到身上来,也是酥暖的。
三月细把阿妈从火塘边的床上抱出去晒太阳。她抱起阿妈就像抱起一床棉被,轻飘飘没啥子重量,不是她力气大,是这床棉被已在静水深流的年岁里搓磨得絮絮柳柳。三月细抱着阿妈,坐在了门前的石墩子上。
就是这一块石墩子,很多很多年前,来阿莫山与彝族人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干部哥俞灵朗,把雪白的搪瓷盆支在上面,洗脸,洗头。也教会三月细养成了每天洗脸洗头的习惯,教会了她写毛笔字。后来,三月细也在这石墩子上练字,趁早起上工前练,趁吃了午饭歇口气的功夫练,有时候,晚上也点着明子练。
干部哥穿着草绿的军装,手脸洗得比别人干净,被子叠得比别人滑溜,说话比别人悠和。他走路,他做活,他讲道理,他想事情,一动一静都透着清朗气息,好像那箐边修直葱翠的竹子。
干部哥每晚都教三月细和九月宝认字,九月宝一边学一边忘,而三月细把学过的字都记在心里,也把干部哥讲过的事情都记在心里。干部哥参加革命早,一九四九年,还是学生娃的干部哥跟着同学一起,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西南服务团,离开上海,离开了家,长途跋涉历尽艰辛来到云南,从此与父母亲人失了联系。他坐过闷罐火车,打过土匪,修过铁路,种过田地,喂过鸡鸭,睡过地铺。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也难不着他。
后来,干部哥回县里工作了。村里供销社有了机器线、绣花线,阿莫山的女人除过种麻、纺麻,织布,还绣起了花。绣花要有花样子,大家见三月细笔头子好,天天写写画画的,就叫她画花样子。三月细把布片铺在石墩子上,边想边画,她画牵手打跳的小人影,画瓜果,画雀鸟,画鲜泼泼的杜鹃花马缨花山茶花。有时人家手头没布,她就拿纸帮人家剪。她喜欢人家急飒飒找她,嘻嘻哈哈围着她。过些年,阿莫山的人办酒席摆寿宴,也学得和城里人一样发红彤彤的帖子,家家的贴子都交给三月细写,清秀里透着英姿的毛笔字落在喜气洋洋的红帖上,是那样流利大方,漂亮体面。
三月细就成了阿莫山最出色的姑娘。
一晚,哥哥九月宝走上了三月细住的小木楼,倚在门边欲言又止。
三月细正准备睡下,白底蓝面的布鞋已经脱一只捏在手里,将放下未放下,就随口问:“啥事情?阿宝你说么。”
九月宝说:“阿细,我们做一家吧。”
三月细愣住,她隐约是知道自己未来的,可从不愿去想。她静静没有出声,如果她不回应,阿宝说出的话会不会散在风里?
可是九月宝清清楚楚又说了一遍:“阿细,我们做一家吧。”
三月细清清嗓子:“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呀。”
九月宝执拗地站在那里,并不贸然往前,可也寸步不退:“你晓得我啥子意思。阿爸不在了,你瞧阿妈萎成啥样,我们做了一家,养下小娃儿,家里有个哭的,有个闹的,阿妈能过长远。”
阿宝若不说呢,三月细里想,他若是不说,他就是哥,她就是妹,他们是一辈子的手足,像阿莫山上那些血脉相连的手足。可是,她舍不得阿妈一日日萎下去。阿妈说过,从三月细进这家门,阿妈就把她当亲生姑娘。
三月细把头侧向窗外,透过木格子窗,瞧见一弯清冷的月,孤零零浮在幽蓝的空中。
“嗳。”
三月细不晓得自己是应了一声,还是叹了一声。
“阿细,你在想,啥子?你跟阿妈,说说。”阿妈说话就气喘,舌头也僵,含含糊糊的,倒像是才学说话的娃儿。
“阿妈,你瞧远处。”
三月细抱着九月宝嫫坐在石墩上,是为叫九月宝嫫能瞧得远些。
阿莫山陆续起了多少高楼,雪白簇新的墙,红艳艳的琉璃瓦,蓝盈盈的彩钢瓦,山顶上是比树子还高的手机塔,山脚下是四通八达的宽阔大路。
山依然连着白云,水还是向天边淌去。可是,眼前的阿莫山已不是从前的阿莫山。
可惜阿妈的眼睛坏了,睁得再大也像拢着一层灰蒙蒙的雾,不只瞧不了那么远,就连眼面前抱着她的三月细,她也瞧不清了。
“多亏你啰,阿细。阿宝走在,我前头,要是没你,我这些年---咋过呵!我一开头,就晓得,阿宝不精灵,配不上你,可我实在,舍不得你,怕你嫁到,别家去,阿妈耽误了,你呀……”
“阿妈,我不是给你说了么?做你姑娘,做你儿媳,我都喜欢。阿妈,我亲生的阿妈淋着雨把我生在山道上,雨住了,彩虹出来,老话说照了彩虹邪气的娃儿晦气,会给亲人带来霉运,我亲生阿妈害怕,把我丢下了,阿妈你忍不下心,把我抱回来。要是没有阿妈你,我不是喂了豺狗,也是冷死饿死了。”
“呵呵呵……”九月宝嫫忽然笑了,她牙齿掉光了,像初生的娃儿那样,只剩薄薄的牙床,“我晓得,你哄我,你咋会嫁给阿宝。你长得,多好看呀,脸团团呢,皮子白生生,眼睛又亮,比哪个都有福相……”
三月细笑出泪来。
她不忍告诉阿妈,很多很多的日子已经过去,阿莫山的马缨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雪花落了融,风凉了又暖,吹落的树籽都密成了林。好多好多的小娃儿生出来,一眨眼又长大了,好多好多原本是姑娘和小伙的,也已眼角添细纹,头上冒白发。
县城里更是天翻地覆,泥巴墙的土房全换了高楼大厦,高到天上去人家也不急,有电梯。从前的荒地如今要么成了公园,花红柳绿,喷着水游着鱼,要么成了啥子广场,天天晚上又是歌又是舞的。
广播里头的调子先是唱“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又唱“走进新时代”,慢慢唱起啥子“哼哼哈嘿”,“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不知啥时候起广播就没声了,调子都跑到手机里头去,样事都拿手机里头说,找活做、找对象,寻吃觅喝,买卖东西,千里万里,天南海北,只要手指头一戳,就都到在眼面前来。
可是阿妈认不到这些,她实在太老了,老得只剩一口气。
“是了是了,阿妈,样样都是你姑娘最好,哪个也比不上。你莫说话了,说话要累着的,我抱着你安安逸逸晒太阳嘛。”
九月宝嫫就稀里糊涂冲起瞌睡,一下就睡着了。睡着之后,脸上的皮肉松散开来,喜怒哀乐惧憎怨,一切的表情都从这张饱受苦楚的脸上溜走了,只剩一片空寂。仿佛她的元神已出窍,飘飘悠悠去往密林之间。三月细恍惚以为已经她老去,不会再醒。
但其实是另外一个早晨,三月细煮了糖鸡蛋端到九月宝嫫床前,发觉从不拿被子遮头的人,破天荒拢了个严实。三月细揭开被子,发现她已静悄悄回去了。
三月细坐在床边,把原本煮给阿妈的糖鸡蛋一个一个吃完,她要吃得饱饱的,才有气力给阿妈办一场喜丧。吃完糖鸡蛋,三月细摸出手机,平静地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给三月细从小到大的玩伴四月杰。她嫁了阿莫山最好的人家,牛羊成群,劳动力又壮,她还在县城租下铺面,开了第一家彝绣店,把阿莫山上巧手女人绣的衣服、帽子、包包、屏风、坐垫、床旗啥子都收到里面买,后来干脆找几个人守在店里,人家要啥子就绣啥子。三月细是在彝绣店里帮忙最长久的,只是阿妈瘫了之后,她就回到了阿莫山,专意照顾起了阿妈。
听说扶贫工作组住进阿莫山,扎在了村委会,要领着阿莫山人脱贫致富,四月杰又回阿莫山拉起了一个“阿姿妮嫫(姐姐妹妹)刺绣合作社”,扶贫干部们也给她出了不少点子,大家跑前跑后忙活一久,政府也重视,出资金支持,还给搭台子,找机会,时常让她们到大城市参加活动,对歌跳脚,演示风物人情,为的是展销绣品,致富乡里。色彩鲜亮的绣品把阿莫山的山水花木、虫鱼蝶虎描画得活泼烂漫、趣怪灵动,把那些爱新鲜的城里人看得心痒痒,不只买下绣品,还跑到阿莫山来走走逛逛,探究探究。这么的越整越热闹,不只刺绣合作社闯出些名声来,阿莫山也成了啥子“打卡地”。四月杰时常想把三月细也扯在刺绣合作社里头,可三月细要照管老阿妈的吃喝拉撒、洗澡翻身,哪有闲情和她们混。
三月细晓得如今四月杰是能一呼百应的,这朝她需要这样得力的人手帮忙。
四月杰果真没叫三月细多等,电话挂掉一歇,她就领着几个经历过事情的稳沉女人赶来了。
“我们给老人梳洗穿衣吧。”四月杰翻动着三月细备下的厚厚一摞衣帽鞋袜,包头围腰,件件都是满含心思的绣品,尽了三月细最好的手艺。彝族人的老衣,必得这样精心绣制,祈愿到那清冷的另一世界,也能身如花树,温暖灿烂。
“等一等——”三月细还挂念着一桩事情。
“别等了,你那个当兵的儿子,你等也等不来呀。”
“不是,我们阿莫山的阿毕,已经老了,谁来主持我阿妈的丧礼呢?”
四月杰胸有成竹笑笑:“阿毕有呀,我早给你请下了。”
一个眉目清爽的小伙大步流星走进来,器宇轩昂地站到三月细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阿细姨妈,往后我就是阿莫山的新阿毕,我来主持这场丧礼。阿毕早把他那些经文、医书都交给我了。国家现在搞殡葬改革,提倡厚养薄葬,丧事从简,我呢,保证能把丧事持办得又节俭,又体面,既符合国家政策,又成全您主家礼节,还能宽慰亲友的心。您信我嘛,阿细姨妈!”
年轻的阿毕果然把丧事安排得妥帖。他提前告知乡邻,这场丧事,主家只接受谷米瓜果、酒水香纸做祭献,不再接受现金、猪羊这样的大礼。而主家答谢亲友的席面,也不再大鱼大肉地铺排,而是量力而为,荤素搭配,吃饱为好。三月细自然听他的。阿莫山的人也服他,听了他的安排。
“有啥子法哩!”有年纪的人没奈何摇着头,“天下恁大,阿莫山恁广,哪里不是后生们的世界,你不听他们的,你能咋整?”
远近的人都来祭献五谷、瓜果糖食和烟茶酒水,女人们把哭丧调唱得清幽婉转,男人们把葫芦笙吹得响亮高昂,把撵老鸹舞跳得地皮子炸。有丰裕的吃穿,有歌声相送,有好话暖心,不怕老鸹来毁坏身体、惊扰清静,阿妈在那一世界里,该能安安稳稳享她的福分了。
三月细的儿子在部队赶不回来。这娃儿自小性子慢,读书不如人家聪明,好在做事稳当,也不怕苦,当了兵,竟能在部队扎下根,领上了公家的工资,还娶了城市里的媳妇,生了聪明白胖的娃儿。这在从前,哪个敢想啊。
儿子在电话里同三月细说:“阿妈,我阿皮(奶奶)不容易,拉扯大了你和我阿爸,你替我说给阿皮,我过久回来给她磕头。”
三月细应了。
儿子又说了一句叫三月细心惊的话。
他说:“阿妈,我阿皮走了,你想跟俞伯伯过日子,就去吧。”
三月细不防着儿子扯起这事:“你说的啥话,我这样年纪,该等着黄土慢慢把我埋了。”
儿子却说:“瞧,阿妈,你也晓得日子不等人哦。这几十年,我们两家,早就像一家人一样了。俞伯伯离婚后,他工作忙,他家两个娃时常是你领着,和我一块儿玩大的么,我的书都是俞伯伯供的,我阿爸在世时隔不断酒,每一回住院都是俞伯伯出钱。你去吧,阿妈,我是你的娃,我晓得你这一辈子的苦和盼。”
三月细的心里说不清是喜是悲,是苦是甜。
送走阿妈,三月细松闲了,却忽而间像被抽走了脊梁骨,软绵绵没力气,傻呵呵不知做些啥。邻近的人都各有各的忙场,四月杰把刺绣合作社搞得欢实,干部哥俞灵朗在县城里读书看报,安安静静过着日子。
三月细坐在门前的石墩子跟前,天还是那样蓝,白生生的云彩飘过来,飘过去,房前的树子抽出新绿,山上的花儿不歇气替换着开。可是三月细再也提不起笔写字,再也拈不起针绣花。
四月杰找来了:“阿细,你跟我们去吧。”
“去哪里?”
“北京!”四月杰说,“这回我们去北京。”
三月细笑起来:“我哪上得了那样的大台面?我最远就到过县城,我啥子也不会,我是一个老人了。”
“瞎说,你会的比我们哪个都多,你会剪,会画,绣得又比别人巧,那街道上楼牌上的字你也认得全,你早该跟我们去。老?莫说笑了,你还正好哩!”
容不得她推辞。
一行人老老少少都穿着全套的绣花衣裳,艳丽之极,走在人群中灿然生辉,到省城已经颇引人注目。三月细起先不惯这样被人盯着看,有些手脚无措,可是瞧瞧四月杰她们却自在得很,说说笑笑,把人家的目光当了路旁的树木花草石头,一路都在着,一路都不睬。人家喊拍照,她们就站下拍照,人家叫摆姿势,她们或蹲或站,正面侧身,单照合影咋说咋行。人家说再见,她们就笑眯眯朝人家挥手。三月细静静跟在她们身后,城里人好奇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她只瞧那些密密麻麻的楼,还有长河流水一样的车子。
最叫三月细惊心动魄的是从省城到北京的飞机。
人坐进去,拿腰带子把各人扎紧,飞机就离了地面,一重一重往高天上走,车流人群不见了,房屋树木不见了,高山湖海也不见了,天上也不是平日抬头见到的无边无际的蓝莹莹,天上原来是云彩的世界。飞机仿佛就在云彩铺成的大道上滑行,大道两旁也是重重叠叠的云彩,一伸手就能够着似的,迎面扑来的还是雪白的巨浪一样的云彩。三月细做梦似的瞧着窗外遮天蔽日的云彩,空中小姐喊她吃点心她不晓得应,问她喝茶还是咖啡,她也一片茫然。
四月杰推着她:“阿细,你咋了?莫不是晕机?”。
“云彩。”三月细痴痴地说。
四月杰早见惯了的:“天上有的可不就是云彩,莫管它,睡一觉就到北京啦。”
“这样美,云彩这样美!……”
四月杰的兴致不在这上头:“到了北京,我们看天安门去,看解放军升红旗去呀!学校里念书的小娃儿们,哪个不梦着到天安门转一转?再想不到我们也有这样福分!”
北京。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摄影机、照相机,四面八方举起的手机,如密林,似波浪,将她们团团围住。
来自山野的烂漫风华在她们手中徐徐铺开:马缨花、山茶花、杜鹃花、牵牛花、木勾花、铜钱花、瓜影花、扁担花、狗脚迹花、鱼骨花,是心里眼里时时处处浸淫过的寻常物,又不全是那个模样。游鱼、鸳鸯、蝴蝶、燕子、箐鸡、凤凰,形态朴拙,意趣丰盈。
轮到三月细和四月杰上场了,她们同拉着一张巨幅绣品的两端,在清越的山歌小调里缓步前行。她们好像把阿莫山也搬来了,那上头绣的有阿莫山的木垛房,有身着彩衣牵手打跳的小人,有瓜果豆角,有半青半红的杨梅,杨梅树下还有大大小小的菌子。并没有多么高明的章法,可是明丽的色彩,扑面而来的灵动气息,那样打动人心。
手持绣品的三月细,身着黑底红花的彩衣,发染霜雪,脸如满月,神思在别处。一双浸染世情的眼,竟还透着些许天真。
咔嚓卡嚓。
三月细被拍到无数的镜头里去,在色彩的海洋里,她也成了叫人瞩目的一处。
“真美!真美!”一片赞叹。
三月细的心早飞出去,下了展台给俞灵朗打电话:“干部哥,我,我看见云彩。”
“看见什么?”俞灵朗有点重听。
“云彩,我看见了好多云彩!干部哥,原来天上住着的是云彩,云彩上头,白天住着太阳,晚上住着月亮和星子。原来天上没有怕人的东西。”
电话那边俞灵朗哈哈大笑,仿佛笑得老泪纵横了:“对的呀,阿细,我早晓得你灵光。彩虹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它不会一直藏在天上,伺机作祟,照了彩虹的小囡,和寻常的小囡也没两样……那时候你偏不信,吃多少苦。”
“干部哥,我现在不怕啦,我啥也不怕了。”
“……”俞灵朗咿唔数声,三月细想他是不是在拿下花镜,擦着眼泪。从前遇上大风大浪都不皱眉的人,有了年纪,为一点点小事,倒容易牵心挂肠的。
“干部哥,等我回来,做饭给你吃。”
“给我做饭啊?”俞灵朗高兴了,声儿也扬起来,“那蛮好,蛮好。可你成忙人了,北京上海各处走,还能给我做饭哦?”
“走的时候少,在家的时候多嘛,哪会天天走?”
俞灵朗絮叨起来:“孩子们都忙,能回来看看我就算好了,哪顾上给我做饭,帮忙的人倒换了几个,做的菜都一样油腻,叫了外卖,一盒子菜倒有半盒是作料,不是咸就是辣,想吃个饱饭难呀……”
三月细紧紧把电话捂在耳边,她愿意听他絮叨。因为再没有别人对她这样絮叨,也再没有别人听他这样絮叨。俞灵朗并不是嘴刁,那个年月过来的人,吃惯了清茶淡饭,享不了现今的口福。
这一晚,在大城市的酒店,三月细安然入睡。她做了梦,梦见自己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九月宝到小木楼上来,同她说:“阿细,我们做一家吧。”
三月细听见自己清晰地回答:“不,阿宝,我不嫁给你。”
九月宝惊讶地问:“不嫁我,天下恁大,阿莫山恁广,连你亲阿妈都不敢要你,又有哪个敢娶你?”
三月细瞧见年轻的自己把头侧向木窗之外,那是一片晴朗,山坡上开满英姿勃发的马缨花。她笃定说:“我就等着,总会有一个人呀。”